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娶她?」
扶宴挑了挑眉,認真道:「小棗長得好看,性子乖巧,又有一手的好廚藝,如今小姑娘長大了,終歸是要嫁人了,與其便宜了外人,不如嫁給我。這樣一來,你們師徒倆也可以時常見面,豈不是正好?」
——肥水不流外人田呀。
這如意算盤打得可真好,可是重羽卻氣得想揍人,冷冷道:「你想都別想!」
敢覬覦他的小徒兒,這扶宴果真是來找打的。
似是意料之中,扶宴彎了彎唇,眉宇間盡是笑意,他將手裡的杯子擱到一旁,看著重羽道:「你瞧瞧你自己,身為師父,卻總是讓徒兒照顧,這照顧照顧也就得了,還要忍受你這臭脾氣。眼下小姑娘可以嫁人了,你卻不肯,怎麼?難不成你讓她一輩子不嫁人照顧你?」
什麼養徒兒,明明是享受人家小姑娘的伺候。
「那又如何?」他的小徒兒,自然是願意一輩子待在他的身邊的。
扶宴輕笑的哼了一聲,而後斂起笑意,緩緩道:「師兄,你從來沒有把小棗當成你的徒兒,從來沒有為她想過,在你的眼裡,她只不過是一個伺候你的丫鬟,你用的順手了,便不想讓別人染指……你太自私了。」
是嗎?他自私嗎?
重羽一怔,沒有再說話。可是扶宴說的卻是事實,他的確是用的順手了,也的確是不想讓別人碰,他想著:小徒兒是他的,只准對他笑,只准做菜給他一個人吃。她這麼乖,從來不會忤逆自己,他習慣了她的乖巧,習慣了她的懂事,所以……他沒有想過,她開不開心。
自家師兄的表情扶宴非常滿意,雙眸一彎,便繼續道:「上一次不過因為害怕,你就狠心讓她跪了一宿,如今不過是見了一個不相干的人,你卻氣得不想見到她,我說師兄,這麼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你都把人家小姑娘弄哭了,人家為什麼還要留在你的身邊。」
哭了。
她哭了嗎?他沒有看到她哭,可是剛才,他看到酒壇子的碎片劃破了她的手,地上滴了好多的血,他雖然心疼,卻還是沒有過去。小徒兒雖然乖,卻是個怕疼的,方才明明流血了,卻一滴眼淚都沒有掉。
她是出了大殿之後才哭的,還是……見到扶宴之後才哭的?
明明是他的徒兒,心裡委屈卻寧可在外人面前哭。
重羽沉著臉,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心情是愈發的糟糕。
·
唐棗巴巴的望著窗外,卻還是沒有見到扶宴師叔的人影。她垂了垂眼,心裡頭悶悶的——扶宴師叔從來都沒有騙過她,他說只要聽他的師父就不會生氣……她相信扶宴師叔。
「好了,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好好坐著不行嗎?」扶月皺了皺眉頭,看著手中的話本,語氣有些不耐煩。
唐棗轉過頭看著扶月,認真道:「這不是小事。」師父生氣了,對她而言,可是大事。
見唐棗這麼正經,扶月簡直哭笑不得,她將手裡的話本放下,從美人榻上下來,走到唐棗的身邊。她的身量比唐棗高出許多,愈發襯得唐棗嬌小,及她的身段玲瓏。看著眼前局促不安的小姑娘,扶月柳眉微蹙,幽幽的歎了一口氣,道:「不過……你師父把你的酒打翻了,你都不生氣嗎?」
方才聽她講了事情的原委,不過就是這小棗子見了別的男人,尊上心裡吃味了嗎?這麼簡單的道理,怎麼這兩個當事人卻是傻傻的,非得讓她兄長出馬。
唐棗遲疑了一瞬,而後才小聲道:「有一點點吧,可是……可是那是師父呀。」她怎麼能生師父的氣呢?
「若是你師父打你罵你,你也不生氣?」
「啊?」唐棗愣了愣,這個她倒是沒想過,「師父他……他不會的。」雖然師父沒有打過她,可是她是知道的,說到底師父還是疼她的,只不過……只不過脾氣稍微不好了一些,大多數的時候,師父待她還是很好的——師父會摸她的腦袋,睡覺的時候會抱她,還會對她笑。
想起這些,唐棗的心情就好多了,嘴角亦是忍不住微微上揚。
「真受不了。」
唐棗回過神,疑惑的眨了眨眼睛,開口道:「扶月,你……你不是喜歡我師父嗎?怎麼……」若是喜歡一個人,怎麼會嫌棄他的脾氣呢?
沒想到這茬,扶月有些愣住了,之後便是莞爾一笑,道:「就算我喜歡你師父,你師父也未必喜歡我啊,況且,這麼差的脾氣,我還要考慮考慮。」說完這話,扶月稍稍垂眼,心裡想的卻是別的事情。
原來是這樣嗎?
唐棗微楞,像扶月這麼好看的姑娘,師父怎麼可能不喜歡呢?想到這裡,唐棗心中微微酸澀,卻有些奇怪,自己心裡這麼難受是怎麼了?
在映月軒待了半日,很快就天黑了,起初是巴巴的望著窗外,到後來乾脆整個半個身子都趴在窗前。若不是她答應過扶宴師叔乖乖在這裡待著,她早就跑出去找師父了。
已經半日了,師父的氣也該消得差不多了,若是自己再坐上一桌好菜,說不定師父就不生她的氣了。唐棗有些蠢蠢欲動,可是一想到扶宴師叔和扶月的話——只要聽他的話,以後不管她做了什麼事,師父都不會生她的氣了。
對於唐棗而言,這個的確是太誘人了。
許是等的太久,唐棗便趴在窗台前睡著了,重羽過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他的小徒兒,歪著頭枕在交疊的手臂上,闔著眼睛睡得香甜安靜,兩側的髮絲靜靜垂下,些許遮住了她的小臉。
身後的扶宴見了,正打算過去,卻見重羽眉頭一皺,大步走過去,將小徒兒攔腰抱入懷中,而後冷冷的瞪了扶宴一眼。扶宴雙手一攤,做無辜狀。
雖然重羽的動作很輕,可唐棗還是醒了,未睜開眼睛,就已聞到師父身上的味道,唐棗又驚又喜,攥著師父的衣襟,親暱的喚了一聲:「師父。」
——師父終於願意見她了。
重羽仍是冷著臉,先前的事情心裡頭尚且有些不悅,加之扶宴之事,更是心中不快,愈發是悶悶的不想說話。
唐棗見自己被師父抱著,忙從他的懷裡下來,可是好不容易見到了師父,唐棗便粘人的抱著師父的手臂,生怕他會跑走似的。重羽沒有說話,而是拉著小徒兒的手走出了映月軒,唐棗想到了什麼,轉過頭笑吟吟的看了看身後的扶宴。
——扶宴師叔真厲害!
扶宴回之一笑,瀟灑挑眉。小姑娘崇拜的眼神,他極為受用。
雖然重羽沒有轉頭,可是這一幕他卻是感受到了,若是往常,心裡不開心哪裡會這般忍著,然而方才聽了扶宴的話,他的確覺得,這三年他從未替小徒兒想過。
他這個師父,委實不稱職。
此刻已經是皓月當空,銀輝輕盈的灑在地上,一派融融亮堂之色。
身側是師父,唐棗噙著笑意,極為滿足,見師父未說話,便知道師父還在因之前的事情生氣,躊躇一番才解釋道:「師父,徒兒真的不知道慕蘅會在鳳御山,徒兒不敢欺瞞師父。」
聽著唐棗的聲音,重羽的步子一頓,他緩緩回頭,看著眼前嬌嬌小小的徒兒,音色低沉道:「為師知道。」當是只不過是一時氣憤,哪裡有功夫想這麼多。
師父說話了,唐棗仰起頭,朝著師父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問道:「那……師父還生氣嗎?」
重羽沒有回答,而是看了小徒兒許久——的確如扶宴所言,小徒兒長大了,成了大姑娘,而且……越長越好看。
「小棗,你……想嫁人嗎?」
「嗯?」唐棗沒有想到師父會問這個,她猶豫了一會兒,才道,「師父問這個做什麼?」
「那你告訴為師……你喜不喜歡扶宴?」
扶宴想娶她,而小徒兒養大了終歸是要嫁人的……如果小徒兒喜歡扶宴,那他……
這個問題呀,唐棗想了想,而後看著師父,認真道:「喜歡啊。」扶宴師叔對她這麼好,她當然喜歡了,而且扶宴師叔從來都不會對她發脾氣。
小徒兒從來都不會騙人的,如今說是喜歡,那便是真的喜歡。重羽眸色一怔,一時說不出話來。
他不知男女之情,卻也知道,朝夕相處暗生情愫是再正常不過了,小徒兒在這裡認識的人不對,認識的男子更是少之又少,扶宴無疑是最優秀的,謙和有理,溫潤如玉,這樣的男子,小徒兒這般情竇初開的年紀,哪裡抵擋的了。
喜歡,是再正常不過了。
師父的臉色太難看,唐棗估摸著許是自己又說錯了話,她細細回憶,心想:難不成是因為她喜歡扶宴師叔?可是……這是扶宴師叔教她的,若是師父問起來自己喜歡喜歡他,她便要對師父說,她是喜歡的。饒是扶宴師叔不教,她的答案也是這個呀。
她喜歡扶宴師叔,喜歡扶月,喜歡糖糕。
最喜歡……
唐棗頓了頓,原是白皙的小臉露出了淡淡的紅暈,墨玉般的眸子水汪汪的,她瞧著眼前的師父,模樣笑得有些傻氣。
看著小徒兒面露嬌羞的小臉,重羽的心裡是愈發的淡定不能了,掌心是小徒兒柔若無骨的小手,他握下意識的更緊,而後稍稍用力,將她擁入懷中。
他將下巴抵在小徒兒的肩頭,呼吸有些紊亂,溫熱的氣息拂到她的耳垂處,低聲卻認真道:「為師不許。」
「師……師父?」唐棗有些傻眼,雙手抵在師父的胸前,翕了翕唇,不知道該說什麼。以往師父雖然也抱她,卻沒有想這次這般用力的。
「不許喜歡扶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