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師叔

養得時日久了,他瞧這小徒兒越是順眼。如今似是精心打扮過,臉上略施薄粉,又換上了漂亮的新裙,看著愈發的明媚可人。

不過……重羽將目光落在她的髮髻上,而後眸色一柔,手上的動作更是溫柔了起來……手感真好。

——不管怎麼裝扮,都是他的小徒兒。

「不早了,陪為師睡覺吧。」起初他嫌這小徒兒黏人,可是如今倒是習慣了身側有小徒兒,聞著她身上的棗香味入睡,十分的舒坦。

「嗯。」

如往常一般,唐棗先伺候自家師父沐浴。不過這裡與鳳御山不同,師父的寢宮有一個偌大的浴池,池水熱氣氤氳,唐棗就蹲在浴池邊上,拿著巾子,熟稔的替師父擦背。待沐浴完畢,唐棗才隨師父上了榻。

床榻很大,睡過鳳御山的那張榻,如今睡在這兒,她都可以滾來滾去,一點兒都不用擔心會摔下去。唐棗脫了鞋襪,見師父要睡了,便笑吟吟湊過去,道:「師父,徒兒今天不變回原形,行嗎?」

以前是因為床榻太小,她怕擠到師父,才變成棗子睡在師父的身邊蹭仙氣。可是眼下,這麼大的床榻,她自然不會擠到師父了。而且變成棗子,她有時候會被師父壓到,可疼了……

看著小徒兒期待的眼神,重羽心也軟了,閉上眼睛才道了一句:「那離我遠一些。」棗子他還可以忽略,但是身邊睡了一個活生生的小姑娘,他哪裡能裝作什麼都沒有,離遠一些,應該會好一點。

見師父答應了,唐棗便開心的點了點頭。她悄悄側過腦袋,見師父已經闔眼睡了,便稍稍挪過去一些。

——近一些,蹭的仙氣才會多一些。

雖然身邊是熟悉的師父,可是畢竟是陌生的地方,唐棗怎麼都睡不著,但是又不敢翻來覆去,生怕吵到師父。過了約摸小半個時辰,唐棗還是一副精神奕奕的模樣,心裡想著鳳御山,想著萄萄,又想到白日那紅衣仙子的語氣,一時心頭有些悶悶的。

這仙界的仙人,只怕都瞧不起她這個小棗妖吧。

盡管小徒兒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可是重羽卻能察覺到小徒兒如今難寐,他想了想,便睜眼開口道:「若是睡不著,就陪為師講講話吧。」

原來師父還沒睡呀?!

唐棗又驚又喜,立馬轉過身子,水汪汪的眼眸瞧著身側的師父,小聲不安的問道:「是徒兒……吵著師父了嗎?」她這師父委實愛睡覺,如今夜都深了,居然要同她聊天,唐棗覺得受寵若驚。

小徒兒的眼睛晶晶亮的,重羽看著心情愉悅,似是想到了什麼,問道:「這裡可還習慣?」

唐棗猶豫了一下,身上撓了撓頭,咧唇一笑道:「徒兒會慢慢習慣的,不過師父……徒兒擔心,擔心這裡的神仙不喜歡徒兒。」

她自己的確在意,可是如今她是師父的徒兒,她更在意的師父。若是別的神仙瞧不起她,那她不是給師父丟臉嗎?

神仙?

重羽一愣,這才反應過來——原來小徒兒還未察覺這裡是魔宮。他看著小徒兒的臉,看上去嬌嬌怯怯的,他翕了翕唇猶豫了一下,才道:「不用管別人。你以後要做的事,便是好好伺候為師,替為師做出好吃的飯食。」

唐棗有些失笑,忍俊不禁道:「這個師父不說徒兒也會做到啊。」

「嗯。」重羽雖是應了一聲,但是心裡卻想:他重羽的徒兒,有人敢不喜歡?

「對了。」唐棗想起了那個紅衣仙子,便拽著自家師父的衣袖,賊兮兮道,「師父,今日有一個紅衣仙子來看徒兒,那仙子是師父的仙友嗎?」

重羽想都不用想,便知小徒兒口中的仙子是扶月。

「不是。」重羽淡淡道,之後又想到了什麼,補充道,「若受了什麼委屈,只管告訴為師,切莫隱瞞,可記得了?」

雖然扶月不會欺負他這小徒兒,可是保不准什麼時候心血來潮想來逗逗。如今她是他重羽的徒兒,哪裡還是昔日鳳御山的小小棗妖,豈是什麼都想逗就逗的。

徒兒伺候的好,他護著她,是再應當不過的。

聽了師父的話,唐棗覺得滿足極了,乖巧的點了點頭,道:「徒兒記得了。」

不過,神仙哪裡會和她這小棗妖計較啊,師父怕是有些多慮了,可是……關心她卻是真的。

……師父真好。

師父待她這般好,唐棗覺得無以為報,便感激真誠道:「師父,以後徒兒日日為你侍寢,可好?」

侍寢嗎?

重羽微微彎唇,半晌才「嗯」了一聲。

——怎麼會不好呢?

·

月色正濃,魔宮周遭皆是一片白霧茫茫,銀輝之下,一抹紅影在湖中游曳,動作優美,忽而從湖面躍出,濺起晶瑩的水滴。

扶月展臂,兩側早已等待的宮婢忙迎上去,不消片刻,便是擦拭更衣完畢。

「主子,扶宴護法早已等候多時。」

扶月撫著一頭長髮,指腹撫過,原是浸濕的青絲瞬即飄逸如初,聽言,她赤著腳,朝著前殿走去。光潔的腳踝處系著一個鈴鐺,行走間聲音極為悅耳,衣裙的下擺隨著她走動的幅度輕輕搖曳,一路翩躚至前殿。

裊裊茶香,一身青衣的男子正低頭品茗,看著倒有幾分仙風道骨,扶月彎唇一笑,調侃道:「兄長這副模樣,出去怕是會被看成是九重天上的仙君。」

扶宴慢條斯理喝著手中的茶,而後輕輕擱在手邊,抬頭看著自家妹妹這副衣衫不整的裝扮,便皺眉道:「不像話。」

話雖如此,可是這聲音卻是滿滿的寵溺。

扶月嗤笑一聲,舉手投足間盡顯嫵媚,她斜睨了扶宴一眼,道:「兄長,我們是妖魔,自然是不羈一些才是。」

扶宴對於這個妹妹,可謂是疼愛極了,他亦是明白她心裡頭在想什麼,便也不多說什麼,而是開門見山道:「我知道你不喜歡師兄帶來的那個小姑娘,不過你也知道我師兄的脾氣,若是你欺負了人家,到時候我也保不了你。」

雖不知那小棗妖在師兄的心裡是如何的位置,但是怎麼說也是頭一個能讓他上心的,若是他這妹妹胡鬧,饒是師兄與他關系不錯,也不會看在他的面子上不去計較。

「我倒以為是什麼,你還真當我這般小氣?」

扶月起初一頓,而後嫣然一笑,理著披散著的髮絲,綢緞般的墨髮襯得青蔥玉指愈發的白皙嬌嫩,似是喃喃道,「你妹妹我可是大方的很,如今早就派人將那小棗妖洗乾淨送去尊上的寢殿了。」

似是料到自家妹妹會如此,扶宴臉上並未有什麼動容,只是語氣柔和了一些,「阿月,凡事強求不得。」

「我從未強求過什麼,不是嗎?」

扶月斂起笑意,轉過身,道:「我想休息了,兄長你回去吧。」

幾萬年的花開花落,她從來沒有強求過什麼,只不過是靜靜站在一旁,這難道也有錯嗎?

·

唐棗如往常一般,比師父早起一些,替師父去準備早膳。

許是師父特意交代過,殿內的宮婢都對她極為友善,一聽她說要去廚房,便殷勤的領著她去。

——對此,唐棗有些受寵若驚。

原來和陌生人接觸,也沒有她想象中的這麼可怕。

唐棗知道師父愛吃甜食,便準備做玫瑰酥和蓮葉羹。唐棗特意去蓮花湖邊摘了新鮮的蓮葉和蓮子,而後一顆一顆將蓮子剝出來,放到一旁。

「扶宴護法。」

聽到聲響,唐棗的動作一頓而後轉頭朝著身側看去,卻見一個青衫倜儻的男子朝著她走來。唐棗一愣,心想是哪個仙君,又想著不能丟師父的臉,便立刻微笑問好。

扶宴看著眼前這個嬌俏的小姑娘,昨日只不過在重羽的懷裡瞄過一眼,而他那師兄又抱得緊,他也沒怎麼看清楚,只記得是一個身量極嬌小的小棗妖,如今這般立在他的身前,看著愈發是青澀可人。

可是……昨夜留宿師兄的承華宮卻是事實。

扶宴看著一旁的熱氣裊裊的早膳,沖著唐棗彎唇一笑,道:「給我師兄做早膳啊?」

扶宴本就是一個清俊儒雅的男子,如今這般微微一笑,看上去愈發是惑人極了,唐棗沒見過什麼陌生人,如今瞧著眼前這陌生男子看著自己,便覺得有些臉頰發燙,聽著他的稱呼,才明白此人是師父的師兄,便忙道:「師、師叔,我……」

師叔?

扶宴挑眉,饒有興致道:「原來我師兄收你為徒了?」

唐棗點了點頭,發現這個師叔態度還不錯,而且看上去挺好相處的,便不再緊張。

本來扶宴還以為他那師兄口味奇特,如今一瞧便已明白——這哪裡是看上這小棗妖,分明是看上這小棗妖的廚藝罷了。若是他沒猜錯,這小棗妖頗具靈氣,師兄定是想將其養大,以飽口腹之欲。

這般想著,他便有些同情這小棗妖了,道了一句:「我師兄可有教你什麼法術?」

唐棗聞言,半晌才愣愣道:「還沒,不過……不過師父待我很好,每晚都讓我蹭他的仙氣。」雖然還未教她法術,可是她已經很滿足了。

仙氣?

扶宴似是明白了什麼,看著眼前的小姑娘,眉眼含笑,一字一句緩言道:「誰告訴你,我師兄……是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