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耀那一巴掌過於凌厲,彷彿打不是自己兄弟,完全做到了無拖泥帶水之地步。狄羽栽下去的時候,他自己則紋絲不動,加上身子高挑修長,又站在台階上,整個人都顯得居高臨下,當他半瞇眼睛走向狄羽時,那一身大開殺戒的氣勢把所有人都驚到了。
這狀態誰還敢上前拉架!
所以,老太爺非常著急,對於長孫的性情瞭解的一清二楚,別看平時溫柔內斂的,其實脾氣完全和他過世的奶奶一個樣子,要麼沉默不發,一發便是軒然大波,狄羽那小身板哪能經得起他的折騰。
先不管犯了什麼錯,把人護住最要緊。
老太爺第一個喊顧黎清,畢竟是狄耀母親,又是家中說話份量極重的大兒媳,她不阻止誰還敢上前?
顧黎清果然強打精神,擋在狄耀面前,她身後便是臉頰上清晰留著掌印的狄羽。
「如果因為池向向摔下水渠的事,你這麼大發雷霆,實在讓人接受不了,小羽因為創傷後遺症,常年沒有危機意識,在拉扯中讓她掉進水渠,你們做大哥大嫂的不能包容下?」
這話說完,其他人也覺得狄耀太偏心,狄羽一直狀態不好,池向向自己不注意怪得了誰?
狄耀一回來,完全變了一個人,首先把狄梟放了出來,狄梟去了狄松源的房子,直奔狄羽的房間,一陣搜刮後帶走了一件東西。
這無禮的行為把坐著輪椅的狄松源驚的魂不附體,當初論文被篡改的事情老太爺壓下來了,狄耀當時並沒有說什麼,今天動怒,肯定是前仇加新恨,狄松源痛心又憤怒的就這麼坐在輪椅上。
「我老了,現在又殘疾,家裡哪輪到我做主,你想打他就打吧!」
「不能打他,後果你負責不了!」顧黎清絕對不允許事態擴大,她心中有一萬個正當理由為狄羽辯護,對付狄耀和對狄嫆一樣,他們沒有證據,隨意指責一個有過精神疾病史的人為蓄意傷害太過牽強!
狄耀打完狄羽後,一直沒說話,他想從狄羽眼睛裡看到害怕,看到後悔,可惜,他的眼底竟是猖狂與無懼,此刻,花園裡一鍋亂裡,狄耀不管那些人,他沉沉叫了一聲。
「狄梟。」
狄梟走下台階,把一雙兒童黃色的雨鞋工工整整放在眾人面前。
事發時,狄羽對池向向說雨鞋掉進水渠裡,可他只有一雙黃色雨鞋,是聶寶瑜在世時給他的生日禮物,十幾年過去,他不曾有過第二雙黃色的雨鞋。
如果掉了,這一雙乾乾淨淨顯然保存很好的鞋子為何在他房間搜出來?
很顯然,他對池向向撒了謊,引誘她摔下排水渠。
家裡亂成一鍋粥時,池向向卻帶著兒子滿山的爬。
秋天的綺山長滿了山楂大小的野柿子,一顆顆青黃相間的掛在樹上,池向向一大早就帶著狄小池往山上跑,準備采些小柿子回去用鹽水泡著吃,想起那又香又脆的口感引得她口水直流。
狄小池更是個吃貨,小肉手抓著生的就往嘴裡塞,池向向怕他卡主喉嚨,採摘過程中一直在跟他作戰,小傢伙不依,抽噎著叫爸巴爸巴。
三天不見,寶寶也想狄耀了,可他下午才回來呢。
池向向只好搖搖樹枝,落得他一臉的水珠,才轉移了他的注意力,逗的小傢伙呵呵喜笑。母子兩人一邊采一邊搖,玩的不亦樂乎。
陶霏十萬火急的找來,看到那畫面,簡直佩服的吐血,這老闆娘慢半拍有慢半拍的好處,大後方正一片雞飛狗跳呢,她卻逍遙似神仙。
「你怎麼了?」
陶霏跑的太急,氣都喘不過,哪還有多餘解釋,一直推著人往山下走,「走,走,老闆回來了!」
不但回來了,還大開殺戒,她在8號做輔食呢,老太爺突然派了人過來找池向向,說上頭十萬火急了,要她救火。
陶霏一聽,一刻不敢耽擱,飛奔的過來領池向向,等把母子倆帶到平路,等在家門口又換了一個人,是狄家姑爺路榮希親自下來了。
「姐,姐夫?」池向向更加懵逼了,這大星期天的,怎麼一個吃炮仗了似的,焦頭爛額的表情?
「向向,跟我上去,再遲一點,小羽要被鞭子抽死了!」
池向向心裡一個驚叫,艾瑪,在狄家誰敢用鞭子抽狄羽,狄耀肩膀被其咬的見血都沒動他一下手,可見把這個弟弟寶貝成什麼樣子!
「這誰吃了雄心豹子膽,敢傷害狄家小熊貓?」她驚訝不已。
路榮希看她啥也不知道,用羨慕又遺憾的口音對她說,「是狄耀。小羽已經被他打的血肉模糊,快去勸一勸吧!」
這一句如平地一聲雷,咚咚咚,池向向掉了一手的野柿子,底下跑來兩隻狗,踩著柿子汪汪慘叫滑下山坡。
真乃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池向向嚇懵逼了,她從來沒見過這種陣仗,一人挨打,全家圍觀。
小時候,父親在世時,大部分時間是個慈父,但她爬山下水的玩厲害了,照樣逮來一頓打,劉素眉雖經常打她,但那絕對是小雨點的鬧著玩,父親一旦揍起來,直接抄筷子,抄鐵衣架子,抄家電電線,什麼東西細,打的越疼,就抄那個。
她覺得全世界的最疼的那種打都是爸爸給的,所以,她現在替狄小池嚇得狂篩腿,這可怎好,狄耀打起來人簡直毀天滅地似的往死裡揍啊。
他給人的感覺溫柔又內斂,別說打自己兄弟,就連結婚這麼久,也沒有跟池向向發生過一回口角,天真的池向向以為他好脾氣,準備爬他頭上作威作福了,這下可給她敲警鍾了,不是看上去溫柔的男人的那就是從裡到外的溫柔,他溫柔的外表下藏著的厲害簡直和他西裝褲裡沉睡著大傢伙一樣可怕,只是未喚醒而已!
這種時候,全家都哭成一片,池向向竟然還想到夫妻生活,她不但想這個,還癱在地上,盯著狄耀露出來的腳踝,此時這個氛圍,她也只敢盯他腳踝了。
別說勸架,她被路榮希一帶進客廳,啥也沒看清,就瞅到跪在地上的狄羽身後一背血,想起是狄耀打的話來,頓時,一個腿軟,她癱在地上了。
客廳中,她的男人靜靜站著,黑褲子將他的兩條腿襯的特別修長,人的身高一顯上來,就有點壓迫人的味道,即使他等待著什麼也沒做,氣勢也不言而喻的凌厲。
狄羽裸露著背,鞭子抽打聲不絕於耳,狄梟簡直就是狄耀的執行機器,連老太爺說放人的話都不聽。狄羽永遠不知道什麼是怕,一屋子人此起彼伏的勸止聲裡,他應該向狄耀服個軟,豈料,他固執像頭牛,硬是往狄耀槍口上撞,笑聲斷斷續續。
「隨便打啊,隨便,我沒有知覺的。」
這話聽的有心人紛紛落淚,但在狄耀那卻沒博得同情。
「沒吃飯?」熟悉的低沉男音冷漠地在池向向頭頂響起,接著,啪啪啪聲,狄梟幾乎鞭鞭帶了暴力送給了狄羽。
過了一會兒,休息時間到了。
那個熟悉的男聲又問。
「知錯了麼?」
「哪裡錯?」狄羽平時弱不禁風,此時卻強大的像鋼鐵,他每說一句話,其他人到倒吸氣,服個軟不就好了?
「打。」
「狄耀!」這一聲是顧黎清喊出來的,其他話未辯護出,很快,狄梟的鞭打聲把她淹沒了。
顧黎清一下子老了,再也沒有多少精力管理這大家族複雜的人心,她軟在椅子上,看著老太太在世時選出來的主事人今天這銳不可當的立威場面。
「我跟你說過,何為可取,何為不可取。狄家萬億家產,想要多少,我給你唾手可得;而你不可取的,人性醜惡,蓄意犯罪,通通玩的好,狄羽,多行不義必自斃,你玩的夠久了,今天趁著機會,把成年人社會裡的規則好好記記。」
他的聲音每個字都很平緩,聽不出大喜大怒,但鞭子聲給他加了令人恐懼之感。
池向向被路榮希帶來,超級手足無措的。
原以為狄耀出差回來,三天不見,還沒好好膩歪呢,一沖進來看到他這樣子,池向向真的被嚇到了。
所有人都指望她勸勸狄耀。
可她怎麼勸,該求的話大家都求過一遍了,狄耀無動於衷,她深深體會到了大家長的含義,如果狄羽精神已經康復,做出錯事必須被罰,這和小孩子做錯事,大人教育是一樣的。
狄耀眼睛半瞇,有著令人不寒而慄的危險氣息透出來,池向向終於鼓足勇氣抬頭看著他,這一看,彷彿隔了滄海,再也認不出曾經屬於她的男人來。
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妻子與母親,而狄耀卻是狄家的長孫,他身上肩負的不是一個家庭的情緒,怎麼做,做過了,做少了,都不行。
其他人給他行事準則,讓他放了狄羽,可是狄嫆義憤填膺,指責其蓄意傷害,家中不管,以後就是國家管,她給狄耀加碼,不逼出狄羽一個知錯出來就打倒他閉眼為止。
另一邊哭淚請求著的,也在理在據,狄羽從小受創,即使現在真好了,也不能深受刺激,萬一病再發,又該回到可憐的幽閉世界去。
也有威嚴善在的老太爺和二叔,同為狄家男性,他們老一輩都沒過世,狄耀現在專制,儼然當他們死了。
此情此景,池向向成不了任何一方的人,所以,她一直在無力的沉默,牆倒眾人推,她感覺狄耀也是被鞭打的那個人,她不忍心再用言語抽他一鞭子。
同時,狄羽也不能再打了,家裡事麼,給了教訓就好了。
這幾秒,池向向腦子轉的太快了,她忽然一個清醒,轉身就撲到了狄梟手臂上,因為抽打的動作進行中,她抓的緊,狄梟手臂一個落下,池向向被帶的由站姿變成跪姿,兩膝蓋砰的一聲響在地板上時,聲音來的突兀,讓所有人都驚看向了她。
狄梟更是一個急剎車,一動也不敢動了,下意識的朝狄耀看,眼神在說,不關我事,她主動撞上來的。
奈何狄耀一個眼神都沒給狄梟,全程皺眉盯著地上的池向向看了。
她要幹什麼?
池向向緊緊拽著狄梟的手臂,霹靂巴拉對他一陣罵。
「狄梟,把小羽打死,你自己償命啊?別跟我說打不死!你繼續打啊,打啊,打啊!」
「我……」不敢啊,池向向一顆頭顱往他鞭子下拱,一副他不打,她就不依的潑辣造型,這跟他無關啊,只是奉命行事,狄梟眉頭緊皺。
池向向哪管狄梟心裡怎麼哭,不能逼狄耀,就逼打手,只要狄梟停了,狄耀也就停了,她這一鬧,狄梟還真不敢再對狄羽動手。
狄耀發這麼大火,一半因狄羽走入歧途,還有一半不正是為池向向麼,這鍋狄梟背了,事情總該有個結束,池向向這時候跳出來,對所有人都是一個鬆弛。
「還不把人帶回去!」顧黎清得了喘息機會,立即對愣傻在旁邊的韓楚一聲提醒。
狄羽一走,其他人紛紛跟著去看,連狄梟都走了。
偌大的客廳只剩下兩個人。
池向向從地上起來,到椅子上去拉狄耀,她的眉頭皺著,語氣十分心疼他。
「走,回家吧,我們回家。」
這個地方真沒什麼好呆的,當大家長有什麼好,不如掌管他們一個小家,倖幸福福過日子,哪會鬧的這麼辛苦。
狄耀就這麼坐椅子上看著她,不太冷的初秋,她穿著咖色的寬鬆線衫,一頭長髮披散著在身後,很溫暖的打扮,生完孩子後一直怕冷,此刻,他把頭埋進她胸膛時才發現她真的很暖。
取之不盡用之不竭,誰都搶不走的那種溫暖。
狄耀疲憊的閉上眼睛,聽到她超級炫目的起誓。
「以後,你的幸福我來給,要多少有多少,我永遠愛你,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