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邊的船排上,搭著很多的篙草棚子,棚子外掛滿了一排一排的鹹菜,棚內一個老婆子正用蒲扇拍著鹹菜,趕走蒼蠅,她的眼睛已經發白,白內障似乎非常嚴重。
棚子裡擺了一隻方桌,靠著水邊的排邊全是煤爐和藥罐,正在熬煮藥物,方桌上放了三疊小菜,炮頭和一個不起眼的小個子男人在一起吃飯,炮頭夾了一口酸菜,看了看那個老婆子,又看了看桌子上的菜:「大哥啊,你就吃這個?」
小個子男人把自己碗裡的白飯勻出半碗來,倒入一隻新碗裡,然後夾了酸菜,花生和炒河蚌臘肉,各兩三筷子,然後端給老婆子,老婆子確實看不見,哆嗦著摸著小個子男人的手,摸到了碗和筷子,開始吃起來。
「你想我應該吃什麼?」小個子男人自己回到桌子上去,「這種東西,總歸都是有的吃的,窮年大年,無非就是油水輕點重點,常年吃的好了,日後沒得吃了你更難受。」
邊上的矮棚子裡傳來一個聲音:「你給他說這些,他聽的明白才有個鳥怪。」說著出來一個穿著長衫的中年人。也坐到桌子上,拿起一雙筷子。炮頭和他對視了一眼,都看了看小個子,小個子沒有看他們,看了一眼在桌子下面擺著的一排屍體,蒼蠅飛來飛去。對炮頭說:「你說說怎麼回事吧。」
炮頭有些尷尬,他擦了擦頭上的汗,撥弄著自己碗裡的花生,擠出一個憨厚的笑容來,說道:「和我沒關係。」
小個子男人幫他碗裡夾了幾塊蚌肉,看了看長衫男人,長衫男人搖頭:「我呆會兒要去百坪樓,三幫兩派的請吃飯,現在我略微吃點就行。」長衫男人說的是西南官話,口齒清晰,看樣子是個讀書人。
小個子男人就端起蚌肉菜的盤子,將裡面剩下的蚌肉和湯汁倒進自己的碗裡,攪拌攪拌,呼啦呼啦全部吃了。問炮頭道:「那麼冷的天莫,你出那麼多汗,你的毛病還沒好哦。」
炮頭摸了摸頭上的汗,似乎是才發現,道:「和大哥吃飯老子寒哦,慌張。」
「你莫作虧心事,你慌張什麼?」小個子男人放下碗筷,心不在焉的盯著邊上的藥罐,炮頭也看著藥罐,頭上的汗更多了。
「大哥讓我做莫子事,老子就做莫子事,是不是虧心事我就不曉得。」炮頭幾大口把飯往嘴裡扒。
一邊的長衫男人稍微在自己碗裡夾了點酸菜,就來到桌子下面陳著屍體的地方,蹲了下來,用筷子把遮著屍體的麻布掀開。
水香的屍體露出了個頭,能看到水香的頭髮披亂,一隻眼睛已經變成了血疙瘩,半邊臉都是凝固的乾血。
長衫男人眯起了眼睛,繼續夾開麻布,露出了水香的身體,水香的衣服已經被敞開,露出了渾圓的胸部,但褲子還老老實實的穿著。白稚的胸口和腹部,有無數的刀口,一刀一刀,密密麻麻,肉都翻了出來。
長衫男人扒了口飯,用筷子指了指水香的眼睛:「這一刀,一刀斃命,而且是第一刀。」
「你咋知道,你捅的?」炮頭立即道:「哦,老子就知道,你這個讀書人不地道,你和這個婆娘早就有一腿,你的書都讀到狗屎裡去嘍——」
小個子男人不等炮頭說完,一個巴掌打在他後腦上,炮頭立即一縮脖子,不敢說話了。
小個子男人罵出了一句明顯不是當地方言的土話,似乎是雲邊少數民族的話,根本不看炮頭,端起花生米站起來也蹲到水香的屍體前,長衫男人繼續道:「身上的傷都不致命,這把刀的形狀很奇怪,刀刃彎曲但是很細,不是順手的傢伙,如果先捅在身上,水香肯定會掙扎,傷口就會被撐大,但是這些傷口翻出來的肉,都是被這把刀拔出的時候帶出來的,傷口很整齊,說明捅的時候。水香已經不動了。」
長衫男人用筷子指了指水香的眼睛,「第一刀刺進腦子裡,立即就死了,然後刺的其他刀。」
「什麼仇怨?尋著來殺她的麼?」小個子男人吃了顆花生,長衫男人搖頭:「不像。」他看了看其他的屍體:「她帶上岸的十三個人,死了十二個。就沒有那麼多刀傷,多數是從耳朵插死的。」
「行家?」
「沒見過這樣的行家。用這種傢伙做事,其實挺麻煩的。」長衫男人站起來,敲了敲碗,坐回到座位上去,繼續吃飯。炮頭就看了他一眼,眼中滿是哀求。
長衫男人冷冷的看了炮頭一眼,完全沒有反應,炮頭滿頭的汗,對白內障的老婆子喊道:「你這個些煤爐,就不要升了麼,燥的老子麻濕麻濕的。」
小個子的大哥也坐了回來,外邊有人就拖了一個人進來,這個人的胸口被捅了三刀,卻沒有死,滿嘴的血已經乾了,胸口捂著草藥的渣,還冒著水蒸氣呢。臉色蒼白,已經站不起來了,被放倒在排上躺著。
長衫就問他道:「說吧,到底出了什麼事?」
那傷員嘴唇發抖,用力吸了兩三口氣,才含糊的說道:「那是個要飯的,我們去捉他,他也不逃,他就是發脾氣,說他只收了一百文錢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