年氏坐在床上一動不動,時間越久她臉上的羞意就越盛,耳朵豎起來,外頭有一丁點兒動靜她都恨不得出去張望。
桃枝桃葉兩個呆在屋子裡侍候她。一開始兩人還有些新奇,不住打量屋子裡頭的擺設,她們雖被年家的管事嬤嬤教導了兩日,總歸日子還淺,這樣的丫頭在尋常人家裡是不能進主子屋裡侍候的,盯著博古架子上頭擺的琦壽長春白石盆景不錯眼的盯著,只覺得自己是掉進了富貴窩。
年氏人雖不能動,卻將兩個丫頭的舉動全看在眼裡,桃葉還問她一聲要不要喝茶,桃枝就只顧看梳台妝鏡跟落地玻璃燈,那裡像是侍候人的樣子。
外頭先還能聽見人聲,夜越是深就越是靜,年氏的屋子裡頭沒有座鐘,也沒點香算時辰,她只當是因為自己盼得狠所以時候才過的越發慢,哪裡知道前頭的宴已經散了。
桂嬤嬤也不知道去了何處,這屋子裡就只有主僕三人,等了半天還不見有人來,大些的桃枝不安份的動了動腳,剛想找個借口溜出去找些東西來吃,就聽見年氏開口吩咐:「去院子裡頭瞧瞧。」
桃枝趕緊先一步出了門,還沒邁出門坎就被個小丫頭給攔住了,那丫頭束著條紅綢腰帶,身上穿著豆綠的比甲,一進門就先給年氏蹲了禮:「請側福晉的安,桂嬤嬤吩咐奴才過來侍候側福晉,恐兩位姐姐不熟地頭,奴才這就去催水。」
年氏皺起了眉頭:「怎麼這時候催水?」四郎還沒過來呢。
那丫頭還是一臉喜盈盈的笑:「側福晉可是餓了?先吃些東西也好。」說著就走到桌邊擺起筷子來。
年氏的臉色更加難看:「王爺什麼時候來?」
那丫頭捂了嘴曲著膝蓋告了罪:「剛蘇公公叫人傳了信兒來,說是主子爺不勝酒力,已經歇下了,請側福晉也早些安歇。」
年氏身子一歪,一口氣差點沒提起來,她死死咬住嘴唇,小丫頭已經像沒事兒人似的又直起了身子,嘴裡說出一串串的話來:「這道釀鴨子是灶上的拿手活,側福晉嘗一嘗吧。」說著拿了筷子挾了塊胸脯肉放到碟子裡,就像沒有瞧見年氏青白的臉色似的。
桃枝桃葉兩個互望一眼,也不知怎麼開口,她們倆跟年氏一樣從今天早上開始就沒吃過東西,這時候早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怕年氏作態不吃,她們要跟著挨餓,一人一邊扶住她:「姑娘好歹吃一些。」
那丫頭笑瞇瞇的溜了兩人一眼:「給兩位姐姐提個醒,進了王府的門,可就不能再似家裡那邊渾
叫了,」她一面麻利的給年氏盛了一碗湯擺到她面前一面抽了帕子拭手:「如今就該叫側福晉了。」
桃枝桃葉兩個知道自己是後來的,跟年氏也沒什麼交情,面前這個丫頭就是地頭蛇,若是不打聽好了宅子裡的門道將來得罪人也不知,桃枝聽了她的話趕緊攀起來:「很是呢,謝你教導。」
桃葉卻學著她的樣子給年氏挾菜:「側福晉用一些,總不能就這麼餓著肚子。」
年氏此時哪還有心思理會她們,她的心剛才有多熱現在就有多冷,一桌子的菜早就已經擺涼了,顏色紅黃白綠配得好看,那葷菜上頭卻結出了一層淡淡的油花,她把碟子一推:「送了熱水來吧。」
剛還聊得起勁的三個丫頭一個子都噤了聲,桃枝桃葉拿眼看著「地頭蛇」,卻見她臉上沒有一點懼色,很快應下來:「兩位姐姐侍候側福晉梳洗,奴才這就去催水。」
熱水很快被抬了進來,兩個粗壯的婆子放下水正等打賞,不意年氏根本沒這個心情,桃枝桃葉兩個倒是知道這個規矩,無奈兩人都不能作年氏的主,只好陪著笑送她們出了門。
年氏整個人懨懨的,泡在浴桶裡由著桃枝給她洗頭,頭髮還是她自己拆的,這兩個丫頭根本沒學過細活兒,她心裡突然就恨起了蘇氏來,若是她能指個得力的人跟著自己,還有辦法去探探消息,把這兩個蠢物放到她身邊,等於蒙起她的眼睛堵上她的耳朵。
她秀眉一蹙,大概明白是那拉氏把四郎留了下來,新婚之夜叫她獨守空房,給她這樣大的難堪。從知道那拉氏已經有兩女兩子的時候起,她就一直覺得這不是原來那個那拉氏了。
桃葉手上一緊,扯掉了年氏兩根頭髮,她「滋」了一聲,回頭瞪她一眼,小喜兒在旁微微一笑:「還是我來吧。」說著接過了牛角梳子,一下下的順著年氏的頭髮,手上的勁道不輕不重,年氏這才滿意了些。
床上鋪著鴛鴦被鴛鴦枕卻只睡了一個人,小喜兒點起了安神香,年氏也不要她們守夜,桃枝桃葉樂得輕鬆,扯住小喜兒的袖子到了下人屋裡,灶上有人熱了飯送過來,小喜兒摸出兩個大錢塞過去:「勞煩嬤嬤了。」
桃枝桃葉剛喝了一口熱湯,就聽見小喜兒問:「兩位姐姐吃著,桂嬤嬤剛才囑咐我問兩位姐姐幾句話呢。」
桃枝桃葉知道桂嬤嬤的厲害,趕緊放下碗來,小喜兒一見就笑了:「不過是為著好好侍候側福晉罷了,比如側福晉的小日子是什麼時候?嬤嬤好記下專門給側福晉調理身子呢。」
桃枝桃葉面面相覷,又不好說自己是上轎前被派過來的,只好搖頭不說話,小喜兒卻笑了:「難怪我看著側福晉身量不足。」
三人吃了飯,自有小丫頭過來收拾,一個屋子裡頭擺了三張桌,小喜兒指著左面兩張叫她們安置,自己趁著拎熱水的功夫拐去了桂嬤嬤屋子裡。
年氏闔上眼怎麼也睡不著,她摸著被子上的繡紋暗暗垂淚,心裡念了一遍又一遍的四郎,又咬著牙根發狠,就算今天見不著四郎,明天她也要叫他一見難忘。
天才濛濛亮,年氏就坐起身來,開了妝鏡拿出梳子梳頭,小喜兒本是過來催床的,聽見裡頭有動靜拍拍門進來,麻利的打開了年氏的衣箱問:「側福晉今兒穿哪一套?」
年氏昨兒夜裡就已經想好了,指了件月白色繡竹梅蘭襴邊挑線裙子又點了雙同色半月水波紋的繡鞋。早上侍候的人更多,桂嬤嬤領了一個丫頭來:「奴才見側福晉身邊兩個不頂用,還得細細學侍候人的活計,先調了個會梳頭的丫頭來,這兩個等奴才□好了再給側福晉送來。」
年氏的腰肢本就纖細,這衣裳又做得合身,穿在她身上顯得身條更細,臉上敷了層薄薄的茉莉花妝粉,淡淡掃了眉毛,正攬鏡自視,見身後的梳頭丫頭把她的頭髮作婦人式,她抬手攔了,正想叫她梳成姑娘式的,好叫四郎看得分明,桂嬤嬤的臉卻出現在了鏡子裡。
「側福晉快著些,今兒得給福晉敬茶呢。」桂嬤嬤似乎知道她的心思,臉板得方方正正的,年氏不敢再有出格的舉動,挑了幾件首飾插戴在頭上,扶了小喜兒的手往正房去。
昨天她是被轎子抬進來的,今天卻沒轎子抬她過去,清晨空氣裡頭還帶著些薄霧水氣,還沒走到園子裡,年氏就喘個不住,她這時候才知道原來自己的院子偏成這樣。
幸好她起了大早,不然繞這麼大個圈子四郎肯定已經走了,園子裡頭只有下人正在灑掃,見她經過都肅手立住了,年氏的眼睛往那一個個的連起來的院落看過去,這樣多的屋子卻把她排的那遠,四郎竟然也不管?
珍珠引了她過去,年氏往正房門口一站福了福身:「給福晉請安。」
一院子的丫頭忍住了笑,裡頭半晌都沒有聲音,年氏順勢裝作立不穩要倒的樣子,珍珠手快一把托住了她:「還請側福晉進裡頭等吧。」話是這樣說,給她引了座,卻沒人去催周婷起來。
晚兒夜裡鬧到多晚大家都知道,這會子裡頭還睡得沉呢,烏蘇嬤嬤也沒想到她這麼早來了,拿眼睛從上到下的溜了一回使了個眼色給珍珠。
胤禛酒多了,昨兒夜裡跟周婷又像是真的洞房一回似的,纏著她磨個不住,直把她磨成了一攤水,掛在他的腰上不住哼哼,衣裳都沒來得及脫,今兒起來就看見錦被上兩人的衣裳也纏在一起,被子掉到腰間。
周婷上身只剩一件小衣,被子掩在大腿根上,半露半搭著裹住了胸前兩團脂膏,胤禛捂著額頭覺得下面酸得緊,想是昨天夜裡要得狠了,卻偏偏從腰上一直酥麻到了四肢,忍不住探手過去撥弄她,見她滿面暈紅皮膚泛光的樣子湊上去含住一隻。
周婷半夢半醒間感覺腿又被人架了起來,身上還酸得很呢,腰卻先自軟了,輕哼一聲被胤禛捏住了腿間的軟肉。昨兒夜裡胤禛在她身上也不知戰了多少個回合,只知道她那裡頭就沒空過,一下子空一下子滿的叫她似蕩在雲上頭,明明已經累得很了,被他這樣一揉又熱了起來。
年氏沒等到珍珠去催門,先等到了蘇培盛,他的手裡還捧著朝服,年氏的指甲差一點就掐斷了,蘇培盛在這兒,說明四郎昨兒夜裡是在正院過的夜!什麼喝多了不勝酒力都是騙人的!
丫頭們捧盆拎水的進去了,年氏眼看著僕婦收拾了床褥出來,臉上青白交錯,腦子裡空空的,眼睛裡頭盛了淚,她的四郎,怎麼變成了現在這樣!
胤禛一出來就見年氏側著身子搖搖欲墜的模樣,眉頭一皺,剛要說些什麼,大格格領著福敏福慧過來請安了。
若只這樣並沒什麼出奇,福敏福慧每天都要來的,大格格卻是三五日才來一回,年氏站起來,正等著嬤嬤們介紹過後見禮,就聽福慧指著問:「你是哪家的姐姐呀?」
胤禛有些尷尬,烏蘇嬤嬤珍珠翡翠都在內室裡,蘇培盛垂著腦袋裝聾作啞,他以手作拳咳嗽一聲,不知怎麼開口跟女兒解釋這個,大格格只當沒聽見,連個圓場都不打。
福慧好奇極了,張著烏溜溜的大眼睛盯著胤禛看,胤禛的目光往年氏身上一掃,又轉回來落到大女兒身上,初還不覺得,此時一看年氏竟比福雅還要小些,偏偏又是同樣顏色樣式的衣裙。也不怪福慧認錯,年氏比大格格還小兩歲,此時雖梳了個婦人頭,五官卻是沒長開的樣子。
月白色本就朦朧,單看還覺得年氏體態纖巧,同大格格一比,就顯得她單薄不足起來,福慧搖搖胤禛的袖子,胤禛轉過臉來,張口結舌,他很知道這兩個丫頭追根問底的性子,十足十的像了他自己,他若說這是側福晉,那福敏福慧定要問側福晉是什麼,偏偏兩個小傢伙半懂不懂,若說些叫人尷尬的話來……
這樣一想,胤禛趕緊整整朝服準備出門,板著臉嚴肅道:「問你們額娘去。」
周婷將將好出來,聽了他的話嗔他一眼。她臉上紅暈未消,眼睛裡頭還殘留著水光,眼波流轉的樣子叫胤禛身下一緊,想見昨天夜裡弄的新花樣心又癢癢起來。
福敏這時候才開口說話,她走過去仰臉看著周婷的肚子,很是敬畏的說:「額娘,阿瑪有沒有把小弟弟塞進你肚子裡?」
年氏身子一軟,暈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