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都突然來了位奇人,據說對療毒一術頗有研究,此人剛剛將南都一位將軍多年的頑疾治好,就被七皇子府半路劫了回去。許多人對此都抱著半信半疑的態度,甚至還有人私下幸災樂禍,就想看到七皇子痊癒後,與丞相是會相親相愛下去,還是撕破臉,弄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因為六皇子與八皇子的塤落,不少世家都在猶豫後,投靠了丞相,而那些早已表明立場,甚至已然遭到打擊的老臣新貴們,卻悄然的連上了巧辯先生。宮裡有著皇子的夫人們,非但不如之前那般沾沾自喜,反而盡量縮在自己的宮裡,畢竟若是被皇后看不過眼,很可憐就如韓美人那般,日後都沒有人養老送終。
「最近宮裡真清淨。」曾八子穿好針線,坐在窗戶旁,看著園子裡的花紅柳綠,忍不住道。
她身邊也坐著一位年紀三十上下的嬤嬤,正低頭分著絲線,而後捲成一團團。
「如今宮裡那位一家獨大,可不就清淨麼。」
曾八子想起曾經那位面冠如玉的皇帝,如今居然怕皇后怕的連宮中的那些年輕女人的寢宮都不去了。再想想當初,皇帝為了韓美人弄死了賢夫人,又扶起韓家與皇后對著幹,甚至默許了韓蔡兩家弄死了自己的嫡子,就是為了可以平衡住後宮與朝堂,他才能安安心心在後宮與那些美人們尋歡作樂,吟詩作對。不過,這世上總是有報應的,曾八子低下頭,掩住了嘴角的譏笑。
「四郎有消息了。」那位嬤嬤用手掐了掐線頭,面色如常的說道。
曾八子眼中閃過一絲激動,隨即又歸於平淡,彷彿平日聊天一般道:「可好?」
「身子骨硬朗,就是想您。」嬤嬤又道。
曾八子目露溫柔之色,縫了幾針才歎了口氣道:「我好著呢,讓他寬心。」
「四郎的意思,可以與七皇子府那位寶庶夫人多往來。」嬤嬤將線團好,放在一個匣子裡,頭也不抬的說道。
曾八子就覺著拇指一陣刺痛,慌忙間趕緊收起臉上的錯愕,將已然刺出血的拇指放入口中,小心的吮吸著,眼睛卻不知該往哪裡瞟,直覺著心如亂麻,想要勸解兒子,兒子卻不在身邊,眼眶慢慢的濕潤起來,卻不敢讓外頭的宮女瞧見。
嬤嬤抬抬眼皮,瞧了瞧曾八子含在口中的拇指,隨即又像是沒瞧見一般,繼續手上的活,嘴裡卻道:「您不必擔心,四郎一向聰穎,定是考慮周全的。」
「可這自古以來,有哪個有好下場……我……」曾八子急急用帕子掩住眼睛,胡亂摸了兩下。
「如今賭也得賭,不賭也得賭,若是真讓那位抓個小的上去,四郎定討不來好,還不如如此搏一把,反正四郎肯定不會礙著七郎的眼,還能為他搏來好名聲。」嬤嬤側過身,正擋住往裡頭探頭的小宮女。
曾八子放下帕子,又執起針線,恢復了平日的模樣,只滿含惆悵道:「如此,我照辦便是。」
「您一定會心想事成的。」嬤嬤將所有的線團都裝入匣子,伸手拍了拍曾八子的手背,慢慢站了起來。
曾八子也跟著將衣服針線放回笸籮裡,緩緩站起,跟在嬤嬤身後。
「喲,花嬤嬤,這是要回去了?」外頭小宮女一瞧見兩人站起,忙是跑了進來,慇勤道。
「可不,孟良人可等著我呢。」花嬤嬤拿著匣子,回身向曾八子行了一禮,便往外走。
曾八子卻回了半禮,看著花嬤嬤從內室出去,才重新回到榻上,從笸籮裡拿出一件外衫,細細密密的縫了起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外面的小宮女送完花嬤嬤回來,跳腳從窗戶口看著曾八子還坐在那裡縫衣服,不由撇撇嘴,不屑的低聲道:「天天那兒做衣服,明知道送不出去,也不知道做給誰穿,小心縫瞎了眼睛。」
另一個宮女連忙拉住她,低斥道:「胡說什麼呢,八子也是你這丫頭片子能編排的。」
那小宮女翻了個白眼,甩開拉住她的宮女,暗罵晦氣,跟錯了人,轉身又跑出去玩了。
秋意漸濃,南方的夏天總是退的很慢,明明早就過了立秋,午時的陽光卻依舊火辣,直烤的人想要躲進屋子,再不想出來,就是這樣燥熱的天氣,潫潫卻坐在迴廊裡,愣愣的看著花園中被烤的滾燙的假山石,以及被熱彎了腰,蔫蔫的花卉,只留邊緣的雜草,依舊綠意盎然的生長著,伴著炎熱的秋風,搖來蕩去,張揚著無限的生命力。
「夫人,這日頭太大了,還是回屋吧。」棗葉一向注重潫潫的養生,師傅嚴紫蘇在走之前也吩咐過自己,所以四人中她最先走上前來說道。
潫潫卻是不接這話,反而回問道:「他們不知道到哪兒了?」
杏葉一頓,歎了口氣,但她與杏葉一向嘴笨,只得求助的看向桃葉,桃葉愣了楞,自然義不容辭,走到潫潫身邊笑道:「這都去了半個多月了,怕是已經到了,我聽人說兩江是個好地方,總比咱們這裡要涼快的多。」
「也是,南都如此炎熱,確不如兩江。」潫潫也低低附和道,可那眼中的寂寞,卻是任何人都無法忽視的。
「要不怎麼說,子戶姐姐得寵呢,她去避暑了,咱們還得在這兒挨熱,哎!讓人好生嫉妒呢!」桃葉故作嫉妒幽怨的說道,雙手還揪著帕子誇張的呼扇呼扇,到讓桔葉上前推了她一把,嗔怪的看著她。
「噗!」看著身邊丫頭們擔心的眼神,潫潫也知道這半個多月以來,她有些過於消沉了,自從兒子被送走後,她就開始每日擔憂,甚至幾乎每天都睡不好覺,不但自己的身子受不住,連身邊的情傾都受了影響,可情傾從不抱怨,反而越發的遷就自己,寵著自己,連丫頭們也想著各種法子哄逗自己,這滿滿的關心,到讓她再不忍這麼繼續下去了。
桃葉一見潫潫笑了,忙揚起頭,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傲視眾人,其餘三人見狀,一咬牙,對視一番後,便一同衝了上去,將其圍在一處,哈起癢來。
「夫人……夫人……救命啊,哈哈哈……夫人……她們,她們這是嫉妒,哈哈哈哈……」桃葉被癢的沒招,忙求助道,卻還不忘告狀。
潫潫看著流出淚來的桃葉,也不出口幫忙,到是多日不見笑容的臉,真正的烏雲散去了。
「怎麼著這麼開心?」金盒從裡邊過來,看著幾個丫頭笑鬧著,也跟著勾起嘴角道,隨後來到潫潫身邊,躬身道:「給夫人請安。」
「可是七郎有事?」能讓金盒到這裡來找自己,怕是真有事。
金盒低頭拱手回道:「正是呢,殿下說,有好消息。」
好消息!潫潫眼睛一亮,激動的站了起來,扶著走過來桔葉的手,顫抖著聲音問道:「可……可是兩江?」
金盒微微一笑,穩重道:「請夫人回正房。」
潫潫壓下心中渴望,警惕的看了看四周,隨即扶著桔葉的手,往正房去,可凌亂且飛快的腳步,卻顯示了她內心的迫切,既然是好消息,那麼,她的兒子必然是安全的。
「情傾,可是有消息來了?」潫潫在門口就揮退了丫頭,自己一個人推門走了進來,又再進入內室後,將障子關死,以防有人偷聽。
情傾正在案幾上寫著什麼,一看是潫潫進來,忙起身快步來到她身邊,牽住她的手,再看她額上滿是汗水,便不滿道:「怎麼就這般急躁,慢點走,消息又不會跑了。」
「哎呀,快說,麟兒他可是安全到了?」潫潫才懶得聽他嘮叨,一把揪住情傾的衣袖,急迫道。
情傾心知,自己再如何囑咐她,這會子也不會有什麼效果,只好老老實實回道:「正是如此,這次也多虧了叔叔一家幫忙,若不是他找了胡人的商隊,周大郎他們還不一定能夠避開丞相的耳目。」
「叔叔一家不會暴露了吧?」雖然情傾說的簡單,可其過程定有驚險之處,她雖然關心兒子,可也關心替她掏心掏肺的叔叔一家。
「不會,叔叔一向做事有分寸。」情傾安慰的摸摸潫潫的臉頰,叔叔一家在豈國盤踞已久,特別是商路上朋友極多,雖不說家資多少,可若真較真起來,也是不容小視的。
「那兩江江惑與章岫可靠嗎?」知道叔叔不會有事,潫潫自然就轉回了到自己兒子身上。
「放心,孩子過去,並沒與他們透底,巧辯先生已有安排,曾何必也早在那兒接應了。」即使這些話,之前潫潫就問過,他也答過,可潫潫再問,他依舊是事無鉅細的回答著,沒有一絲不耐煩。
潫潫情不自禁的點點頭,知道兒子大好,心頭的大石放下一半,可又想到那小小的孩子,一路過去,還可能在睡醒的時候,哭著喊娘,那眼底的淚又忍不住湧了出來。
情傾見狀,歎了口氣,伸手將她抱在懷裡,內疚的說道:「對不起……對不起……」
「不是你的錯。」潫潫狠狠憋回眼淚,埋在情傾的懷中,手捏的緊緊,這不是情傾的錯,他們若想要一個好的未來,這是必須的。既然兒子已經安全,那麼她也可以安心的站在情傾身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