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到不了

  白雅妍的臉色瞬間刷白,大眼瞧著眼前的護士小姐,扯了個難看的笑容,抖著粉唇,問「他們是開玩笑的對吧?!」

  其實,她心底清楚的很,這種事情沒有人會拿來當玩笑說說,但她找不到其他理由來否決聽到的所有句子。

  護士小姐尷尬地扯起微笑,然後點點頭,回答「她們說的是真的………」,既然事實已經被發現,她也就不再隱瞞她,補充說「白品瀚先生生前有簽下大體捐贈同意書,並且註明眼角膜是捐贈給白輕靈先生,其餘部分,看適合的病人如果有需要,他願意捨棄大體的完整,救人一命。」

  淚水已經盈滿眼眶,承受不住重量滴落下來,她不住地搖頭,不願意接受聽到的任何一個字。

  在一旁的白輕靈緊抿著唇瓣,接過護士小姐遞過來的大體捐贈同意書,連同健康檢查報告也附在後頭,裡頭的確白紙黑字寫著,並且有著哥哥的親筆簽名。

  難怪,他會這麼快找到眼角膜,是因為哥哥的關係,記得醫生有跟他提過,要找到眼角膜,一年的時間算是快了,有些人終其一生都等不到更換眼角膜手術,畢竟社會文化關係,人們通常都希望過世的親友能夠保有完整的身軀,如此死後才能安息,所以願意捐贈大體的人數偏少。

  他沒想到,真的沒想到,自己的眼角膜是哥哥給的。

  所以,他所感受到的一絲不對勁不是他多想的,他聽見爸爸的遲疑及語氣中帶著的悵然也不是假的。

  「輕…靈……不是…哥哥……對不…對?對…不對?」白雅妍急得哭了,小手緊扯著弟弟的衣袖,心中存有那麼點期盼,期盼弟弟說,那只是同名同姓的陌生人,院方認錯人了。

  深吸口長氣,白輕靈鼻間發酸,不知該如何也不忍心回答姐姐的問題。

  「雅妍,輕靈。」白牧成自電梯出走了出來,朝一雙子女過去,並且邊喚著他們的名字。

  白雅妍轉過小臉,奔到父親的面前,泣不成聲,「爹地………哥…哥……哥哥呢?」

  面對女兒突如其來的問題,白牧成抬眼看向後頭的白輕靈及護士小姐,便明白大兒子死去的事情已經被發現了。

  「寶貝,哥哥……過世了…」他說著,眼眸迅速泛紅,眼尾有著數不進的傷痛,他不停地吸氣,好讓自己不會落下淚來。

  「你們騙人!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哥哥不會自殺的!」女人激動地大哭起來,撲進爹地的懷中,不住地搖頭,喊著「我不要!我不要啊──」

  白牧成摟緊女兒,嗓音略帶哽咽地道「我們回家說。」

  這時,白輕靈將同意書交回給護士小姐,並對在場幾個人禮貌地點頭後,便跟在父親的後頭,離開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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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哭鬧的白雅妍回到白家別墅後已經累得睡著,被白輕靈抱回她的臥房休息,至於他則跟白牧成討論關於接手白家企業事務。

  沉睡了幾小時後,再度醒來,夕 陽 的暖暖餘暉正映入房內,白雅妍愣愣地看了一會,才發現自己已經回到家,她立即跳下床,來到一樓,看見媽咪一身黑服,正哀傷地與親戚說話,她二話不說,跑回樓上,打開哥哥的房間。

  慢慢地走進去,視線有些朦朧地掃過臥房的每一處。

  目光落在擺放於書桌上的老舊筆記本,她走了過去,那本書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也許是哥哥的遺物,接著小手輕柔地翻開它,閱讀起來。

  「我看見了好小好小的妹妹,她很可愛,不像其他寶寶如 肉 球一樣。」

  「妹妹會說話了!她會叫我哥哥,這二個字聽起來還真不錯。」

  「今天是不是黑色星期五?竟然考試失常,讓我很沮喪,不過,當我回到家時,妹妹迎面撲向我,二隻手捏著我的臉,說:哥哥不笑好難看。看著她一副不滿意的表情,我笑了。」

  「妹妹上幼兒園的第一天,我像書僮一樣去陪讀,哈哈,當我跟老師請假時,老師不太認同,並且說請假就沒有全勤獎,而我無所謂,只要妹妹快樂就好。」

  「國小六年過得真快,今天是妹妹的畢業典禮,她被頒發了縣長獎,我真是感到驕傲。當她看見我送了她鬱金香花束,她笑得合不攏嘴,嗯…我承認送花是種膚淺的舉動,但妹妹喜歡,why not!」

  「妹妹的月經來了……這代表她開始發育,所以我只得嚴肅且慎重地告訴她不可以再跟我一起睡覺了,她哭得很厲害,我都想妥協了,但還是不行!」

  「妹妹怎麼越來越胖了?應該是課業壓力大,那也沒關係,不過幾個小鬼頭竟然在校門口大喊著胖雅妍,小胖妹,還真讓我不爽,當場飆了他們一頓,雖然一個大三生跟幾個國三生計較很沒品,但誰叫他們侮辱我家寶貝。」

  「面包加牛奶?這可以當正餐吃嗎?妹妹在想什麼啊?快氣死我了!愛漂亮也不是這樣跟自己過不去吧?!好吧,為了她的健康,我只好開始下廚煮飯……」

  「白家寶貝越來越正了,今天陪妹妹去聯誼,好幾個男生對妹妹露出虎視眈眈的眼神,切,一看就知道只是要找她上床,所以沒一個是合格過關,她的男朋友得要我看的順眼才行,還好一直以來我都有灌輸她這個觀念。」

  「20歲生日該送什麼?讓我很煩惱……送條桃粉色的口紅好了,擦在妹妹的嘴巴上很適合,希望她不會擦完後跑去親喜歡的男生………嗯…不舒服了…唉……」

  「唉……妹妹大姨媽來嗎?怎麼表情如此不高興???還不理我,吃錯藥了??」

  「終於,我已經忍受不了妹妹擺臭臉給我看,不教訓一下是不行的,爬到頭上撒野了!沒想到她因為我交女朋友而生氣……我該為她的佔有慾而高興,還是該為自己為期不到一個禮拜的愛情哭泣?算了,她不喜歡,我就不交了。」

  細細地讀過的日記,有時幾天就會寫一次,有時一二個禮拜才寫一次,但寫的都是她與他的事,讓她帶著眼淚又哭又笑。

  「我是混蛋!大混蛋!我沒看好她,結果竟然上了她!」

  「我覺得自己好邪惡,我明明是個理智的人,卻控制不了心理的衝動,我想我走火入魔了………」

  這是那次意外後寫下來的,不過才二篇,接下來好長一段時間他沒寫日記了,然後直接跳到三週前的時間。

  「我是個失敗者,明知道不該傷害她卻仍一意孤行,她說她一輩子都不會原諒我,原來……失敗是這樣的滋味,這輩子嘗到了,能不能說是不枉此生?前三天跟醫生討論弟弟的眼睛,得等捐贈眼角膜的機會,但機會不多,可能終其一生都等不到,既然他的失明是我的錯,那就由我負起責任,而健康檢查出來一切都OK,我想,我可以用我的生命幫助延續更多人的生命,至於她的孩子我無法賠,只希望她能夠找到一個好男人,再度懷有孩子……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最後的幾個字像是被水液給化開,顯得模糊。

  爹地說,哥哥是在房間自殺的,如今他房裡的擺設依然乾淨整齊,只是在米白色地毯上,有一處極淺的粉色痕跡,她想他是站在那處完結自己的生命。

  拿著老舊的日記與框著他獨照的相框,她站上那個地方,能夠感受他深深的抱歉與自責,緩慢地蹲下身,懷中抱著他曾經寫下的快樂與悔恨的心情,嚎啕大哭起來。

  記得還小時,她曾經問過他,「哥哥,你想我們會幾歲死翹翹啊?」

  「不知道,不過我祈禱著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

  「我希望我比妹妹晚死,這樣就沒有人敢欺負妳,有我可以疼你到最後一刻。」

  「騙人!你騙人!嗚嗚………你這個大騙子!」她大聲地喊著,帶著濃濃的鼻音與泣聲。

  淚眼模糊地看著照片中他淺淺笑著的面容,有點無奈,又有點好氣的模樣,那是她二年前硬逼著他拍下的個人照,因為他不喜歡照相,但她覺得哥哥長得俊帥,怎麼可以沒一張獨照呢。

  他的黑眸明亮地望著那著相機的她,笑得雙眼眯了起來,唇角都是愉悅,那樣的溫柔如水。

  她好想他,好想他的擁抱,他的使壞,他的寵愛,他的一切的一切,可是她再也找不到他,去不了他去的地方,永遠都到不了………

  你眼睛會笑 彎成一條橋 終點卻是我 永遠到不了

  感覺你來到 是風的呼嘯 思念像苦藥 竟如此難熬 每分每秒

  我找不到 我到不了 你所謂的將來的美好

  我什麼都不要 知不知道 若你懂我 這一秒

  我想看到 我在尋找 那所謂的愛情的美好

  我緊緊的依靠 緊緊守牢 不敢漏掉 一絲一毫 願你看到

  By 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