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能給的,讓我還給你。

  白牧成及宋妍慈來過醫院探望二個孩子,白品瀚原以為妹妹會把他們的亂倫關係攤開來讓爸媽知道,沒想到卻沒有,她只是輕描淡寫地說腹部受到強烈外力撞擊而導致體內出血。

  他心底明白她不願意坦承,是因為不想讓爸媽擔心,因此,他也就順著她的意思走。

  不過,因為流產後的身體調養同做月子,所以不想多麻煩家裡下人,他自己親自幫她煮月子餐。

  提著保溫鍋,男人站在病房門外,內心承受著極大壓力,昨天他被趕出病房後,孤獨地坐在外頭一個晚上沒有離去,期間,偶爾傳來房內弟弟聊了些試圖讓她開心的話題,而他能聽出她回答的嗓音中帶著勉強的笑意。

  過去以來,他從沒有感受到比現在更大的沉重與懼怕,想他一個天之驕子也會有害怕的時候,任他週遭好友都會認為他開玩笑。

  做了好幾個深呼吸後,白品瀚才咬著牙,硬著頭皮走進病房內,不意外地,當黑眸與妹妹的大眼相對上時,她將視線轉開了,靜靜地看著窗外的景色。

  至於弟弟則發出規律的低沉呼吸聲,想來應該是熟睡著。

  走到女人的病床邊,他動手將保溫鍋打開,拿來瓷碗,裝盛約八分滿的食物,然後坐上一旁的椅子,低聲地說「雅妍,趁熱把這麻油豬肝給喝了,這……這湯很補身的。」

  視線依舊放在窗外,她沒有任何反應,像一尊纖弱的洋娃娃擺放在床上,看得他的心都緊擰在一塊。

  「雅妍……我聽護士說早上妳沒吃多少食物,可能妳不餓,但為了身體好,還是多少吃一點,嗯?」白品瀚試著換另一種說法台詞,將碗遞到她面前。

  下一刻,白雅妍想也沒想地揮開那碗散著熱氣的美食,緩緩地說「不需要你費這心思。」

  熱湯大量地溢出瓷碗,潑灑上男人的襯衫,燙上他的手背,他微微笑, 抽 來衛生紙吸乾水液後,又撈了些湯水,再一次遞到她面前。

  白雅妍靜靜地看著哥哥的一舉一動,並不覺得抱歉,倒是他沒有因此生氣,讓她有那麼點訝異。

  然而,她不需要他的同情或討好,因為一切只是亡羊補牢。

  「你該把這份心思拿去討好我未來的大嫂黃心葇,而且,你煮的東西我一口也不會吃,那只會令我想吐。」她冷冷地望著他顯得疲憊的面容,將小臉撇開。

  明知道她不會輕易的原諒自己,但當她真的表現出徹底的排斥感時,他的心像被針一下一下地刺著,看起來似乎沒傷沒血,但裡頭卻疼得難受。

  扯了扯唇角,他放下手中的物品,問「那妳想吃什麼?我去買。」

  「麻油豬肝。」

  「這裡……」

  「我剛說過,我不吃你煮的,而且也不吃你給的。」

  語畢,白雅妍按下服務鈴,護士五秒鐘後就出現在病房,她直接跟著護士要求幫她送一份麻油豬肝過來。

  然後轉眸看著男人,「我不想見到我討厭,甚至說是恨的人,麻煩你少出現,免得壞了我養病的心情。」,她毫不客氣地說著,拿起一旁的雜誌翻閱起來,將他完全漠視掉。

  抿著唇,他沉默一下後,問說「如何才能讓妳原諒我?」

  抬起水眸,女人像是聽到天大的笑話般,淺淺地笑了下,再重重地闔上手中的雜誌,「呵,冷酷的你也需要求人家原諒?那你覺得你有資格讓我原諒你嗎?你告訴我如何做可以救回孩子?可以讓輕靈復明?別貓哭耗子假慈悲,我不會原諒你的,永遠都不會。」

  他看她的眼神就如同看仇家一樣,帶著憤恨及敵意,帶著鄙視及寒意,過往尚存在她眼中的一絲信任已經不復存在,是他親手掐死她的天真,叫她只能厭惡他。

  原來,他在她的心目中是冷酷的……

  也是……如果他不冷酷,她不會被他逼迫一次又一次的跟他上床,如果他不冷酷,她不會越來越不快樂,如果他不冷酷,她不會意外有了孩子然後又失去孩子。

  「我知道了,……記得三餐準時吃,別餓著了。」男人勾勾唇,大手自然地伸出去,想揉揉她的秀髮,可在她的瞪視下,他握拳,收起了以往的習慣。

  是啊,她視他如蛇蠍,他還妄想著她會接收他親暱的動作,他們已經連兄妹都當不成了,是吧?!

  「白品瀚,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嗎?我已經受夠你時時刻刻監視我,控管我,請你別再幼稚地這麼想,Please get out!」白雅妍一字一句重重地宣明,側過身子背對著他,闔上眼,決定不再跟他多說任何一個字。

  澀然地揚唇,她都已經說重話,如果他還扯著她不放,他就真的太白目了。

  起身,他留下那一鍋今早特地為她煮的湯,輕輕地離開病房,還給她一個安靜且舒服的空間。

  後來,白品瀚私底下問了護士妹妹是否將那鍋麻油豬肝給吃了?護士尷尬地笑說,她堅持請護士將那鍋食物給當廚餘回收掉,但護士們覺得這樣挺浪費食物,就大家一起瓜分掉了。

  妹妹的話語讓他清楚瞭解她不是隨口說說,她是完完全全地對他反感,因此他不再帶補品當面給她,而是轉而請護士幫忙,稱是醫院提供的月子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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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由晴轉 陰 ,雨滴劈哩啪啦地降了下來,將這片繁榮的城市帶進一股低沉壓抑的氛圍當中,就如同他的天空,一年多來,總是烏雲密佈,此時也灰暗得讓他無法透氣。

  一個禮拜過去,每次只要他踏入病房,妹妹的笑聲就會嘎然停止。

  她冷漠地掃了他一眼,之後目光就不再落在他身上,把他當成隱形人看待,至於他說的話,她如果不是不搭理,就是一再說著那些刺心的語句。

  「你再來一百次我也不會對你有一丁點的原諒。」

  「我討厭看到你的臉。」

  「白總裁,我不需要勞駕您來探病,那會讓我受寵若驚。」

  事實上,他沒告訴她,他已經將總裁的職務交回爸爸手中,請爸爸安排其他人員擔任。

  在白氏企業第十六層樓的會客室,二個男人相對而坐,起先白品瀚先跟何雍寧聊了不少工作上的狀況,但他想要講的重點都不是那些,而是……

  「雍寧,我們是最好的死黨對不對?」白品瀚笑著看著這從大學一路相挺過來的好友。

  「當然!我可不承認你以外的人是最好的,當然反過來你也不可以。」

  「呵呵……雍寧,有件事情我想慎重的麻煩你。」

  何雍寧輕浮地用指尖挖了挖耳朵,一副我施捨你的神情,回「好吧,竟然你都這麼慎重,我就勉為其難的答應下來。」

  「如果,雅妍一直沒有找到好男人,我想將她託付給你,你能不能給她幸福?」這問題白品瀚想了幾天,雖然妹妹喜歡林煒康,但那個男人不夠穩重,最後他還是選擇拜託好友,「你知道你很受歡迎的,即使雅妍還年輕,但不早點跟你預定下來,我妹可能就嫁不到比你更好的男人了。」

  瞧著白品瀚的黑眸因笑意而眯起,何雍寧從起先一愣,到這裡時已經受不了地翻白眼,念了句「超級大妹控!」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好啦好啦,看在你如此卑微的請求我,我就答應,我先說好嘿,她要是沒喜歡的男人,而我也沒找到真命天女,我就照顧她一輩子,但要是我們任一方都找到喜歡的人,那我只會在一旁默默地關心她。」

  「那是當然的,你可別忘了答應我,要是你敢忘記,看我怎麼整你。」

  面上笑得若無其事,而白品瀚的眼底有著酸澀及放心,是的,他是很卑微地求他,這是他唯一能做的,而且他相信何雍寧的為人,他是個說到做到的男人。

  「唉呦呦,我哪敢啊~是說你怎麼突然提這件事情,該不會你跟黃心葇的好事近了吧?」何雍寧百思不得其解,好友向來不是喜歡談情愛這話題的人,怎麼今天突然轉性?他想到就只有這種可能。

  白品瀚只是笑而不答,引得何雍寧開始叨叨地念「就說嘛,你也感覺到愛情的力量真偉大吼,一個人為了要緊握愛情,可以放掉原本在生活中覺得最重要的東西,只要她笑,只為她活,任何她想要的,絕對想盡辦法幫她弄到手。」

  聽著好友的話,他怔住,為什麼他想到的都是妹妹?

  「嗯,不過兄弟姐妹之間不是也如此嗎?」他從來就沒相信過世界上有愛情這玩意兒存在,他只覺得愛情也不過是比親情多了層親密的關係而已。

  「老哥,那是二碼子事,愛情是種讓人又愛又恨的東西,你會想要獨佔,你會吃醋,會忌妒,會整天想的都是她,沒見到她時又會覺得生活索然無味,你會因為她的一句話在意很久,唉呦,反正親情不會讓你想要跟對方上床,說白話點就這樣。」何雍寧沾沾自喜著自己竟然有一天能夠開導好友的愛情觀。

  看著好友那 陽 光般的燦笑,白品瀚放下心,眼中有著訴不盡的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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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公司下班後,白品瀚回到白家別墅,簡單地用了晚餐,走上樓,來到妹妹的臥房。

  她常用的玫瑰花香水味飄蕩在空氣中,她最喜歡的粉色睡衣還掛在衣架上,她常用的保養品整齊地排列在梳妝台上,她的枕頭被單還殘留著濃濃的馨香味,一切的擺設都如同往日。

  擺放在她枕頭旁的限量泰迪熊,依然被她保存的很好,那是獎勵她考上公立名校的獎品,她總是要抱著它入睡,後來,他常取笑她,長大了還老抓著娃娃不放,她嘟著嘴說「這樣感覺哥哥陪著我睡,我很快就睡著了。」

  環境的一切一切都沒變。

  但,她與他的關係變了。

  每一件她所用的東西,他都可以細數得出來,每年她的生日,他送過的禮物他都記得,所以絕對不會重複。

  一直以來,他以為自己對妹妹就真的只是妹妹而已。

  卻沒想到,自己的心深處想的不是「她是我妹妹」,他想的是……他愛她。

  想盡所有方法都要讓她快樂,所以她要的每一個物品他都會幫她得到。

  他會不爽其他男生欺負她,他想的是,她是他的,別人沒有權力欺負她。

  他會吃醋別的男人跟她親密的靠近,他想的是,他無法忍受她喜歡另個男人超過他。

  他會怕她傻傻被騙,怕她的甜美被別人窺見,所以他總是派人偷偷地看著她,可以的話,他一定是親力親為。

  何雍寧的話點醒了他這一年多來所解不開的心結,其實,他想要愛她,可是他們是兄妹,那場酒醉意外只是個契機,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引爆心底潛藏已久的愛意,讓他有個藉口理由可以將她給留在身邊。

  自私的結果……終將會反噬自己……將她更推離開自己……

  大手拿起那隻無辜可愛的泰迪熊,白品瀚的唇瓣落在上頭,就像是很輕柔地啄吻了她一下,將它給放回原位後,他再度環視這間女性臥房,淺淺地揚笑。

  轉身將房門給帶上,他走進自己的房間,從床底下拿出一隻樸實而沉重的木盒,將它擺在床面上。

  「陳伯嗎?請幫我叫救護車。」他拿起話筒,撥了內線給還沒離開,仍在收拾掃具的大叔。

  「救護車?少爺你不舒服嗎?」陳伯一聽見他如此說,口氣稍顯激動。

  「嗯,馬上幫我叫救護車,麻煩您等會帶救護人員到我的房間,謝謝。」他平靜地要求,然後將電話給掛上。

  動手掀開木盒,一把烏黑亮麗的短槍躺在裡頭,男人熟練地將之給握上手,裝入子彈及消音器,最後上膛,槍口對準自己的太 陽 穴 。

  妹妹,妳的平凡生活,我會還給妳。

  緩緩閉上眼,小小的白雅妍浮現於腦海中……

  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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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市市立醫院。

  寧靜的病房突然被醫生及護士給闖入,醫生只簡單地說明有人將眼角膜捐贈給白輕靈,需要馬上動手術,便將他給推了出去,送入手術室。

  知道這項消息時,白雅妍很開心,因為醫生有說過,越早更換眼角膜,恢復的機率及效果是幾近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甚至到達一百,所以這代表弟弟又能夠重見天日。

  手術進行的相當順利,且由於白輕靈年輕,因此眼睛機能指數都復原的相當良好。

  然而,白牧成及宋妍慈交代院方及所有相關人士不得對他們二個人透漏白品瀚去逝的消息,畢竟他們還在養傷,等到出院後,再找個時機跟他們倆說。

  宋妍慈得到兒子自縊的消息時,幾度昏厥,不敢相信那個優秀自信,總是主導一切的他真的已經離開人世。

  「姐……他已經快二個禮拜沒來了……」躺在病床上的白輕靈有些納悶地提著,雖然他很氣大哥,但還是希望大哥偶爾有空可以來看看姐姐。

  明白弟弟所指的他是誰,白雅妍語調平板,毫無感情地回答「來不來有差嗎?他可能正高興著籌備婚事。」

  白輕靈微皺起眉心,總覺得有那麼一絲不對勁,如果哥哥忙著瓣婚禮,那麼爸爸及大媽也應該會來看他們時,多少提及到,但他們什麼都沒說。

  前幾天,爸爸扶著他到樓下的花園走走,他有詢問爸爸最近哥哥在做什麼?爸爸只說大哥累得在家休息,他便沒再多問。

  如果白輕靈那時看得見,他會知道白牧成的眼角有著淚光。

  終於,倆姐弟的傷勢完全復原,這段時間下來也在醫院待了近一個月的時間,二人對於躺在醫院的生活真心的膩了,高興地瓣著出院手續。

  「我想請問,是誰捐眼角膜給我弟弟的?我想跟對方好好道謝。」白雅妍在表格上籤完名後,抬頭詢問著護士小姐。

  「這……」護士有些為難地看著二個人。

  這時,一旁的另一組病人及家屬也正在跟櫃檯辦理出院手續。

  「妳說捐贈者叫白品瀚?」

  「是的,阿姨,白天的白,三口品,翰是有三點水的這個字,聽說他是商場上有名的白氏企業的總裁,三十三歲喔,算很年輕。」

  「是喔?阿這麼能幹的人怎麼死的?不過他願意將器官給捐贈出來,救了我兒子一命,真是感謝他。」

  「阿姨沒有看新聞吧?前二周新聞鬧得很大,聽說他是自殺,可能是壓力大,畢竟幾百個員工靠他吃飯。」

  那邊一來一往的對話清清楚楚地傳進白雅妍及白輕靈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