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蘇安妮一再表示自己不擅長武打動作,對吊威亞也不適應,蔣澤晨也陪她練了好幾次,知道她的確對於招式動作異常苦手,但是他完全沒有想到,當武打動作和吊威亞這兩項合起來的時候,對於蘇安妮將是何等滅頂的災難。
如果說是在平地上、動作簡單一些的打鬥蘇安妮發揮好了能兩三遍拍過的話,那麼吊上威亞的時候能不能過那就純粹是看運氣了……幸好身為不太重要的女配角,蘇安妮需要拍攝的打鬥場面並不多,而且在其他的場景裡發揮也可圈可點,不然蔣澤晨真得不得不懷疑導演會在萬般無奈的情況下將她換掉。
因為打鬥場面屢屢不順,所以蘇安妮無可避免地對此越來越擔心介懷,上場後也會越來越緊張、更容易出錯,只可惜蔣澤晨對此毫無辦法——有些障礙,也只能靠演員自己去克服了。
一直到八月末尾,拍攝終於推進到了最後階段,而蔣澤晨也需要收拾收拾行禮,去B影大報導。
上輩子,高中一畢業蔣澤晨便被蔣夫人丟去了蔣氏的總公司,根本沒摸到大學的邊兒,這一次頭一遭上大學,蔣澤晨還是有些期待感的——特別是他可以跟數學物理化學之類的東西完全告別,轉而學習表演、形體之類的「專業課」了。
因為還有劇組的拍攝任務沒有完成,所以開學後的軍訓,蔣澤晨在導演的支持下向學校申請了改訓,與下一屆一起,同樣申請改訓的還有一樣被拍攝任務拖住了的黎舟。兩個難兄難弟相約一起去學校報到,當然,還要加上雙方的家長。
雖然是表演系,但是真正有過演藝經驗的人卻並不算多,而出了名的除了黎舟和蔣澤晨以外再無第三個人。作為早就頂上了明星的光環,而被這些懷揣著明星夢的大學新鮮人各種羨慕妒忌恨的存在,蔣澤晨與黎舟一路上被各種圍觀各種指指點點,甚至還被圍住索要簽名。雖然他們對這樣的情況早就有所準備,也很是熟悉,但畢竟周圍的都是自己今後將要相處四年的同學,有些尷尬和不自在還是避免不了的。
即使B影大算是影視類大學的最高學府,從其畢業的學生也不一定能夠遇到機遇一步登天,大多數還要混上好多年才能逐漸成名,甚至有人一輩子也只是籍籍無名。蔣澤晨上輩子顯然並未等到他們大多數人混出頭就重生了,所以也只是認得其中寥寥幾張比較眼熟的面孔罷了,而這其中多半還叫不出名字來。
這一屆的表演系有兩個班,每班將近四十人,蔣澤晨與黎舟很不幸被分在了不同的班級裡,大概是校方想讓這兩個班的水平平均一些?對此,蔣澤晨和黎舟都有些失望,而唯一感到高興的,大概只有蔣澤涵了——只可惜,當看到宿舍分配後,這三人的情緒倒是立刻顛倒了過來,因為黎舟和蔣澤晨的宿舍雖然標號看上去離著挺遠,但是其實拐了個彎,正好是斜對門……
蔣澤晨的室友分別叫王瀚洋、馮浩、林杭,對於這三人,蔣澤晨都沒什麼印象,也許因為他不怎麼關心男星的原因。能考上表演系的人一般而言外表都很不錯,王瀚洋、馮浩有些奶油小生的樣子,而林杭倒是英氣一些,三人看上去都很好相處,得知蔣澤晨目前有拍攝任務,大概不會來軍訓之後,便滿口答應幫他看管行李,讓他放心,然後交換了私人的手機號碼。
——至於那些也許會成為未來女友的女生們……蔣澤晨還不太敢明目張膽地看,關鍵是黎舟和蔣澤涵對此都似乎不感興趣,而蔣澤晨也並不願意夾在這倆「正人君子」之中凸顯自己「色中餓鬼」的形象。
——呿,這幫表面上道貌岸然的衣冠禽獸!
因為曾經跟著蔣澤涵報導過,而大學的報導流程也都沒什麼區別,所以蔣澤晨的興奮勁兒很快就消褪了,只是忙著打消自家母上大人繼續改造大學宿舍的念頭。
所幸黎舟的母親對於B影大的宿舍情況很是淡定,大概早就瞭解過了,而蔣夫人也並不想在這樣一位漂亮而有氣質的女性面前失禮,顯得自己上不來檯面,所以只是抱怨了幾句便也沒有繼續堅持。
報導完畢後,蔣澤晨便和往常一樣繼續跑劇組,除了偶爾跟自己的新室友通話,聽他們抱怨一下軍訓有多麼難熬、教官有多麼龜毛以外,生活似乎沒有任何的改變。
影片終於拍攝到了將近尾聲,和一般規律一樣,以正邪之間一場華麗而複雜的武鬥作為解決一切仇怨的高潮,然後便是該死的死,該出走的出走,該HE的HE。——而因為有蘇安妮的存在,所以所有人都預料到了這將會是一場極為艱難的硬仗。
戰鬥的場景雖然需要在視覺上聯繫起來,但也是可以一段一段的拍攝的,秉承著先易後難先苦後甜的原則,眾人先將沒有蘇安妮的打鬥戲拍完了,而這時候,蘇安妮則在一遍一遍地預演自己的動作。
等到其他的場景差不多拍完了,就輪到蘇安妮上場了,而蔣澤晨也有一段蘇安妮很重要的對手戲。
蘇安妮扮演的俠女善良正義,在發現自己的戀人其實做著不好的勾當的時候自然要挺身阻止,只可惜最終仍舊力有不逮,被手下留情的戀人擊傷,無力阻止他完成自己接下來的計畫,只來得及最後趕到決戰現場,抱著滿身血跡的瀕死的戀人,痛哭失聲。
這一場戲是蘇安妮需要面對的最重要,也是動作最多、最複雜的打鬥戲,而且為了拍攝效果,難以用替身來代替。雖然為了保證成功率,蔣澤晨已經陪著她演練了好幾遍,但是當真正吊上了威亞,拍攝開始之後,蘇安妮仍舊還是開始緊張得出錯了。
——其實,過程到底是怎樣的,蔣澤晨已經沒有太過明確的印象了,他只是看到蘇安妮朝著他「飛」過來的時候做錯了動作,衣服與兵器和身後的鋼絲糾纏在了一起,所以下意識地伸手幫忙。結果沒想到蘇安妮大概被嚇壞了,越忙越亂,把他也牽扯了進去,等到工作人員急忙將他們放下來的時候,蔣澤晨的手臂已經被鋼絲割出了一個大口子。
蔣澤晨其實很冷靜,還有心情安慰被嚇呆了的蘇安妮,工作人員們也很冷靜,迅速地做了簡單的止血處理後便將他送去了醫院。等到接到消息的蔣澤涵迅速趕到醫院的時候,蔣澤晨的傷口已經縫了針,處理完畢了。
赤紅著眼睛看著面色蒼白的弟弟和手臂上仍舊滲著血跡的紗布,蔣澤涵的聲音有些發抖,輕輕在蔣澤晨身邊坐下,似乎略大一點的動作都會讓他的傷口崩裂,「……怎麼回事……?為什麼突然受傷了?」
「吊威亞的時候出了點事兒,手忙腳亂的,不小心被鋼絲割傷了。」蔣澤晨笑了一下,反倒轉而安慰著自己緊張擔憂到似乎有些魂不守舍的哥哥,「只是小傷而已,傷口也不算太深,很快就能好了。」
雖然失血有點多,臉色不是很好看,但是這件意外卻並未太過影響蔣澤晨的心情,畢竟他早就做了會在拍戲的時候受傷的準備了,而且就算再疼再痛苦,也比不過他上輩子出了車禍之後所承受的。
——這大概就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會留疤嗎?」完全不想看此時此刻蔣澤晨輕鬆的笑容,蔣澤涵緊咬著嘴唇移開視線,心中卻震驚於他本性中的平靜和堅忍——明明,這是他一直精心照顧捧在手心裡的孩子,半點委屈都不曾受過,而且從小時候便乖巧懂事,連男孩子頑皮無法避免的磕磕碰碰都很少,這一回突然受了驚嚇受了傷,但是卻竟然與往常一樣,什麼表現都沒有……
「當然會啊,割了個小口子都會留疤呢,這可比小口子嚴重多了!」蔣澤晨聳了聳肩膀,滿不在乎,「不過疤痕也不會有多嚴重啦,聽說也能用什麼……激光消磨術治療,不過我倒是覺得疤痕對男人來說反倒是勛章,我這可是英雄救美留下來的呢!多酷!」
「多酷?!你——!」聽到蔣澤晨的回答,蔣澤涵一時不由得氣急,竟然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天知道當他接到劇組的通知,說蔣澤晨受傷入院的時候有多麼心慌意亂,就算被告知傷勢並不嚴重,卻仍舊還是丟下一會兒與張氏的會議,不管不顧地跑了過來,打算儘可能的照顧安撫自己受傷的弟弟——卻沒想到當事人云淡風輕地像什麼事兒都沒有發生一樣,還得意洋洋地說什麼勛章什麼英雄救美什麼多酷!
——蔣澤涵覺得,他心中的怒火簡直要壓倒對弟弟受傷的擔憂了!
「真的,哥……這傷真得沒事……」一看蔣澤涵變了臉色,蔣澤晨的膽子頓時縮了起來,小心翼翼地解釋,「當演員嘛,受傷其實挺正常的,你不用這樣擔心……」
「正常?」蔣澤涵的臉色又陰了陰,只可惜還沒等他繼續說什麼,暫停拍攝收拾完畢後的其他劇組人員便過來探病了。
既然有了外人,蔣澤涵也不便發火,只是沉著臉色站起身讓到一邊,不打算妨礙其他劇組人員對蔣澤晨的慰問。
導演詢問了一下受傷的情況,得到並不嚴重的回答後略微安心,在確定演員不會因此留下什麼後遺症後,作為老導演見慣了演員受傷這類事情的他轉而開始擔心拍攝進度的問題,畢竟蔣澤晨仍舊還有戲份沒有完成。
發現導演面有難色,蔣澤晨自然對他擔心的事情一清二楚,連忙表示自己完全可以帶傷上陣,先拍不需要有太大動作的戲份——比如說臨死前的那一場,等到傷口長好一點,再繼續拍跟蘇安妮的那一場打鬥,不過可能需要等上一段時間……
聽到他這樣說,一直沉默的蔣澤涵猛地抬起頭,想要出言阻止,卻恰好對上蔣澤晨堅持的目光,一時間竟不由得將反對的話嚥了回去,只是有些憤恨地握了握拳。
對於蔣澤晨的表現,導演非常滿意,畢竟哪一位導演都希望看到敬業的演員,即使受了傷也不會退縮,不會讓其他人為難。
「這幾天你先好好養傷,不用太擔心,反正進度拖得也不算是太厲害,我們可以先把別人的戲份提前。至於你和蘇安妮的那場打鬥戲……我們也打算改變一下取景方式,大部分讓替身來做,不過還是要麻煩你拍幾個近景,不過難度也不會太大的。」思量著回答,導演迅速決定了接下來拍攝進度的問題,雖然在效果上會稍差一點,但是兩個演員一個不靠譜一個又受了傷,也不得不這樣做了。
「抱歉,給你們添麻煩了。」蔣澤晨客氣地笑道,雖然知道這並不是自己的責任,甚至還可以說立了功,但是隨口道個歉卻能令人留下極好的印象什麼的,他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果然,導演的表情又柔和了很多,拍了拍他的肩膀,「怎麼這樣說?你非但沒有添麻煩,還是英雄救美呢!要是沒有你幫助,蘇安妮她……」導演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放在蔣澤晨肩膀上的手又加重了幾分,「多虧了你啊!」
——如果沒有蔣澤晨,誰也不知道當時的蘇安妮一個人手忙腳亂之下會出什麼亂子,而有了蔣澤晨的幫忙,蘇安妮並沒有受多大的傷,只是被驚嚇到罷了,導演讓她先回家休息,安定一下情緒,明天應該就能繼續拍戲了,畢竟她作為直到片尾還活著、遠走他鄉的角色,剩下的戲份比蔣澤晨還多。
「嘿嘿,導演,你也知道我是英雄救美啊?那就給我宣傳一下唄?」知道這位導演脾氣好,又恰好掛著「帶傷上陣」「愛崗敬業」「幫助同僚」之類的標籤,蔣澤晨仗著自己年齡比較小,乾脆趁機腆著臉打蛇上棍,「我可是第一次受傷呢,還是為了這麼一個美好的原因,不宣揚一下,建立個好名聲什麼的豈不是太虧了?而且這也是幫咱們這部影片做宣傳,增加新聞賣點和噱頭,多好!一舉兩個,一箭雙鵰啊!」
「你這個傢伙,還真是想得美!死活不願吃虧啊?」導演笑罵,隨後一口答應了蔣澤晨的求宣傳,當然,同時也會將影片也宣傳出去。
因為醫院禁止過多人探病喧嘩,劇組又有其他的事情要做,所以很快便陸陸續續散了。臨走前,導演注意到蔣澤涵仍舊不太好的臉色,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蔣澤晨有靈氣、敬業,而且最重要的是年輕,今後一定是一個很有前途、發展前景廣闊的好演員。這一次他為了幫助別人而受傷,卻表現沉穩果斷,甚至還主動要求帶傷拍戲,你應該為你的弟弟而感到驕傲!」
蔣澤涵垂在身體兩側的手握成拳狀,緊了緊,不由自主瞥了一眼正言笑晏晏地跟其他劇組人員告別的蔣澤晨,最後勉強彎了彎嘴角,輕聲回答,「是的……我的確為了他而驕傲。」
導演滿意地點了點頭,跟蔣澤晨打了聲招呼後便離開了,等到病房裡又恢復成蔣家兄弟倆面對面的情況後,蔣澤晨頓時又乖巧地縮了起來。
「你受了傷,需要休息,而不是繼續拍戲!你不能這樣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自從蔣澤晨主動提出繼續拍攝後就壓抑著的怒火終於噴薄而出,蔣澤涵目光中跳動著火光,語氣嚴厲——這是他第一次用這樣的口吻對自己的弟弟說話。
「我沒有不把自己的身體當一回事,就算繼續拍戲,我也會注意身體狀況的。」相比之下,蔣澤晨的態度軟了很多,但是卻仍舊堅決,毫無妥協的意味,「哥,我是演員,演員的生命就是演戲,我也早就做好了面對各種情況的準備,就算是受傷,也阻止不了我的。哥,你早就應該知道了,不是嗎?」
蔣澤涵默然無語,他的確早就知道了,也早就做好了準備——自認為做好了準備——但是沒想到真正開始面對這些早就預料到的情況的時候,卻一件比一件更令他難以忍受——甚至難以承受。
——看到他在屏幕上跟女孩子摟抱、接吻,他會吃醋、嫉恨,看到他因為拍戲而受傷,他會跟著疼痛、不知所措,看到他因為拍戲而不顧身體,他會憤怒、惱火……
——這一次只是被鋼絲割傷,萬一下一次沒有那麼幸運呢?萬一下一次受傷更加嚴重該怎麼辦?萬一……
——蔣澤涵不知道,自己能承受到何等的地步。
「哥……」看到蔣澤涵臉色變幻,氣壓低沉,蔣澤晨有些忐忑地開口,想要緩和一下氣氛,卻沒想到被對方惡狠狠地打斷,「閉嘴!」
蔣澤晨瑟縮了一下,乖巧地低下頭,他並不會因為蔣澤涵此時的語氣和態度而生氣,反倒溫暖於對方這種因為擔心而無法掩飾的怒火——兩輩子了,蔣澤晨第一次見到蔣澤涵失態,卻是因為關心他……
不知為何,蔣澤晨的嘴角總有種想要上揚的衝動,乃至於他不得不努力將它壓下來,以免引發蔣澤涵更大的怒氣。
——該死的,他可一點都不打算當抖M啊!理智你到底到哪裡去了!
「這幾天住院,你要好好聽我的話,不然我絕對能讓你回不去劇組,你明白嗎?」深深吸了口氣,努力讓自己不要繼續失態地對著自己的弟弟吼叫,蔣澤涵的聲音有些冷硬,帶著濃濃的警告意味。
蔣澤晨自然是連連點頭,指天發誓自己絕對乖乖聽話——反正聽自家大哥的話無論多麼具有威懾力,聽在他耳朵裡也就僅僅是威脅罷了╮(╯▽╰)╭
看著弟弟眼睛裡閃爍的愉快和促狹,蔣澤涵感覺深深地挫敗,狠狠瞪了他一眼後轉身離開病房,準備去幫他辦理住院手續。
關上病房的門,走過拐角,蔣澤涵突然停下腳步,抬手握拳,用力砸在了一邊的牆壁上。
——到底是什麼時候,他的弟弟已經離開他這麼遙遠了?遙遠到他已經完全沒有能力再為他擋風避雨,只能眼睜睜看著他經歷風吹雨打,甚至需要面對受傷甚至是折翼的危險?
——但是,就算是受傷,他仍舊帶著如此鮮明愉快的色彩,就算明知前面有危險,也仍舊一門心思的往前衝。
——如果按照自己的心意,將他禁錮在安全的港灣裡的話,這份鮮活會不會瞬時間煙消雲散?
——也許,情況並不會那麼糟,也許,受傷的事情只是意外,不會再發生……蔣澤涵此時此刻也只能如此無力地祈禱著,期盼命運不會讓厄運降臨——起碼在他狠下心將他抓回來之前,不要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