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爭執

  「姐。」池向向僵喊了一聲,從狄耀懷裡退出來。

  細細的小雪中,狄嫆一絲不苟的站著,她的眼睛如琥珀珠子晶瑩透亮的,望著狄耀時目光不曾有一絲分心,酒意很重,風壓過來帶著酒精味,她的眉皺了起來,沒有看池向向,逕自問弟弟。

  「喝的什麼酒?」

  狄耀醉意在頭,灼熱,聲音卻冷,「茅台。」

  狄嫆塗著精緻口紅的雙唇抿了下,沒繼續,轉而問池向向,「孩子呢?」

  「抱回家了。」池向向手心發汗,勉強微笑,「我們一起回去看他?」

  「好。」

  ……

  池向向在狄嫆的眼神裡發虛,彷彿狄耀喝醉全是自己沒照顧好的原因,責任全在她。

  回到家後,她先進了門,給站在地墊上的狄嫆拿了一雙拖鞋,放到她腳邊,著重了一句,「是新的。」

  「謝謝。」狄嫆穿的是露腳背的高跟鞋,黑色的打底襪,略薄,日常暖氣充足下的打扮。

  池向向趕緊到客廳把空調打開,一時卻找不到遙控器,家裡很少用客廳的空調,面積大耗電,所以,客廳陰冷的,她乾脆不找了,把狄嫆往房間帶。

  「姐,裡面有空調。」

  「沒關係。」狄嫆話音一落,主臥的門被打開。

  劉素眉以為池向向回來了,就從孩子屋裡出來,一出門就看到一個渾身清冷的女人站在過道處,即是客卻沒有多餘的寒暄,一雙眼睛望到自己時,立即微低頭,禮節十足的語氣。

  「伯母好。」

  狄家終於來人了,劉素眉內心波瀾,表面平靜,「怎麼不來吃個飯?」

  「專機誤點了。」

  劉素眉聽著她那話,不由的嗤之以鼻,笑的假意,「是嗎?向向回來那晚也誤點,風雪交加,凌晨在機場連車都打不到,嗯,要感謝美國那什麼,星巴克,否則,連個避風的地方都沒有。」

  冬夜有些靜,這串長句在客廳裡響了又響。

  狄耀單手撐上鞋櫃,眉頭皺著,好像要倒下似的。

  狄嫆屈身,波瀾不驚。

  「抱歉,是我們的失誤。」

  「是我任性了。」池向向僵笑的快哭出來了,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求放過,「媽,你累了一天,去休息吧。」

  「呵呵,好。」劉素眉笑聲極其虛假的,走了幾步,推開自己的臥室門,轉手,關上了,雖然沒有摔門,但不高興的情緒已經淋漓盡致了。她心裡,堅持要把狄耀趕出去的情緒已經到了頂點,忍不住要牽連他。

  他來這兒一個多月,孩子出生一個多月,狄嫆趕在這天過來,意味明確,沒有這兩個狄家人,池向向又算什麼?

  ……

  池向向現在哪能想到這些矛盾,她見狄嫆就和貓見了老鼠似的,躲都來不及,哪還敢主動招惹。

  狄嫆在商界鋼鐵人的形象深入人心,在家也是這樣,不比狄耀的媽媽差幾分,好像狄家人都是這個樣子,有禮到透著疏離,狄耀也是這種人,只不過他更柔軟些。

  狄嫆在熱氣撲面的房間沒有脫掉羊絨大衣,只掀了被角看小傢伙酣睡的小小臉龐,她的神色緩和了一些,從隨身手包裡拿了一對銀鐲子放到了狄小池的枕頭邊。

  「這是狄耀小時候戴的,一直被我收著,現在送給孩子。」

  池向向聽到是狄耀小時候的東西心裡一陣溫暖,真是有心了,她給點陽光就燦爛的感動起來,然後,狄嫆又拿了一張黑色的卡遞過來,池向向的笑容僵硬了,莫名所以的看著她。

  狄嫆依舊無波的音調。

  「媽的心意,密碼和上次一樣。」

  上次是六十六萬,狄耀媽媽給池向向買衣服和吃飯的,她哪裡能花到幾十萬的衣服錢和飯錢,戰戰兢兢收下了一直放床頭沒動過,這次再來一張,也用不著的。

  池向向心中泛澀的,然而,狄嫆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直接說。

  「我馬上走,別送。」然後,把卡放在了床上,與那對鐲子分開很遠的地方。

  情和錢分的遠,狄家人和非狄家人也分的遠。

  池向向不爭氣的眼眶就酸了,房門關上,微微的一聲,卻砸的她心頭好痛好痛。

  她沒出去,就坐在床邊,默默掉起淚來。

  如果張楠在,一定罵她,給錢給紀念品了,你怎麼還不知足?

  是的,她怎麼還不知足,只是想和孩子姑姑平衡的說幾句話,也不行?

  狄嫆時間緊迫,要連夜趕到另一個城市,她僅有的時間都得用在狄耀身上,她到了客廳,狄耀依舊站在玄關邊,英俊的臉龐上染著酒意,似有些蒼白。

  「喝了多少?」

  「差不多一斤。」他的嗓音也透著啞。

  狄嫆皺眉,沒有外人在場,語氣寬鬆的,「這個地方的人茅台都這麼喝?要品,你隨俗了。」

  狄耀閉了眼睛,又睜開,「晚上住哪?」

  「不了,明天有會議。」狄嫆搓了搓冰冷的手,她注意到客廳的空調已經開了,大約是她進房後,狄耀開的,她笑了下,望著弟弟。

  「打算什麼時候帶著孩子回家?」

  這個問題已經回答過了,他卻還在重複,「等向向想回去。」

  「這是什麼意思?」狄嫆對這個答案十分不滿,打比方的,「她要拉你做上門女婿你就做了?」

  「為什麼不做?」

  狄嫆臉色變了,她的語氣變得嚴厲,「阿耀,適可而止,沒有人欠你。」

  狄耀抬頭看她,燈光下,他的姐姐依舊冷的可怕,一絲溫度都沒有,從前他也是這種人麼?

  怪不得池向向恨他,那天晚上,路上風雪交加,她的眼淚結成了冰,變成刀子戳他是應該的。

  狄耀心頭真的被戳到了似的一陣陣發疼,他望著狄嫆,聲音平緩。

  「的確沒有人欠我,但我欠她的,所以,我還債的時候,你們不要打擾。」

  狄嫆感到陌生與氣憤,他竟然為了池向向說這種任性到魔怔的話,他從前的理智,沉穩呢?

  「你和她在一起了,也不像你了。」

  狄耀笑起來,聲音充滿了諷刺,他的胸膛被一股怒氣襲擊了,被她語氣中對池向向的不屑刺激到了,然而,狄耀從小就知道控制情緒,所以,他沒有發出來,那笑也就成了一種自嘲,他看了看手錶,提醒她。

  「時間太晚了,回去吧。」

  狄嫆無力的垂下手,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接著,她的手被狄耀放進了一張卡,黑色冰冷面子,涼涼的躺在她手心。

  「姐。」他的笑意冷的冰渣子,認真的喊了她一聲姐,卻莫名讓狄嫆感受不到一絲姐弟間的溫情。

  「六十六萬,應該沒變化吧。對媽說一聲,這種固定程序,不要再對池向向使用,她是我妻子。」

  ……

  車子行駛起來,狄嫆還在想狄耀的一系列反常行為。

  池向向走後的第三天,狄耀找不到人,把電話打到了她這裡,狄嫆當時正在氣頭上,劈頭蓋臉對著他一頓責備。

  「她怎麼那麼不成器?區區一個名字,眾目睽睽下把媽氣的高血壓犯了,我們都顧著媽,誰還管她的任性妄為!她的胸襟呢,大局呢,這個人以後能陪你到什麼好位置?」

  狄耀在電話沉默的像顆樹,過了好久,才抓到了一個重點。

  「她走了?」

  「是的,冒著大雪走的,沒人阻攔。我和你都是這樣過來,做錯事自己承擔,沒有人會哄你走台階下。」

  狄耀在通話後第三天回到家裡來的。

  一身風僕沉沉,行李箱在地磚上冰冷的打著旋,他是沖上樓的,池向向的首飾,錢財一個沒帶,衣櫃裡的衣服倒是卷的一件不剩,狄耀翻抽屜,翻了好多個,連她一雙襪子都沒找到。

  他獨自坐在衣帽間裡的長椅上,到天黑,也沒有和家裡人說過一句話。

  那清俊的身影隱藏在月光投射進來的光亮裡,像孤獨的石膏。

  然後,當天夜裡,他就離開了。

  一月,未歸。

  狄嫆想到此,結合他剛才說要留下來的話,她越發的不可置信,他真的喜歡上池向向那種類型的女人?

  如果不是奶奶彌留之際想抱重孫,狄耀一夜風流惹下的女人絕對不會娶到家裡來,現在奶奶不在了,池向向各種上不了檯面,而且狄耀婚後一直在國外,就算在家裡的幾次,也和池向向生疏的可以,他哪裡來的豐沛情感給她的?

  還是,自己看錯了麼?

  狄嫆閉上眼睛,身心俱疲,車子在這座小城裡開,不一會兒就出了城,安靜的白雪默默地看著她,似乎也在嘲笑,何時和弟弟疏離的這麼遠,從繁忙的大學開始,還是……更早?

  此刻,只能把他的反常,歸為事業的失力,而這事要從根本上解決,得讓另一個人來。

  狄嫆又重拾了信心,自信那個人可以拉回他,反正,她打從心底的拒絕,狄耀是因為池向向而變化。

  這不可能,她不可能會看錯,什麼是喜歡,什麼是不喜歡,她怎麼看不出來?

  從前,狄耀對池向向相敬如賓的像客,怎會一夕間就變了,或者他是為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