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溫柔

師父好凶,唐棗頓時嚇的不敢說話,抿著唇,看上去安安靜靜的。可是師父抱得太緊,唐棗覺得難受,下意識的動了動身子,才問道:「為什麼?」

為什麼不能喜歡扶宴師叔,為什麼師父這麼生氣?

「師父明明說過,只要徒兒乖乖聽話,就不會趕徒兒走的,可是今日卻說,不想見到徒兒了。」

明明她只不過是見了見慕蘅,待了半日就回來了,可師父卻氣得連最愛喝的桃花釀都打碎了。在師父的面前,她從來都是小心翼翼的,師父脾氣不好,可是她還是喜歡待在他的身邊,照顧他,替他做好吃的飯食。

「小棗,為師……」重羽啟唇,卻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

是啊,他為什麼氣得不想見到她,只是因為……她見了那個男人?

重羽想不明白,感覺到手臂收的太久,怕弄疼了懷裡的小徒兒,便下意識的鬆了鬆,保持環著的姿勢沒有放開。

唐棗彎了彎唇,眼睫微微垂著,像兩把小扇子,撲閃撲閃的,她的聲音很輕,卻是字字清晰,「一直以來,只要師父說過的話,徒兒都謹記在心,師父不許的事,徒兒便不會去做。只要師父開心,徒兒做什麼都願意。」

……甚至連修仙,她都可以放棄。

「可是……」唐棗的聲音頓了頓,才繼續道,「在師父的心裡,徒兒的位置很低很低,只有小小的一個角落,其實對於徒兒而言,已經很知足了。而在徒兒的眼裡,師父永遠是第一位,所以師父,以後可以替徒兒想想嗎?師父你凶我打我都沒關系,只要……只要不要不理徒兒,行嗎?」

重羽手臂一顫,頓時語塞。

他沒有想到,在小徒兒的心裡,自己竟然這麼重要。他心裡歡喜,可是聽著接下來的話,卻讓他不知該怎麼說。看似呆呆傻傻的小徒兒,其實有些事情,心裡想的比誰都清楚。

可是她說的沒有錯,他從來沒有站在她的位置替她想過,他一直享受著她對自己的好,他開心了,就摸一摸抱一抱,實際上卻從未替她做過什麼。

她會日日做好吃的飯食討自己的歡心,可是自己卻沒有花心思讓她開心過。

他做了什麼?重羽問自己。

……不許,不許,還是不許。

扶宴的話,本就讓他心中有愧,如今聽了小徒兒的話,心裡是愈發的難受,他伸手覆在小徒兒的腦袋上,如往常一般揉著她的腦袋,待目光落在小徒兒頭上的髮髻,再一次愣住——即使是梳的髮髻,也是按照他的喜好來的。

「是為師……錯了。」

「師父?」

重羽伸手捧著她的臉,讓她抬頭看自己,見她原是好看的眸子,如今正是水汪汪一片,似是隨時都會哭出來。碰觸著的拇指輕輕的摩挲,竟是說不出的溫柔,他道:「以後為師會好好改改這脾氣,不會再隨便對你凶了,更加不會不想見你。」

這麼溫柔的師父,唐棗有些難以置信,她眨了眨眼睛,不大確定道:「真的嗎?」

重羽點頭,「為師也知道,自己的脾氣不好,仗著你乖巧懂事,愈發的不知收斂,這些都是為師的錯,以後為師會改的。」

幾萬年來,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合胃口的、又能忍受他的脾氣的,他可不能把她給嚇跑了。

要不然,這麼乖的徒兒,上哪去找?

唐棗頓時面露微笑,而後想到了什麼,眨了眨眼睛,道:「那徒兒可以繼續喜歡扶宴師叔,對不對?」

小徒兒的眼睛亮晶晶的,重羽原是溫柔的面色卻突然沉了沉,他不說話,小徒兒期待的眼神逐漸暗淡了起來,重羽暗暗咒罵了一句,卻是言辭溫和道:「……可以。」

——看來扶宴最近真的是太空閒了。

重羽將手鬆開,想起先前在承華殿的時候,小徒兒彎腰去撿地上的碎片,割傷了手,便低頭執起小徒兒的手,見她右手食指指尖上有一道紅紅的劃痕。她的體質特殊,這些小傷都要許久才會愈合,重羽自然捨不得小徒兒身上有一點點的傷痕,便略微低頭,將她的手指含入口中。

指尖被含著,有些癢,卻不疼。

師父太高,唐棗保持著抬手的動作,仰頭呆呆的看著師父的面容。指尖的暖意,似是慢慢的,傳至四肢百骸,暖入心田。

·

隨著倒酒的動作,水袖一垂,白玉似的手腕露出一小截,如此的冰肌玉骨,賽雪欺霜,著實讓人挪不開眼睛。扶月將酒斟滿,下一刻,坐在對面的人卻是長手一伸,舉起湊到唇邊。

黛眉一蹙,扶月道:「這是我的。要喝自己倒。」

扶宴溫和一笑,低頭淺酌了一口,「從明日開始我便要忙起來了,今日就當是犒勞犒勞我,不成嗎?」

忙?

扶月一愣,立刻明了,她又拿出一個酒杯,替自己倒了一杯,才懶散道:「誰叫你膽子這麼大。」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尊上是把小棗當成妻子養著,饒是師兄弟,在這事兒上,也留不得半分的情面,而他倒好,直直的往槍口上撞。

忙死活該。

不過——

「你說小棗會按照你說的做嗎?」扶月抬睫,仍有疑問。

「不會。」扶宴回答的極快。

扶月一愣,眸色訝然,「那你還……」

他含笑看著眼前的扶月,不急不緩道:「能給他添添堵,倒也不錯,不過真要讓他吃癟,真有些難度。」這難度自然是出在小棗的身上,她太乖,太聽她師父的話,所以才這麼被欺負。

「不過有些事情……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扶宴話語緩慢,言語間靜靜瞧著眼前的扶月,一雙黑眸幽沉幽沉,似有深意,嘴角亦是噙著淡淡的笑意。

這眼神有些奇怪,扶月被看得有些不大習慣,迅速斂睫,低頭飲了幾口酒。許是喝得太快,有些被嗆到,扶月連連嗆了好幾聲,待感受到背上有一只手掌輕輕拍打,才怔怔抬起頭。

溫熱的手掌,是她再熟悉不過的。

扶月容貌艷麗,如今又是雙頰通紅,看著愈發是嬌顏明媚,扶宴不知何時坐在了她的身側,她又低低咳了幾聲,嗓音微啞道:「我有些累了,兄長請回吧。」

「嗯。」扶宴沒說什麼,慢慢收回手,拿起酒杯將剩余的酒一飲而盡,而後起身出去。

扶月深深吸了一口氣,她看著敞開的門,外頭斜斜的瀉入月色,靜靜瞧了一會兒,便收回目光,看著桌上的空酒杯。

好像有什麼東西……亂了。

·

翌日唐棗便起了大早去見扶宴,經過昨日一事,她是愈發崇拜這個厲害的師叔了。

被小姑娘炙熱的眼神看著,饒是扶宴再怎麼厚臉皮,此刻也有些抵擋不住了。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暗暗發愁,再這般下去,他還真怕這小姑娘會喜歡上自己。

畢竟,他可比師兄溫柔多了。

扶宴彎了彎唇,心情極好,小姑娘家,自然是喜歡溫柔的男子了。

「若是你按照我教你的,恐怕你師父對你會更好。」

唐棗聽言輕輕搖了搖頭,小臉粉撲撲,杏眼桃腮,頗為嬌俏,她道:「我已經很知足了,我覺得師父很好。」昨夜師父抱著她,一向嗜睡的師父還陪她說話,說的睏了,才擁著她一起睡覺。

以往都是兩床被褥的,昨夜就一床,讓她與師父挨得是愈發的近了。

扶宴含笑搖頭,得了,順其自然吧,不過……師兄這脾氣若真能改改,倒也不錯,可不能再這麼欺負這傻棗子了。

從扶宴師叔的聆水居出來,唐棗便專程去采了好多的新鮮花草,采完之後便在浴池內舒服的泡澡。師父的脾氣好了,唐棗的心情更是好的不得了,想起昨夜溫柔的師父,便忍不住咯咯傻笑。

唐棗抬手玩水,突然手一頓,低頭看著自己的胸口。她想起前日為了能讓師父答應她一個人獨鳳御山,才同意給師父看。可是她當時臉燒的厲害,低著頭不敢看師父,她解了薄衫,裡頭的卻是下不了手,磨磨蹭蹭了許久,師父便不再勉強她。

……所以那晚,她還是沒有給師父看。

按理說,他是師父,給他看看,也沒什麼,只是……她真的覺得有些怪怪的。

唐棗越想越亂,而後乾脆將整個身子沉入熱水中,待不去亂想了,才從浴池中將頭鑽出來,濺起了好多的水花。

正想著起身走出浴池穿衣服,卻隱隱覺得有些不大對勁,她遲疑著抬頭,發現一旁的浴池邊上,一抹頎長的身姿靜靜立著,正往她身上看。

「師父?」唐棗驚訝的喚了一聲,下一刻卻是臉漲得通紅通紅。

……師父他,看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