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

一晃又是十多天過去,王氏除了當初皇家賜下的旨意外,沒有一點消息,但對於正在慢慢滲透接收尹家勢力的情傾來說,要知道那個女人的動態,其實並不太難。只是他並不在意那個女人現在在想什麼,他只要知道她沒有超過他給她劃定的範圍就可,無論她在宮裡如何蹦躂,也跳不出他給的圈。

「兩個愚蠢的女人。」剛看完皇后刻意拉攏王氏,而王氏顯然欣然接受的密信,情傾冷笑一聲,將密信扔進火裡。

整理完這些日子,巧辯先生交給他的功課,情傾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難得露出疲憊的神情。他知道他在透支體力,也知道該聽潫潫的勸,多注重身體,可他實在沒有時間了,雖然說他的舅舅那位尹家的驃騎大將軍連帶尹家明面的勢力都被所謂的「父皇」抄的煙消雲散了,可尹家畢竟是百年世族,隱藏在背後,從各家聯姻到滲透軍隊乃至延伸到宸國的商旅官員,這個盤有多大,情傾在巧辯先生沒有和盤托出前,幾乎不能想像。而也正因為如此,他實在不能理解,自家舅舅要有多愚忠,才會讓他在無子的情況下,放手一切,甚至連自己的妹妹和外甥都不顧了。

這樣越是深入,情傾也越是焦躁,他害怕自己藏的不夠深,在還沒全權把握的時候,就被丞相那隻老狐狸揪出來,不但自己性命不保,連妻兒都可能跟著遭殃。但他又很是不甘心,他19歲前過的是什麼日子,不會有人比他自己還清楚,之前懵懵懂懂,混混沌沌也就罷了,自歎苦命外,也別無他法。可現在他發現,原來他的命運本不應該是這樣的,他並非下賤的小倌,而是應該住在雕樑畫棟、大氣磅礡的皇宮中,吃著美食,穿著綾羅綢緞,受著最好的教育,被天下人所尊敬、仰望,是豈國最尊貴的皇子。

所以,他恨了……恨自己的那個糊塗無用的父親,恨那個因為愚忠,毀了他依仗和母親的舅舅,更恨將災難帶給他的皇后和丞相,還有當初被皇后帶入宮的那個女人——宮中的韓美人。

然,恨並非蒙蔽了他的眼睛,他對自己的母親和舅舅,也並沒有特別強烈的感情,他之所以恨,除了曾經的遭遇外,還有這些人擋住了他與潫潫最美好的生活前景,既然他曾經的溫暖沒有了,那麼他就絕對不會允許,別人再來毀掉他現在的溫暖。

「主上,外面有消息進來,說是有個女人從別的地方來了南都,到處打聽咱們府的事兒,只是腦袋不笨,問的隱蔽。若不是咱們外面的人正巧碰上,又多了個心眼,怕是就要錯過了。」金盒彎著身子進來,小聲的在情傾耳邊說道。

情傾側過身子,靠在憑几上,垂眸道:「派人盯住她,找個面生,不易露首尾的人,和她套套話,看她想做什麼。」

「諾。」金盒垂頭,倒退著出去了。

而後,情傾又看了一會兒書,想著今日潫潫來的有些遲了,不覺放下書稿,抬頭向窗外望去,那裡有一條小道,潫潫每日來,他都能從書案的窗戶旁看的清楚。

「主上,夫人說,上午就不過來了。」隨心近日抽長了不少,十歲左右的少年,比之在享君園更加成熟,只臉龐依舊稚嫩。

「說了什麼事兒麼?」情傾重新拿起書,內心越發不耐,竟是一個字也看不下去了。

隨心忙道:「說是宮裡來人宣旨,讓夫人元宵節入宮赴宴。」

「知道了。」情傾眉頭皺了起來,這宮裡是一日都別想消停,「讓夫人過來用午膳。」

「諾。」隨心跟著情傾日久,也感覺到情傾心情不佳,也不多待,轉身出去了。

這頭情傾冒著冷氣,另外一邊,潫潫也是被那聖旨弄的心煩氣躁。她與情傾明明都向宮裡表明,情傾身子不佳,她要在府裡照應,也不知道皇后哪根筋搭錯了,還要宣她入宮。且離元宵節那日,也只有兩天了,她還要忙著製衣選頭面,真是恨不得多出一雙手腳。

子戶正從外面進來,剛親手將綢緞拿去給了針線娘子,這會兒回來,一進內室就見潫潫不愉的坐在榻上,面前的梳妝台上鋪了不少首飾。

「夫人這是何必,聖旨已下,再不能環轉。」

潫潫拿起一溜兒珍珠串,歎了口氣道:「原就不想與那上頭牽扯,可到頭來還是躲不過。」

子戶卻笑道:「夫人其實心裡早有準備,又何苦這般說。」

「總是想往好的地方想……」潫潫洩了氣,老老實實對著銅鏡擺起了頭面。

子戶也跪坐了下來,與潫潫一同選著,邊選邊道:「夫人日後是有大造化的,此番入宮,必要多加小心……」

潫潫也笑,不屑道:「可不是,那見不得人的地方,還有個王氏,若不是她,想是那皇后定不會分心思給咱們的。」

子戶也想明白其中道理,不過是個女人想要炫耀身份榮寵罷了,便勸道:「上不得檯面的人,夫人不必一般見識,日後還不是任夫人拿捏。」

潫潫微微搖搖頭,瞧著鏡中模糊的自己,喃喃道:「想著拿捏別人,先要給人拿捏,皇后再傻,位分在那裡,怕是一場硬戰。」

兩日順水而過,潫潫傳來桃葉,讓其看看孟氏可收拾好了,雖然聖旨並未指明傳召孟氏,可潫潫覺著府裡有名分的女眷也不過三人,若她一人進宮,想必都衝著她來,她還不如大方些,帶著孟氏,受罪也不定只有她一人。

「回夫人,孟良悌已經在外候著了。」桃葉進來回稟道。

潫潫點頭,扶著子戶的手站了起來,身旁棗葉桔葉杏葉一同上前,打理著全身的衣裳,子戶則重新整了整潫潫頭上的飾物。今日潫潫穿著一身藕粉色的齊胸襦裙,裙邊繡滿山茶,上身一件合有封號庶夫人規制的淡紫交頸深衣,卷雲暗紋,淺金繡瑞獸圖紋的包邊。顏色貴重,樣式大氣,且顯現幾分低調的奢華。這次她只是入宮試試水,暫且還不想太張揚,以免惹了誰的眼,平添周折。

帶著子戶出了房門,就見孟氏低著頭,穿著一身淡藍的襦裙,外罩同色深衣,雖說看著大過節的有些素淡,可衣料上又點綴著點點黃色小花,到也熱鬧的緊。

「給寶庶夫人請安。」孟良悌晃著鎏金的步搖恭敬彎身行禮,今日到沒傻到帶什麼銀簪子。

「不必多禮。」捏著帕子,潫潫點了點頭,轉身往外走去。今日入宮,根據品級,潫潫是可帶一隨侍宮女進宮,而孟氏則只能獨身一人了。

兩人分車而坐,潫潫的馬車先行,現在的時日尚早,潫潫靠著馬車壁上,搖晃著那一腦袋金啊玉啊,也歇不踏實。只得拉開窗簾,百無聊賴的看著人流稀疏的街道。這個時間,又是皇家官道,自然不會有什麼人,更別提什麼市集商販了。

馬車跑著跑著,忽然從後面超出一輛,連一聲招呼都沒打,便衝了過去,直將潫潫府裡的馬車逼到一旁,還將開窗外望的潫潫嚇了一跳,好在府裡的車伕都是情傾特意安排的好手,沒出什麼事故,真正的虛驚一場。

「去問問,誰家的馬車。」潫潫拍著胸口,心火直冒道。

子戶應聲,忙探頭出去,和車伕說了幾句,轉回身答道:「是錢廷尉家的女眷。」

「錢廷尉?」潫潫挑挑眉毛,一個管刑法的也能這般囂張了?再怎麼說,她的馬車也是掛著皇家的儀仗。

「夫人,當今六皇子的生母姓錢,是錢廷尉的嫡女。」子戶知曉潫潫一時未想到宮裡去,便馬上提醒道。

潫潫的手無意識的摸著窗框的木紋,看著路上揚起的灰土,涼涼道:「不過一個良人罷了……果然有了兒子就不一般,據說她還是皇后的表妹?」

子戶想都沒想回道:「正是如此,好像當初原本朱氏皇后想要拉拔韓家,結果都斗倒了尹家,卻也養肥了韓家,後才將姻親錢氏弄入宮中,不然以錢廷尉的才能,上不得這個位置。」

「嗯……」潫潫忽然笑了,無焦距的看向遠處道:「也不知道,這次皇后看沒看錯人。」

子戶也是笑,在這宮裡,也許沒有兒子還能死心塌地,可若是有了兒子,而皇后的嫡子又死了的情況下,還真不好說。

馬車又駛了一段,漸漸的停了下來,車隊帶來的侍衛下馬,從懷中掏出令牌走向宮門,宮門口站著的廷內侍衛仔細瞧了瞧後,便抱拳後退,潫潫帶來的侍衛也回以一禮,便轉身上馬,帶著潫潫一行進入了皇城。

又過少頃,馬車再停,潫潫聽得車外,那領頭侍衛回話,說是再往內入便是宮內,他們不便相隨,只得在此等候,潫潫傳了子戶出去,將人都交代好了,這才又動了馬車,真正的駛入宮內。

「夫人,前面就需步行了。」這次隨行的也有幾個小太監,且身份不高,他們也只能在這裡候著,自有人招待。

潫潫扶著子戶的手,緩緩下了車來,隨車的小太監忙躬身行禮,下一刻,孟氏也從車上下來,跟在潫潫後面。

「如此,走吧。」潫潫理好了衣衫,雙目堅定,微微仰頭看向那在陽光下,鋪著耀眼琉璃瓦的樓閣,以及雍容莊嚴的殿堂。這裡……將會是她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