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挨得這般的近,溫熱的呼吸一下一下吹拂在臉上,又酥又癢。唐棗垂了垂眸,淡淡道:「徒兒知道。」
師父哪裡老啊。在人間,看上去不過是二十七八的樣貌,正是最好的年紀,自然是不老了。
至於體力,這……她也是知道的。
可是,為什麼要強調這個?唐棗微微蹙眉想了想,待明白之時便羞紅了臉,氣惱的瞪了一眼,道:「師父,你先放手。」
重羽哪裡肯放手。
他饒有興致的看著小徒兒紅彤彤的小臉,眼睛直直的,一眨都不眨。不過,他想起昨日他故意醉酒,最後小徒兒居然當著他的面對扶宴說那些話,還有……臉紅。
這臉紅也只能給他一個人看啊。
雖然事後小徒兒說不喜歡扶宴,可他心裡仍是耿耿於懷。重羽歎了一口氣——他應該揍完扶宴再出來的。
重羽整個人幾乎都貼了上去,親暱的挨著自家的小徒兒,柔聲軟語道:「小棗,為師想……」
「師父!」不知他要說什麼,但唐棗隱隱覺得不會是好事,便凶巴巴的喚了一聲。以前她一直在師父面前乖乖的,師父待她雖然好,但也是有脾氣就發,從不會如現在這般喜歡欺負她,卻寵著她不會凶她。因此她也不太怕師父了。
「為師不過是想今晚同你出去走走,不願嗎?」重羽語氣失落道。
只是出去走走?唐棗抬眼,看著師父,眨了眨眼睛,「走走?」
重羽挑眉,「不然呢?」
·
在客棧用了晚膳,唐棗便隨著師父出去。
千寧鎮離丘國帝都極近,不僅繁榮昌盛,而且民風淳樸。唐棗看著街邊的小攤,好多新鮮玩意兒是她從未見過的。
突然,左手被人握住,唐棗倏地抬頭,見師父沖著她笑了笑,一雙黑眸亮晶晶的,而後捏了捏她的手背,一本正經道:「為師怕你走丟。」
多麼冠冕堂皇的借口啊。
唐棗笑了,這哪裡是她會走丟,分明是……唐棗不再想下去,寬厚的大掌握著她的手,不是很用力,卻足以讓她無法掙脫,暖意直沁入心間。
夜市極為熱鬧,走了一會兒,唐棗突然聞到一股香味,一側身便見師父的手裡多了一袋東西,那香味兒是從這裡頭傳出來的。唐棗知道師父素愛甜食,光是聞著這味兒便知是糖炒栗子。
「師父,你沒給銀子?」唐棗可是知道,這人間的東西都是要用銀子換的,師父仗著自己的法術便隨隨便便拿來,實在是……
像是知道唐棗會怎麼說,重羽沖著她眨了眨眼睛,無辜道:「為師給了。」之後便是話鋒一轉,「這栗子很香。」語罷便鬆了手,開始剝著手裡的栗子。
原是被握著的手一下子鬆開了,唐棗頓時感到心頭空蕩蕩的,轉過頭看著師父,見他認真的剝著手裡的栗子,便眸色一暗,慢慢的垂下眸子。
「給。」
是糖炒栗子的香甜氣息。
唐棗抬眼,見嘴邊是師父的手,拇指和食指間捏著一個金黃飽滿的栗子肉,光是看著就覺得嘴饞。
師父喜歡吃東西,可如今剝好的第一顆栗子肉卻是給她的。唐棗心裡有些感動,呆愣了片刻,張嘴便咬了上去。
濕軟的小舌無意間掃過指間,重羽頓時一陣心顫。他見小徒兒笑著吃著他剝的栗子肉,看著比自己吃還開心。
「好吃嗎?」
「唔……嗯。」唐棗點頭。
重羽笑了,道:「那……為師也嘗嘗。」語罷,卻不是去剝栗子,而是將方才捏過栗子的食指湊到唇邊,輕輕舔了舔,而後回味著悠悠道,「……的確好吃。」
原是感動的心情一下子沒了,唐棗扭過頭不理他,臉上火辣辣的燙,心想著:兩個人的時候也就算了,如今這街上人來人往,師父居然還胡鬧。唐棗不由得加快了步子。
重羽笑著追了上去,剛想說什麼,卻見小徒兒停下了腳步。他順著小徒兒的目光看去,正落在一對父子身上。那小男孩不過是三四歲的年紀,如今肉呼呼的小手上拿著一串糖葫蘆,騎在自家爹爹的肩頭笑得極為燦爛。
「小棗也想嗎?」重羽問著,而後道,「為師可以哦。」
「師父別鬧。」唐棗認真道。她已經十六了,又不是三四歲的女娃娃。
忽然懷裡被塞入一樣物什,是師父手裡拿著的那袋糖炒栗子,此刻正香氣誘人。唐棗抬頭,見師父看著她,一雙眸子黑沉溫柔,唇畔翕了翕:「來,為師背你。」
背她?唐棗神色一頓,呆呆的看著師父的臉。
重羽眸色含笑,捏了捏她的臉頰,道:「聽話,上來。」
唐棗見師父彎下腰,便也不猶豫,上了師父的背。
頭一次背人,重羽有些不大習慣,可是背上是小徒兒,怕她姿勢不舒服,便動了動手,夾緊她的腿窩,而後背著她慢慢走了起來。
唐棗看著師父的背,拿著栗子的手緊了緊,忍不住伸手環住他的脖子,輕輕靠了上去。大抵是察覺到了她的動作,背著她的人身子頓了頓,而後笑笑道:「放心,為師不會讓你摔著的。」
這個唐棗自然是知道的。
不過這麼一說,原是緊張的心情慢慢的放鬆了起來。唐棗不由得打量著師父的側臉,想起第一次見到師父的時候。不知不覺與師父過了三年,她沒想到是——三年之後,她與師父會是這樣的相處方式。
她喜歡嗎?唐棗問自己。
師父待她好,寵著她,她當然喜歡,雖然他愛欺負自己,可說到底,她心裡只有害羞,並沒有討厭。
唐棗的手臂緊了緊,小心翼翼問道:「師父,徒兒重嗎?」她怕累著師父。
重羽未曾回答,只是輕輕掂了掂。唐棗猝不及防,驚呼一聲,抱著他脖子的手收得更緊。重羽很滿意小徒兒的反應,瞧著嬌嬌小小的一個,哪有什麼分量?
——而且,他體力很好,力氣大著呢。
方才掂了掂,那柔軟處貼著他背脊的感覺是愈發的清楚,重羽喉間一動,身子有些熱。他想起昨日半夜,小徒兒的手……這般想著,便是神色蕩漾,愈發口乾舌燥起來。
「師父?」唐棗疑惑皺眉。怎麼不走了?
「為師想……吃栗子。」重羽聲音低沉道。
原來是這個呀?唐棗趕緊將懷裡的栗子拿出來,極快的剝好一顆栗子而後歪著頭趴在師父的肩上,小手湊到師父的唇邊,聲音甜糯道:「師父,給。」
真乖啊。重羽彎眸,張嘴去咬。突然想到了什麼,黑眸閃過一絲笑意,連帶著栗子將嘴邊纖白的手指含在嘴裡,輕輕咬著。
又咬又舔。
「師父……」指頭被咬著,唐棗頓時覺得燙了起來,可是師父卻不鬆口,不但咬了,而且還慢慢舔了舔。
「好吃。」重羽鬆口,砸了砸嘴巴,一臉的滿足。
唐棗卻是羞紅了臉,不再理他。
趴在師父的背上,唐棗心裡踏實,也不知走了多久,迷迷糊糊便有了一些睡意。忽的聽到一陣喧鬧聲,唐棗半寐的眸子張開,看著遠處好多人圍著,便伸手戳了戳師父的背,道:「師父,前面發生什麼事兒了?」
人太多,重羽有些煩,但是小徒兒一副好奇的模樣,便也無奈走了過去。
若是往常,以重羽這氣勢,哪裡有人敢攔著?可眼下這般背著一個小姑娘,看著便是親和了許多。唐棗見師父要使用法術,忙阻止。自出來之後,她便不喜師父亂用法術,只想如這人間的普通人一般,開心的游玩。
唐棗示意師父將她放下。
重羽卻是背上了癮,不願鬆手。
直到唐棗說了第二遍,重羽才將慢慢蹲下身子,依依不捨的鬆開了手。唐棗從師父的背上下來,將手裡的栗子塞給師父,而後走進人群。
不是因為她好奇,而是她聞到了一股很熟悉的氣息——想要確認一下。
待走到人群中間,見地上躺著一個一襲白袍的男子,如今正緊緊闔眼,一副氣若游絲的模樣。唐棗呆呆的看著地上的人,之後才驚訝道:「司……司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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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棗將司竹帶回了客棧,師父卻是一副不大樂意的模樣。可眼下司竹這副模樣,她怎麼可能不管,饒是師父不開心了,她也硬著頭皮將人帶了回來。
唐棗去打了水,準備替司竹擦擦臉。也不知怎麼著,這一身白袍原是纖塵不染,如今卻是髒兮兮的,連帶著這張臉,都有些髒。
到底發生什麼事兒了?
重羽卻是黑了臉,忍不住將身子擋在唐棗的面前,居高臨下不悅道:「你做什麼?」
「替他擦臉啊。」唐棗舉了舉手裡擰乾的巾子,道。
這些日子,自小徒兒知道自己的意圖之後,別說是伺候沐浴了,饒是早晨洗漱,都不曾替他張羅過。如今卻當著他的面伺候別的男人?!
重羽抓著唐棗的手腕,奪過她手心的巾子重重扔到了地上,冷言道:「隨為師出去,不許再管他。」
「師父!」
「聽話。」重羽心裡惱怒,語氣難得放柔了一些。
「司竹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才會弄成這樣,他是徒兒的朋友,徒兒不能不管他。」唐棗沒敢看師父的眼睛,只是將心裡的話說了出來。
「那為師呢?」重羽捏著她手腕的手用力了一些,低頭瞧著她的眸子,「你若再碰他,為師就把他殺了。」
唐棗沒想到師父會說出這樣的話,一時愣住,之後抬頭不滿道:「……徒兒做不到像師父這般無情。」
……竟是這麼看他的?
對著小徒兒水潤的眸子,重羽忽的鬆開了手,眉宇間頓生一股寒意。唐棗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剛欲開口安撫,便見師父冷言道:「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為師本來就是魔……又何來的情?」
「師……」話音未落,眼前的師父倏地化作一道白光,之後便是房門「砰」的一聲重重合上的聲音。
唐棗低著頭,咬了咬唇,一滴眼淚「啪嗒」落下。她知道自己方才的話有些過分,可她見過師父殺人,師父要殺司竹,簡直是易如反掌。
……明明她是知道的,師父疼她,只是不喜她與別的男子接觸,不會傷害她的朋友。
約莫過了半刻鍾,唐棗去了隔壁的房間。在外頭站了一會兒,而後抬手輕輕推開門。一打開,便見一抹頎長的身姿靜靜立著。因是背對著,讓她看不清師父的表情。
唐棗轉身將房門關上,緩步走了過去。
走到師父的身後,唐棗喚了一聲。
師父沒有應她。
「師父,別生氣。」唐棗伸手扯了扯他寬大的袍袖,軟聲道。
這會兒倒是過來了。重羽繃著下巴,表情冷冷,沒有出聲。
唐棗看著師父的背脊,沮喪的垂了垂眸,過了許久,才伸出雙臂從後面抱著師父的腰,臉頰蹭著他的背,語氣軟軟道:「是徒兒說錯話了,師父別生徒兒的氣了。」
重羽的動作一怔,黑眸幽沉幽沉,頓時忘了反應。
他知道小徒兒一向乖巧,方才只是一時情急,他雖然氣,可是後來想了想,也沒往心裡去。他更是知道小徒兒定會事後安撫自己,說說好話,可是眼下……這是他沒有預料到的。
她就這麼怕自己生氣?
原是緊繃的面容頓時柔和了起來,重羽想了想,還是沒有回頭,只是不滿道:「為師是你師父,也不見你這般關心我,而那竹子……」
「徒兒剛才用了法術,沒碰他。而且……徒兒最關心師父了。」唐棗又蹭了蹭,趕緊道。
這話聽著倒是順耳,重羽舒展眉頭,心情正好,卻低聲不悅道:「那上次為師生辰,你都不曾送為師禮物。」還說在乎他,明明一點兒表示都沒有。
唐棗頓了頓,雙手保持著原來的姿勢,睫毛顫了顫,小聲反駁道:「徒兒……徒兒送了。」
「嗯?」
唐棗垂著眸,解釋道:「師父讓徒兒背……」艷本這二字她是絕對說不出口的,「徒兒背了。」
背了?背了什麼?
重羽尚未反應過來,眉頭皺攏,之後卻是眸子一亮知道小徒兒說的是什麼,一時心情卻是激動。他知道小徒兒臉皮薄,卻沒想到,她真的看了,而且還背了……只是,想起那日他心裡難受喝得爛醉如泥,醒時更是一點兒都不記得了。
趁著他喝醉的時候背,這分明就是耍賴呀?
重羽急了,忙轉過頭,雙臂擁著懷裡的人,語氣軟了一些,眉頭微皺道:「可是為師沒聽見,又怎麼能作數?」
唐棗低著頭不敢看他,咬著唇不說話,心裡卻隱隱有了一個不好的預感。
重羽眉眼含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誘哄道:「乖,再背一遍給為師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