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3 章

出了門,深吸了一口氣,潫潫心疼的厲害,可她不得不做出選擇,情傾看起來冷靜堅強,可他有著他自己都沒想到的脆弱,如果她不在他身邊,她不敢想像,他會不會垮掉,她更怕他沒了牽掛,與丞相同歸於盡,她還不想做年輕的太后,也不想自己的兒子還不會跑,就坐上那個冰冷的位置。

平復了心情,潫潫來到兒子的房間,他剛剛吃了糊糊,正用滴溜溜的黑眼睛四處張望,一見母親從外面進來,急急的就伸出了手,屁股一撅一撅的,差點沒抖下床。潫潫被他唬了一跳,三步並作兩步來到床邊,一把抱住兒子,那軟軟帶著還不明顯的清香,混雜著濃郁的奶香,匯成一種名為溫馨的味道,直衝入潫潫的心底,激得她紅了眼眶。

「娘……」不大的聲音,喚的有些忐忑,孩子的眼眸露著難解的懵懂,可偏偏就是一個含糊的字,將潫潫徹底擊的潰不成軍,大顆大顆的眼淚從眼眶裡落下,直滴在兒子新做的短衫上,形成一個個透明的點,不一會兒就連成了一片,貼在孩子稚嫩的皮膚上。

潫潫用力吸取孩子身上的香氣,用那小小的肩頭堵住自己差點收不住的嗚咽聲,感受著兒子的小手無措撫摸,還有那越來越清晰的呼喚,潫潫差點把自己悶死過去,她捨不得,她捨不得這個小小人兒,她幾輩子才有的孩子,對於她來說,孩子就是她的命,可為了他的安全,潫潫不得不將他送走,即便痛的她如割肉一般。

「夫人……」身邊的人不知何時已經換成了子戶,想是那乳母被潫潫的樣子嚇住了,趕緊轉身出來喚了子戶。

「他會喊娘了……」潫潫抽泣的抬起頭,看著子戶想笑卻笑不出來,心中的陰霾如何都散發不出去。

子戶歎了口氣,從懷中拿出帕子給潫潫擦了擦,也紅了眼眶道:「王子殿下是個會心疼人的。」

「可他才會喊我,我就要把他送走了,他肯定會討厭我,肯定會恨我的。」潫潫說著,心中大痛,淚水流的更多了。

「王子殿下很懂事,會明白夫人的苦心,再說,分開的日子不會久的。」子戶看潫潫的模樣,也很難受,她能明白孩子對於女人來說的意義,何況潫潫一向都很疼兒子,不論去哪裡,回來一般都是先看孩子,每天都要留出時間與兒子一同玩耍,比之那些世家大族,只靠乳母餵養,感情要深的多。

「我懂,我懂……」潫潫拿過帕子用力按了按眼睛,深吸一口氣,算是漸漸平復了情緒,再看自己的兒子,似乎被自己的模樣嚇住了,嘟著唇,臉色有些白,便趕忙用手拍了拍兒子的後背,嘴裡念叨:「麟兒乖,娘只是一時不舒服,現在好了,乖,娘疼你。」

雖然孩子還小,可潫潫並不想那麼直接的和他說,等到她完全靜心下來,便叫來了乳母,將孩子遞了過去,反覆吩咐好好照顧,才拉著子戶出了內室。

「我想讓你跟著王子去兩江。」潫潫鄭重的握住子戶的手,肅然道。

子戶身子一顫,忙道:「不可,夫人身邊怎麼能沒人?」

潫潫卻搖頭道:「我這裡還有四個葉,還有錦鞘,王子身邊卻只有你和乳母丫頭,我最信任的就是你,別人不夠穩重,遇事沒有你看的清楚,只有你壓在那裡,其他人才不敢翻天。」

子戶的手被潫潫抓的生疼,雖然她很想留在夫人身邊,但她也清楚她與夫人的交情是最好的,就像她可以把命交給夫人,夫人也能將最重視的兒子交給自己一般。子戶張張嘴,原來想要推脫的話,都嚥了下去,她既然不能與夫人同生共死,那麼她就把這條命壓在王子身上,也算不辜負夫人對自己的一番情意。

「婢子……領命。」

說是要把孩子送走,也不是那麼簡單的,起碼光收拾東西,佈置線路,帶哪些人去,如何護送,潫潫與情傾都要商量好,不說萬無一失,也要十拿九穩,孩子不但是潫潫的命根,也是情傾的全部希望,連巧辯先生都極為重視此事。

「那女子本還發瘋一般,想要將夫人扯進來,被咱們在六皇子府的人割了咽喉。」嚴正喝了口水,與情傾說道,那個女人一旦宸國五皇子沒了,她也沒什麼用了。

情傾神情有些頹然,提不起精神道:「咱們在六皇子府的人沒事吧。」

「都是下僕,在集市販奴的時候,都找人買回來了。」嚴正做事自然不會留下尾巴,當初送這些人入皇子府,就知道會有這一天,雖然犧牲是不可避免的,可能做到更好,為什麼不讓細作們全身而退,只有有始有終,才會讓人死心塌地的跟著他們。再說這年頭,細作可不太好培養。

坐在對面的巧辯先生,看著情傾還是那般灰暗的神色,就忍不住開口勸道:「夫人用心待殿下,殿下何苦不領情呢?」

「若是領情的結果,是讓她有危險,那還不如讓她心裡沒我!」情傾低下頭,沉默片刻道。

巧辯先生轉頭看向牆上的刺繡,又瞧了瞧對面的情傾,不知為何,竟然懷念起當初賢夫人尚未入宮時的情景,如果……如果當初賢夫人不入宮,那麼驃騎大將軍是不是就不會被人猜忌,大家是不是到現在還活著呢?

「夫人的考量自有道理,若是夫人突然不在府內,那麼外面的人肯定會有猜疑,丞相的耳目可不是擺設,到時候王子殿下肯定會有危險。」巧辯先生只晃了下神,就冷靜說道,他是一個謀臣,他就是要站在一個絕對旁觀的角度,做出最好的判斷,哪怕不近人情,哪怕惹人厭惡,但直臣就是如此。

情傾的拳頭握了展,展了握,最後還是沒說什麼。

到是嚴正笑著道:「何必那麼緊張,誰說一定就有危險,若是殿下不想發生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到不如事先將計劃做縝密了,那麼大家都會沒事。」

一旁周大郎倒是難得附和了。

情傾苦笑,卻不再糾結這個話題,轉而打起精神看向嚴正道:「那些女人男人都送出去了?」

「都進府了。」嚴正眸子一亮,點頭道。

「丞相府那裡,如今如何了?」那個女人是最早通過其他渠道送入丞相府的,也是情傾極為重要的棋子。

嚴正則信心滿滿道:「如今還算是風生水起,哼,要怪就怪丞相那個蠢兒子,幫不上忙就罷了,還老給丞相拖後腿,所以說,虎父要是養了犬子,也興不了幾代。」

「將郝家上次送來的藥私下裡送過去,既然丞相要病,就真的病好了。」情傾陰狠的瞇起眼,丞相如今唯一的敵人是他,那麼他唯一的敵人又何嘗不是丞相。

「那宮裡……」看著情傾站起了身,巧辯先生憋了半天,還是遲疑的開口問道。

情傾拉了拉衣襟,面無表情道:「按計劃行事。」

「可……」

情傾忽然走到巧辯先生身側,躬□子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道:「我不想去了一個丞相,再來個什麼太尉之流。」

巧辯先生喉嚨一緊,微微顫抖道:「那畢竟是你父親。」

情傾卻站起了身,在其餘兩人迷惑的眼神中,打開了密道口,就在大家以為他就要回去的時候,突然轉過頭對著巧辯先生道:「且不說無毒不丈夫,就說那人是殺死舅舅的兇手,我也不會手下留情。」

情傾的話極淡,卻讓在場的人,從頭到腳都起了寒意,連行禮都忘了,嚴正和周大郎即便不知道情傾與巧辯先生之前說了什麼,卻也知道這話絕對是不能問的。

「真不知道像誰……」巧辯先生看著消失在地道口的情傾,低聲說道,隨後卻露出一絲興奮,沒頭沒腦的道:「與國有利,與民有利。」

朝堂上如何風雲變幻,南都的世家如何過的如履薄冰,這些對於在內宅的潫潫來說,感受並不深刻,只是按照慣例,好好的敲打了一番下人,可如今六皇子下了大獄,親眷全部充了官家,有些親衛幕僚甚至被砍掉了腦袋,這也不得不讓同為皇子的七皇子府心生警惕。

「這天是要變了……」潫潫抱著兒子站在迴廊上,看著暴雨欲來前灰暗的天空,喃喃道。

「這種天氣都悶了幾日了,終於是要下雨了。」子戶在一旁親自給潫潫扇著團扇,看了眼園中低飛的蜻蜓回道。

「嗯。」很明顯潫潫有些心不在焉,往上托了托兒子,便轉身往前走去,可沒走幾步卻再次停了下來,側頭望去。

子戶跟在後面,順著潫潫的眼神往外望,心叫不好,那園子裡正在花圃邊玩耍的女童,正是府內的大王主,也就是那偽質子的大女兒。平日根本見不到面,潫潫也只是保證她的生活,其他從不過問,卻沒想到今日能在這條路上見到。子戶心一沉,不由自主的看向潫潫。

潫潫卻面無表情的轉過頭,抱好了兒子繼續往前走,只是子戶在後聽的很清楚。

「把兩個乳母都處理掉。」

「諾。」子戶躬身後,回頭偷偷看了看女童身邊的乳母,又回首望了望迴廊的來處,暗歎一聲,這可不就是正院總管太監常走的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