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4 章

桂嬤嬤既是德妃挑過來的,自然向著周婷,她捏住了桃枝桃葉兩個,用規矩不妥當的借口把她們拘在屋子裡,不讓她們往年氏跟前湊,年氏身邊就只剩下府裡調派給她的丫頭了。

她還沒能跟胤禛單獨說上一句話,就被看住了養起病來,身邊的丫頭雖沒有怠慢她,到底不是自家跟過來的,她不敢吩咐她們出去幫著打聽消息。在宮裡住了這些年,這點道理年氏還是懂得的。

周婷也不苛克她,補湯補藥一應皆全。可內務府裡發放下來的年例,周婷卻留了個心眼,全按單子上頭的東西叫人送去東院。

按著以往的例,側福晉一年的用度和每日的飲食份例裡頭有用不完的或者已經不時興的,全都折成銀子。比如日用裡頭就有炭火,夏日不用時就全折成銀子,就連官員俸祿裡頭的份子米,大多數也是賤價賣給米行,自家再貼銀子進去買精米好米來吃。

周婷知道年氏沒有多少錢,那嫁妝箱子裡頭有些什麼,丫頭們在歸置的時候摸了個一清二楚,沒等第二天日頭出來就報到周婷面前去了,她既沒錢,周婷自然不會送錢上門。

年氏知道此時自己沒有半點根基,當時為著置辦一份像樣的嫁妝把兩千兩用得乾乾淨淨,甚至還貼補上了這麼些時候攢的私房,她有心想要拉攏身邊幾個丫頭吧,又拿不出東西來。

她做了許多年的側福晉,先是有娘家給的銀子銀票,後來又有了胤禛的寵愛,再沒有想到自己也有銀錢不湊手的時候,她細細看了年例的單子這才發現了這麼多年自己從沒要意過的事。宮裡頭哪怕是個答應也是要發銀子的,而皇子福晉側福晉卻只發衣裳料子,銀子一文沒有!

年氏還只是前世在母親身邊的時候才理過幾日家,隔了二十幾年早就忘得乾淨,這些東西就算能換錢她也不知道怎麼個換法。一偏頭就見小喜兒給琺琅掐絲小香爐裡頭添了塊梅花香餅。

秋日裡的雨下的纏綿,點點滴滴打在窗框子上,年氏扶著床沿站起來往外頭一看,天井裡又窄又逼兀,別說芭蕉梧桐就是棵草也見不著,那打著結子的彩綢也沒人取下來,被雨一澆濕乎乎的皺在柱上,哪裡還有喜慶的樣子。她頹然往後一靠,突然明白這已經不是她的前世了。

年氏的手指頭摳著床上的雕花,眼睛怔怔出神,雖只瞧了一眼,她也沒錯過那拉氏那滿臉的紅暈和腰肢柔軟的樣子,分明就是藉著四郎喝多了酒,把他給留住了,那明明就是她的洞房花燭夜!

本來道理全在她這兒的,明明就是她受了這天大的委屈,卻沒想到會把兩個格格給嚇病了。這一病,四郎連問都沒叫人過來問一聲。年氏閉了閉眼睛,若是按著他原來的脾氣怎麼也要說正妻不規矩,就算不憐惜她,也該補償她才是,偏偏被這事給攪黃了。

雨滴滴噠噠落的人心煩,四郎的性子她摸得透透的,若是兩個孩子不好,自己是怎麼也不會順他的眼了。年氏蹙著眉頭睜開眼睛,別的消息不敢問,兩個孩子的病情她還是能打聽的,略一沉吟就開了口:「惜月,上回你說兩個格格病了,這些日子可好些了?」

小喜兒先是身子一頓,這才想起年氏給自己改了名,扭頭就笑:「聽說退了熱,已經大好了。」

年氏鬆一口氣,這樣乾等著四郎過來看她,短時間內是不可能了,她必須得想個別的法子,年氏轉著手上的鐲子咬了咬嘴唇:「你去正院裡,告訴福晉,我想見一見我娘家嫂嫂。」蘇氏再待她不好,聽說她病了總要過來看一看的,年氏不明白為什麼蘇氏要把她的丫頭換掉,可如今她能依靠的就只有娘家了。

惜月聽了沒有立時答應下來,滿面為難的說:「雖說兩個格格好些了,正院裡也還忙著,這時候過去,怕福晉不會允的。」

年氏顧不得許多,她一定要見著蘇氏,再不想承認她也明白過去四郎待她好,有一部分原因是她有個能幹的哥哥:「我初來乍到就給福晉惹了這樣的麻煩,心裡著實不安,很想叫娘家嫂嫂過來說說話,你且去問。」

惜月把頭一點,年氏擺擺手叫她出去,惜月往後退了兩步,到了廊下一甩簾子,她雖是個二等,但桃枝桃葉連年氏都不看顧她們,她儼然已經是這個院子裡的一等丫頭了,她的腳還沒沾著濕地,就有小丫頭打傘過來接她。

兩人一前一後轉身出了門往正院走去,小丫頭跟在她身後打著油紙傘:「喜兒姐,主子也太不體貼人了,一場秋雨一場寒,怎麼偏這時候叫人辦差事。」惜月衝她笑笑,也不叫她改口,她很不喜歡這個酸味兒實足的名字,卻偏偏不能拒。

一路走過去,各院的婆子們都守在門前偷懶,雨天比雪天舒服,雪天要不斷掃雪,雨天卻能不出院門,就連院子裡灑掃的都得閒弄點吃食湊在一處磕牙。

還沒走到正院兩人的裙擺就全濕了,門口自然有人引進去,珍珠叫人拿了毛巾給她們擦拭,指一指正房說:「福晉看了兩個格格一夜,這會子正補覺呢,若沒什麼緊要事,同我先說了,得了信兒叫人過去回。」

惜月把事兒說了就要走,珍珠拉住她,那邊小丫頭端了糖蒸酥酪來:「這雨往身上一打也冷得很,不若吃點東西再回。」小丫頭早已經咽起口水來,珍珠順勢把惜月拉到一邊,兩人頭碰著頭說了會話,珍珠親把她送到院門口。

周婷好幾日沒睡上囫圇覺,胤禛特特去德妃那裡為她告了假,讓她在家裡休息幾天,不必進宮請安,她正歪在羅漢床上補眠,翡翠搭了條紫羔絨的薄絲毯子蓋在她身上,爐子裡燃著安神香,伴著雨聲,一場好夢。

珍珠悄聲進來,見她睡得沉坐在榻上給拿了絲線打起絡子來,天色陰陰的,珍珠剛打了個半個如意就聽見周婷要水,趕緊調了蜜鹵子端過去,先給她喝了杯溫水,再拿了蜜水給周婷喝。

「東院那邊的,說想見見娘家嫂嫂呢。」珍珠放下茶盞給周婷身後墊了個枕頭,周婷伸手理理頭髮,掩了口打個哈欠:「可是月例送過去了?」

除了衣料,府裡還要給每個妾發月例銀,周婷算是大方的,給了年氏一個月二十兩的月例銀,二十兩月例銀子放到外頭是不少了,一個巡府不算外塊,一年也不過一百三十兩的俸祿,可她初來乍到,打點下人疏通關係哪裡不用花錢呢?

周婷捏著茶碗蓋勾了勾嘴角:「許了她。」不怕她動,就怕她不動呢,周婷心中冷哼,胤禛洞房夜裡留宿正房就已經把她得罪死了,若是個能不惹事的,又怎麼會當著胤禛的面暈倒在地,不管她是真暈還是假暈,都已經徹底站在自己的對立面了,就算是為了孩子,她也不會讓胤禛去碰年氏一根手指頭。

想到年氏那些簡薄的嫁妝覺得年氏在家裡只怕不受待見,就又添了句:「就算那頭不肯過來,也要叫人請了來!」珍珠應了聲,伸手接過茶盞放到炕桌上,轉頭出去吩咐小丫頭給東院傳話,到了她嘴裡自然把周婷的話潤色了幾分,話說得又漂亮又爽利。

這一回大妞二妞可是糟了罪,當天夜裡就發起熱來,周婷叫人拿了冰塊兌在水裡給她們絞帕子降溫,一直守到半夜。初時兩個孩子還睡得熟,到了後半夜竟又燒起來,嘴裡嗚嗚咽咽不知道在說什麼。

珍珠把夏天用的小玉枕拿了出來,周婷親自拿毛巾包了冰塊放在兩個孩子脖子後頭,這還是她去看病的時候急診室的醫生教她的辦法,說是這樣降溫最快。

這回周婷是真的沒忍住眼淚,哪個當媽的能眼看著孩子受這種苦,她握著大妞二妞小手直掉淚,胤禛在她背後轉踱著步子轉圈,一面安慰她一面發脾氣把太醫院的院判叫了來,又是摸脈又是開藥,就連德妃都驚動了,宮門一開就派了人來問,折騰了整整一日一夜。

熱度好容易退了下去,兩個孩子還是一點精神頭都沒有,懨懨的躺在床上,什麼都肯吃。碧玉熬了稠稠的粥,單把上頭那層粥油給刮下來,周婷親手餵給兩個孩子吃,因不是風寒也不怕感染,周婷許弘時弘昭過來看看她們,弘昭還不懂事,湊過去給兩個姐姐「呼呼」。

弘時卻知道兩個妹妹是被新進門的側福晉給嚇病的,他才五歲,卻已經分辨得清好壞,拉著二妞的手安慰她:「福敏不難受,福慧不難受,叫阿瑪發落她!」

大妞二妞下巴都尖了,嘴裡沒味兒,吃什麼都不香,周婷叫碧玉把肉切得細細的同粥一起煮,原來圓滾滾一張蘋果臉給瘦沒了。胤禛心疼的不行,平日裡還嫌她們吵鬧,冷不丁不往他跟前湊著要抱了,他又不習慣了。

本來他就最寶貝兩個女兒,對待弘昭還要考兩句弟子規才肯露點笑臉,大妞二妞卻是想要什麼都成,這會兒尖著一張臉烏黑的大眼睛一轉,胤禛更是滿口答應她們的要求,吩咐蘇培盛可著四九城尋新鮮玩意兒來哄了兩個丫頭高興。

周婷心疼女兒,這時候也不給她們作規矩了,皇太后都吩咐了人來問,二妞膽更小,年氏那隻手又正好搭在她的腳背上,夜裡做噩夢都要哭喊,周婷把她們抱到正房裡去,睡在自己跟胤禛當中,一人哄一個,叫胤禛當了回真正的奶爸。

夫妻之間一步一坎的感情才能更好,叫男人當了甩手掌櫃,他自然會去別的女人那裡「被需要」,周婷拿這些兒女事煩著他,他倒覺得這裡離了他不成,更樂意當個好阿瑪。

周婷為了大妞二妞累瘦了一圈,病在兒身疼在娘心,她這幾天跟著兩個女兒吃不下睡不足,腰都細了一圈,胤禛把她的憔悴看在眼裡,這天回來了看完兩個孩子,就來了正院,摟著她的肩頭把手摸到襟口裡去。

「汗阿瑪把圓明園賞了我,等福敏福慧好上一些,咱們一家子搬過去。那兒有山有水,比府裡頭的小花園更有趣味。」說著順順她頭髮:「你忙了這些天,也正好鬆快鬆快,皇太后跟額娘都要去暢春園的,離得近了,請安便宜些。」

既是一家子,那麼年氏去不去?周婷白日裡睡得多了,此時到不覺得困,只裝樣子瞇縫著眼睛靠在胤禛身上,秋意漸濃,正是一年裡最舒適的時節,她就這麼懶洋洋的不說話,胤禛倒側過臉來往她眼睛上親了親:「年氏身子不好,別過了病氣給你和孩子,就叫她呆在院子不要挪動了。」

周婷低低應了一聲,心頭微動,扒著他的肩膀拿嘴唇貼住他的下巴,一點一點往上蹭過去,舌頭頂開了薄唇,兩人都累了幾天,沒力氣做別的,含著舌頭往來一番。

桂花叫雨一打落了滿地,院子裡滿是甜膩膩的香氣,被夜風吹送進來,玻璃燈印出一道纏綿的影子,胤禛被她含得舌頭發麻,身子是酥的慾望卻硬起來,伸手一帶順勢必倒進了帳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