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短暫的沉默,商謹言突然起身,陳夢連忙按住他的肩膀,「商謹言?」

  商謹言掙脫她的手要下床,陳夢急了,提高聲音,「商謹言你冷靜點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商謹言你聽到了麼?」

  商謹言動作頓住,他緩緩移動視線,最終漆黑眸子直直看著陳夢。

  黑的看不見底,陳夢心裡一咯登。

  她抱住商謹言的肩膀,不敢去想太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不能告訴我麼?我們是夫妻。」

  商謹言就那麼傻愣愣的坐著,陳夢不敢鬆開,怕他衝動。

  漫長的時間,窗外有不知名的鳥兒發出一聲尖鳴。

  「我媽——」商謹言的聲音很啞,低的不像話,「沒了。」

  陳夢懵了很長時間,不知道沒了是什麼意思,好好的人怎麼能沒了呢?

  「啊?」

  商謹言緊緊抱著她,陳夢怕他碰到傷,試圖拉開距離。商謹言把臉埋在她的脖子上,喉嚨裡發出壓抑到悲鳴的嗚咽聲,淚就滾進了陳夢的脖子裡。

  商謹言家在d城老宅子被人炸了,蘇敏和保姆連屍體都沒找全。事情是昨天晚上發生,商祺給商謹言打電話就打算說這件事,商謹言沒接到他也就沒說了。下午打電話的是商祺身邊的人,通知他暫時不要露面。

  現在已經全面行動,他們肯定會垂死掙扎的來一次最後反撲。

  陳夢認識商謹言這麼久,第一次見他這樣的失控。

  她抓著商謹言的衣服,拍他脊背,「商謹言。」

  多的話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陳夢現在有點怕商謹言萬一沖動,他的命也搭進去了。可一直到晚上,商謹言只是一根接一根的抽菸,什麼動作都沒有。

  晚上陳夢去煮了一些面粥,韓京沒有回來,她把粥端到房間。

  過去打開了窗戶,屋子煙味很重,陳夢把插滿菸頭的煙盒拿走扔進垃圾桶。

  「吃點東西吧。」

  商謹言轉頭,燈光下他的眸子裡全是血絲。

  他就那麼看著陳夢,陳夢知道失去至親是什麼滋味,她體驗過。

  拉過凳子在旁邊坐下,拿過粥碗,「我喂你?」

  商謹言把菸頭按滅,按了按眉心,「你吃你的。」

  他的嗓音沙啞,今天下午除了說他母親那些事,這是他第一次說話。

  陳夢放下粥碗,把水杯遞給他,「那喝水。」

  商謹言不說話,直視她。

  陳夢也不避讓,握著水杯,「很燙的,我一直拿著——」

  商謹言拿走了杯子,陳夢搓了搓手,低頭看看自己的手,又看商謹言,「你現在死了,什麼用也沒有。你得活著,才能為阿姨討回公道。」

  道理人人都懂,可放在自己身上就不是那麼好用了。

  沒辦法,自己經歷了才知道,那些事不是你說能過去就能過去的。那些疼,都是真真切切存在,刻骨銘心。生生割肉,他得用全部的理智去壓抑那憤怒,那瘋狂的悲痛。

  商謹言握著杯子,手指骨節泛白,陳夢不知道怎麼安慰他,絞盡腦汁的想詞,「別衝動,慢慢計畫,一步一步來,日子還長著呢。」

  商謹言勉強喝了半碗粥,沒躺下就吐了。人在極其悲痛的情況下是真的吃不下東西,他逼著自己不去想,不難過。

  這邊只有手無縛雞之力的陳夢,他就算走出去能怎麼樣?

  什麼都做不到,還會拖累了陳夢。

  可,真的很難。

  陳夢收拾好污穢,也不再逼他吃東西。

  商謹言把一盒煙抽完了,也就沒得抽,就開始折騰那把槍。

  拆了裝上,裝上又拆。胳膊骨折了,手沒骨折。

  陳夢看的眼花繚亂,拖鞋上床盤腿坐在他身邊。

  「商謹言?」

  商謹言沒看她,把彈夾壓進去,卡嚓打開保險。「嗯?」

  昏黃的燈光下,他的五官格外深刻,高挺的鼻樑在臉上留下陰影。

  「韓京不回來麼?」

  「嗯。」

  「什麼時候回來?」

  商謹言終於是放下了槍,塞到枕頭下面,看著陳夢。

  陳夢想笑笑緩解下氣氛,可沒笑出來,她低頭握住商謹言的手,「我很擔心你。」

  「沒事。」商謹言聲音低沉,「我有分寸,你要困就睡吧。」

  陳夢是睡不著,不過現在商謹言不說話,她也沒其他打發時間的東西。

  關了燈,躺在一起,非常寂靜。

  靜的陳夢有些慌。

  「商謹言。」她在被子下面找到商謹言的手握著,「你睡了麼?」

  「沒有。」商謹言劇烈的咳嗽了一陣,陳夢嚇一跳,要起床給他倒水,商謹言按住她的手。「躺著,不用去忙。」

  陳夢撫了撫他的胸口,「少抽菸。」

  商謹言平躺著,看著頭頂的天花板,

  「嗯。」

  陳夢翻身把手臂橫在他的脖子上,湊近他,「我能理解你現在的心情,我那時候也是這麼過來的,我不勸你別的。就一點,別自殘。」

  商謹言沉默,陳夢以為他沒聽進去,還要說下去,商謹言開口,「確實,你就有自殘的前科。」

  陳夢被噎了下,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商謹言的嗓音很沉,「當初執意去坐牢,傷害自己,那都是你幹的事。」

  陳夢挖坑把自己給埋了。

  張了張嘴,又閉上。

  商謹言:「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睡吧。」

  陳夢沒安慰到商謹言,還被他懟了一頓,頓時閉上眼老老實實睡了。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聽到說話聲,睜開眼漆黑一片喘氣也困難,抬手就掀被子,下一瞬間被按了回去。陳夢快被憋死了,露出一條縫。

  「商謹言?」

  外面響起了另一個男人說話的聲音,「那我先走了,晚上再說。」

  「好。」

  沉穩腳步聲漸遠,直到門卡一聲關上,商謹言鬆開手。陳夢露出頭,重見天日,瞪著眼睛,「商謹言?」

  「把衣服穿好。」商謹言提醒她,「在外面睡覺,晚上不用脫衣服。」

  陳夢睡覺前沒脫,可能中間睡迷糊把衣服給脫掉了,連忙躲在被子裡穿衣服。商謹言看著窗外,若有所思。

  「明天回去。」

  陳夢穿上衣服,露出頭,「怎麼了?這邊也不安全麼?」

  「不安全,回d城。」

  怎麼回,怎麼走,陳夢一點概念都沒有。全憑商謹言安排,她吃完飯回來扶商謹言去洗手間,農村的洗手間簡陋。

  陳夢原本想拿盆進去,被商謹言義正言辭的拒絕。進了洗手間,陳夢幫他脫褲子,脫到一半兩個人都紅了臉。

  「你先出去。」

  在醫院有護工,這些粗活也輪不到陳夢來幹。

  陳夢移開視線,「你——能行麼?」

  「嗯。」

  陳夢讓商謹言扶著牆站穩,匆匆走了出去。

  今天的商謹言倒沒多大異樣,他們都知道現在的處境和立場,天塌下來。只要他們還活著,就得堅持走下去。

  「你好了麼?」

  商謹言:「你走遠點。」

  媽的!好尷尬。

  陳夢出了院子,天氣很好,藍天白雲近在咫尺。

  山上人家住的稀鬆,很難遇到個人,陳夢在路邊站了一會兒。山谷裡鬱鬱蔥蔥,儼然,這邊已經進了春季。

  盤山路上有幾輛車往這邊開,陳夢盯著看了幾秒,臉色頓變轉身就往回跑。

  推開洗手間門商謹言已經在穿衣服,一頓,「怎麼了?」

  陳夢指了指外面,著急的不行,「外面看到好幾輛車上來,我看不清是什麼車,不過我記得我們上來的時候沒有分岔路。就是奔這邊來的,不會出事吧?」

  商謹言也斂起了表情,伸手,「扶我一把。」

  他們進了房間,商謹言拿起外套披上把槍握在手裡,偏頭示意,「出去。」

  出去的時候看到車子一閃,已經很近的距離。

  商謹言眸光一動,拉著陳夢就走,「把門關上,順著後面走。」

  陳夢也不囉嗦,拖著商謹言兩人就順著房子後面的小路上山。

  爬了大約兩百米,三輛車在房子門口停下,車上的人穿著迷彩服,非常有秩序的下車。手裡提著槍,直接踹開了門。

  商謹言左右看一眼,指了指另一條路,偏頭示意她走。

  兩人悄悄朝那條小路走去,山裡寂靜,踹門聲非常的響亮。

  商謹言把手機卡摳出來裝進口袋,兩人往山林深處轉移。

  能被人找到這裡,只有兩個原因。

  韓京出賣了他,或者是他們跟上了韓京。

  走了又大約三百來米,前面就沒路了,陳夢看了一圈,拖著商謹言往石頭縫隙裡鑽。山下一直沒多大聲響,他們非常有秩序,應該是受過專業訓練。

  「那是什麼人?」

  「不知道。」商謹言伸手從陳夢的腰上抽出一把匕首,「這東西哪裡來的?」

  「剛剛出門的時候順的。」陳夢有順東西的毛病,還真不是好習慣。

  「別扎到你。」兩人摸著石頭縫往裡面走,陳夢握住他的手,笑了笑,「還不至於。」

  石縫深度有限,很快就沒路了,商謹言拿匕首削掉一根樹藤。樹藤上了年紀,有成年人手臂的粗細,雖說仍然是軟,可好歹粗能撐住點,商謹言握在手上讓陳夢放開自己。

  他推了推陳夢,「去我後面。」

  陳夢不明就以,走到他後面仍然伸手去扶他,「你行麼?不用我扶?去後面幹什麼?沒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