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觸怒

  狄嫆沒有誇大其詞,以池向向的體重頭朝地猛然墜下四米高台,撞擊到硬物絕對腦殼開花。

  狄梟被關進一間切斷通訊聯繫的客房,門窗全部上鎖,顧黎清讓他好好反省,這段時間身為安保總監的人頻頻犯錯,花園裡跑進野豬,主宅進了小偷,狄羽與池向向玩鬧中墜傷也算他頭上,誰讓他監控不到位?

  事實上,以狄梟的身份根本無需管有無野豬進入花園,他是狄耀的貼身保鏢,老太太在世時對其用心甚深,無論是學歷還是體能培養,狄梟都是一等一的,又跟狄耀一起在老太太身邊長大,彼此亦友亦夥伴,狄耀讓他幹什麼他才幹什麼。池向向顯然狄耀派給他的重點保護對象,她出意外後,狄梟趕來的速度十分快,第一時間也該向狄耀匯報。

  但顧黎清美名讓他反省,實際上是變相威脅。

  她做出這步,完全讓狄耀有警覺,狄梟等於他的眼睛,自己的眼睛突然失靈,除非傻子才沒有感覺。

  然而,她不得不這麼做,在狄耀回來必須要給事情定個性。

  聶寶瑜的死對狄家而言是個醜聞,上至大家長老太爺,其夫狄松源,下至顧黎清與狄松洲,人人都不想碰那段過去。

  狄嫆驚濤駭浪似的擊殺情緒讓顧黎清十分頭疼,在狄家人們提起狄羽時語帶安寧與友愛便罷,何必多生事端。

  況且,那的確是一件意外,小題大做了。

  顧黎清為了給這件「意外」定性,特地詢問了池向向發生經過,池向向面對一個律師的步步為營,完全順著對方的路子走,顧黎清稍微放下了心,當事人未有明確指控,更不能聽狄嫆的一面之詞。

  就算狄耀回來也是這個說法。

  等罰過狄梟,事情也就過了。

  晚上又下了大雨,狄嫆沒有回來吃飯,她拿包出門時穿的單薄,顧黎清打了好幾個電話給她,沒得到回應,這個女兒比較像她,平時寡言少語冷漠又孤傲,今天為狄羽的事大發雷霆,在顧黎清看來非狄羽錯,而是他們母女不和。

  顧黎清對他們姐弟疏於照顧,心中有愧疚,如今上了年紀,功成名就後時間多了點,她一邊看書,一邊在客廳等到深夜,狄嫆終於回來了。

  母女倆一見面,彼此都是硬脾氣,誰也不服軟。

  「媽,你老了。」狄嫆突然冷淡的一句,「以後,你連粉飾太平的精力都會喪失的,這就是老去。」

  顧黎清對女兒的諷刺充耳不聞,薑是老的辣,狄嫆性情無論多像她,也並不是她,除去在商場的強幹,到家來依舊是個鬧脾氣的孩子,她淡定的放下書,應付起來遊刃有餘。

  「上去休息,深夜裡,吵著孩子與老人。」

  「我是你的下屬嗎?呼之則來揮之則去!從進門到現在,沒聽見做為母親的人一句關心,您是天生不會表達感情,還是不屑應付我?」

  「鬧夠了吧!」原以為在外面反省夠了,此刻,竟然還在胡鬧,顧黎清疲於應付對方小孩子似的情緒,儼然有些怒容了。

  狄嫆也生氣,尤其是被自己母親用幼稚的眼神看待時,「自從奶奶過世,家裡沒了主心骨,人人都不管事,若是老人家在,最起碼,會給差點弄殘池向向的狄羽一個警告,枉費您還是一位律師,簡直蓄意包庇,人品有問題!」

  「狄嫆!」

  「喊什麼?不怕吵醒爺爺了?不粉飾太平了?」

  兩人沒把老太爺吵醒,從樓上奔下來的是路榮希,狄嫆的丈夫,他收到老婆歸家的短信,一直在樓上等著沒敢下來,丈母娘門神似的等著,他只得觀望,現在,不能繼續裝死,拖著狄嫆的手就往樓上走,再搞下去,大半夜的一場戰爭就要爆發。

  就是被拖著走,狄嫆依舊情緒亢奮,幾十年的怨氣都要對顧黎清發出來似的,路榮希一邊把人往樓上帶,一邊急聲勸,聲音不大,卻有條有理被顧黎清聽的一清二楚。

  「你跟媽吵什麼,本末倒置,犯錯是狄羽,該算的是他的帳,行行好,等狄耀回來再說!」

  這類似暗示狄耀已經知曉的話,立即讓顧黎清大發雷霆。

  「把我話當耳邊風?你對狄耀瞎說什麼了?」

  「實話實話,他老婆差點被人殺了!」

  顧黎清一聽這莽撞的情緒之語,頓覺得狄嫆一直以來的優秀都喪失了。

  「你太讓我失望了!沒有證據,那是污衊,憑這個,你就得付出法律代價!」

  「媽,收起你大律師的偽善面容!明天狄耀回來,他是你生的,什麼脾氣你當心知肚明,儘管試試這套假仁假義能不能在他面前過關吧!」

  「夠了,小祖宗!」路榮希眼見丈母娘一副被氣出高血壓的怒火中燒面容,一刻不敢耽擱的把狄嫆擄走了,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太管事兒不好,以後不常回來就是了,至於其他人,他們都是這麼容忍狄羽過來的,池向向是個新媳婦,多忍幾遍,也會習慣了。

  路榮希身為狄家女婿,太清楚家裡人的處事心態,他所想即是丈母娘所想,何不投其所好,讓這件事過去。恐怕面對狄羽,全家人都是這麼息事寧人的。

  所以,這次池向向小小一摔,除了狄嫆,其他人並沒有起什麼波瀾,畢竟她人沒出事兒,而且兩人站在那個地方拉扯,摔下去很正常。

  顧黎清運籌帷幄慣了,即使女兒點醒了她,狄耀的脾氣遠不止表面的一派溫和,又是個老婆奴,她也未曾太放心上。

  可顧黎清睡到夜裡突然被一陣雷鳴驚醒,雨嘩嘩的下起來,她輾轉反側,心中有不好的預感,覺得這場雨似乎要攪渾家中多年的平靜,於是,她做了一件不符合平常作風的事,她打電話給韓楚,讓其明天一早帶著狄羽回娘家。

  韓楚是狄松洲第二任妻子,老夫少妻,後來又生了個兒子,她沒有厚此薄彼,對狄羽的照顧十分上心,但半夜聽到大嫂的吩咐,她清夢被擾有點不耐煩。

  「小羽本來雨天睡眠就不好,給他換地方住,更加的要出事情了,您別多想了,明天狄耀回來,我親自上門對向向道歉,做兄嫂的包含一下吧。」

  「道什麼歉?」

  顧黎清一聲厲喝讓那頭的人清醒了,道歉就是承認狄羽暗算她了。

  「我是說上門探望一聲,畢竟她是為小羽撿鞋子才鬧掉下去的。」

  顧黎清這才安心掛了電話,她覺得事情尚在控制中,狄梟失職被罰了,連池向向自己都說不清事發起因,一件普通的小意外,狄耀憑什麼反轉?

  她想到這裡,突然感覺到一陣發寒,她這是在對付自己的兒子?

  第二天是個大週末,雨後的空氣清新至極,好多散步的人分佈在山道上,明明雨停了,卻有個男人穿著一件黃色雨衣在站在觀景台上眺望遠處的景色。

  狄家的二少,有精神疾病,一下雨就發作。來往的鄰居們對其穿雨衣的行為見怪不怪,有的甚至友好打招呼,想探一下他的病可好些了,奈何狄二少連個眼神都懶得給他們,人們不覺他失禮,反而笑臉對他,跟生著病的人哪能計較太多。

  雨後的道路染著青色,一輛往上開的黑色賓利在觀景台邊停下,幾位與狄羽打招呼不成的叔輩們正離開觀景台,當看清車裡男人的側臉時,他們都發出揶揄的笑聲。

  「聽說下午回來,怎麼一大早出現在自家門口?」

  「八成是急著見老婆兒子。」

  「年輕小夫妻一刻分不得。」

  大家說完一陣笑,車裡男人溫聲喚他們伯父,他的嗓音在雨後清晨的山道上異常磁性,大約趕路疲憊了,略帶著啞,各位伯父不耽誤他休息,應了聲後,沒給他下車就自行走開了。

  觀景台邊又恢復清晨的幽靜,副駕駛坐著的是狄家的保鏢,狄梟被關後,是他跟狄耀取的聯繫,也是他跟隨司機凌晨去機場接的人。

  此刻,前頭兩人都等著後座男人的吩咐。

  他們停在一顆大樹下,水珠從繁茂的枝葉上落下,啪嗒滴在男人伸出來的手掌上,這是狄耀習慣性動作,不常有,一旦有了這個動作,後面就是腥風血雨。上次這麼做時,池向向被野豬弄的全身是傷,當晚不管在狄家任職資歷多深有過多少功績的旁觀安保人員全部下了崗。

  萬萬想不到,有一天,他真的要對狄羽動手。

  他的五指慢慢收進掌心,所有的思緒都歸了腹腔,這裡是他的家,是一個龐大複雜的家族,從前不管外事,顧好自己就好,現在自己當了父親,切身體會了牽一髮而動全身的道理,如果池向向真的摔死了,狄羽能逃掉?

  那晚明明跟他深入談過,何為可取,何為他不可取,看來被當耳旁風了,遊戲玩的太深,是該被敲醒的時候。

  狄耀瞥了狄羽的背影最後一眼,他閉上眼睛,聲音對著副駕的男人,低沉又凌厲的三個字。

  「綁回去。」

  「是!」

  「這是幹什麼?」

  狄老太爺好好的澆著花,忽地瞧見庭院走來的一批人,他們的步伐過於凌厲,每一步都生著風似的咄咄逼人,老太爺活一世,還未瞧見敢在他面前這般明目張膽的人。

  他有點憤怒,畢竟是一家之主,要家法某人也該得到他的同意,況且那個被綁著雙手在前的人還是弱不禁風的狄羽,老人家一下急壞了,堪稱氣急交加。

  花也不澆了,他扶了扶眼睛就要把走到最前的男人看個仔細,的確是狄耀,是他一向出色的長孫,此刻,雖走在人後,穿著平常見的黑褲黑襯衫,然,那一身的偉岸不凡,生生把他和旁人區分開來。

  那些人是聽他的話行事,下命令的與執行命令的人的氣度當然不一樣!可他風僕沉沉,一出差回來竟然綁了自己兄弟!

  「怎麼回事兒!」老太爺一聲厲吼,中氣十足,一家子人都被驚動了。

  狄耀沒打算當著爺爺的面,把這件事擺上來,年紀大的人可能受不了,但遇上就躲不掉,他在老太爺站定,原想冷靜下再解釋,豈料,他轉身就給了狄羽一巴掌,那一掌用了全力,動靜響的可怕,狄羽整個人栽到了台階下面!

  但他沒有跌倒,牢牢的在地面上站著,可見並非傳說中的弱不禁風,但老太爺和被驚動出來的狄家人只在意到了狄羽那雙眼睛,靜靜溫和的看著狄耀,還漾著笑,仍舊依賴的叫了他一聲。

  「哥。」

  無辜,可憐,又那麼純真,即使被打,還叫狄耀哥。

  「顧黎清!」老太爺激動的像要昏厥,「把你發瘋的兒子立即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