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蔣澤晨望眼欲穿的時候,蔣澤涵終於回來了,他看起來有些疲憊,又似乎是鬆了口氣,讓蔣澤晨一顆七上八下的心頓時放回了肚子裡——看起來,似乎結果並不算太糟糕。
「媽媽呢?」沒有再看到蔣夫人的身影,蔣澤晨有些小心翼翼地問道。
蔣澤涵笑著與暫時留在病房裡照顧蔣澤晨這個不安份的病人的值班護士道了謝,這才在病房的門被再次關上後坐到了蔣澤晨的床邊,揉了揉眉心,「她回去了。」
「媽媽……說什麼了?她最後到底……」
「她同意了,暫時不得不同意了。」蔣澤涵苦澀地笑了笑,摸了摸蔣澤晨的頭髮,「因為她愛你,在乎你,而我用你威脅了她,所以她不得不妥協。」
蔣澤晨張了張口,一時間竟然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慶幸蔣澤涵解決了這一大難題,卻又有些不可思議於蔣澤涵解決的辦法,「威脅?為什麼……要威脅?你是……怎麼用我威脅她的?」
「我說我愛你,愛到可以不擇手段,只要能把你留在我身邊,如果她想要將你從我身邊奪走,我就會發瘋,然後讓你真得身敗名裂。」蔣澤涵抬手摀住了面孔,隨後用另一隻手攬住怔愣中的蔣澤晨的肩膀,有些無力地靠在了他身上,似乎在祈求著原諒和包容,「抱歉……我不得不這樣說……」——雖然,這也是事實。
蔣澤晨有些茫然,但是在最終消化了這件事情之後卻又似乎能夠理解蔣澤涵的作法。
蔣夫人一定太生氣了,生氣到可以為了阻止他們之間的關係而不顧一切,只是她唯一的軟肋卻又恰好是她怒氣的源泉——她的兒子,蔣澤晨。
她憤怒,因為自己的兒子遇到了危險,與親生哥哥同性亂倫,萬一被發現一定會被千夫所指;而她克制退讓,也同樣是因為自己的兒子遇到了危險,因為害怕蔣澤涵同樣不顧一切的報復,將蔣澤晨至於更加深重的災難之中。
——無論如何,蔣澤晨在此時此刻的蔣夫人心中,是最重要的,重要到讓她不得不尋回理智,判斷得失輕重。
蔣澤晨從未如此地感覺自己對不起自己的母親,他並不是一個孝順的兒子,無論是這輩子還是上輩子,都讓蔣夫人的後半生操碎了心,甚至於完全補償了曾經的忽視。
「……好了,我知道醫院不是談話的好地方,而且媽媽也太……激動了,肯定不會聽你好好說的……暫時,你也是沒有別的辦法……」蔣澤晨輕輕拍了拍蔣澤涵的肩膀,隨即皺起臉,「但是媽媽對你的誤會肯定更深了,等到……等到她略微冷靜下來,我再跟她好好說,行嗎?她可能會略微體諒你一點……?——她明天還來嗎?」
「是的,明天她會來,而我……則需要暫時離開。」蔣澤涵輕輕點了點頭,「她說她要回去好好想一想,冷靜一下,然後明天與你單獨談一談,而且我不能在場。」頓了頓,蔣澤涵直起身子,望進蔣澤晨的眼眸內,死死攫取住他的視線,「無論她說什麼,你都不能跟她走,不能離開我,知道嗎?不然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隱姓埋名,我都會把你抓回來!」
「我、我知道啦,我才不會幹出那種事情來呢。」蔣澤晨撇嘴,並沒有往心裡去,「我還有學業、事業、朋友……為了逃避什麼人而丟下一切什麼的,感覺好蠢,得不償失,而且我又沒有恨死你了,幹嘛要離開?」
「你這樣說,我就放心了。」蔣澤涵終於露出了笑容,吻了吻蔣澤晨的額頭,「至於能不能說服媽媽,你就盡力而為吧,只要你不被她拐走,我就不會擔心任何事情,至於其他……日久見人心吧。」
「嗯。」蔣澤晨點了點頭,覺得自己肩頭的重擔一下子輕了很多。
——日久見人心,雖然這從來都是無法說服對方而沒有辦法的辦法,但是卻向來都會成為最終解決問題的手段。
第二天,當蔣澤晨睜開眼睛的時候,身邊的人已經從蔣澤涵換成了蔣夫人。
蔣夫人仍舊畫著靚麗的濃妝,卻仍舊難掩臉上的疲憊和失魂落魄,她的目光沒有焦距地盯著遠方,完全沒有發現蔣澤晨已經醒了——這樣一幅柔弱徬徨的模樣,讓蔣澤晨的心臟有些揪疼。
「……媽媽。」蔣澤晨輕聲叫道。
蔣夫人猛地驚醒,扭頭看向蔣澤晨,張了張口,卻一時之間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媽媽,其實我和哥哥……」蔣澤晨抿了抿嘴唇,開口,卻被蔣夫人打斷。
「你是真得自願跟蔣澤涵在一起,不是被他逼迫的?」
「不是。」蔣澤晨搖了搖頭,「起碼現在不是,我跟他在一起很快樂,真的。」
蔣夫人的眼睛看起來更加黯淡了,「他說如果得不到你會毀了你,他不是什麼好人,晨晨,你不要犯傻了……」
「……那都是他沒辦法才這樣說的,媽媽,哥哥只有這樣說你才能這麼快的冷靜下來吧?他也只是嚇唬你一下……」蔣澤晨竭力幫蔣澤涵圓場。
「不是,他的認真的,我能看得出來,他的的確確是認真的。」蔣夫人抬手摸了摸蔣澤晨的面頰,又捋了捋他的頭髮,眼眶一紅,淚珠毫無預兆地滾落了下來,聲音哽咽,「對不起,晨晨,是媽媽沒用,保護不了你,對不起……」
猛地抽揮手,蔣夫人摀住臉,嗚嚥著低訴,帶著深深的自責,「都是我,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有能力,連自己的孩子都保護不了,我不想讓你受傷害,我想讓你快快樂樂的生活,高高興興地演戲,堂堂正正地面對其他人,所以我沒辦法反抗蔣澤涵,沒有阻止他傷害你的力量……是的,都是我的錯,為什麼我之前那麼傻,把你一個人放在國內,放在蔣澤涵那個混蛋身邊,然後跟著蔣國偉出國……如果、如果我在你身邊的話,你和蔣澤涵就不會變成如今這樣畸形的關係了……我為什麼早就沒有發現,沒有在你們真得走到這一步的時候將你帶走……接下來你該怎麼辦?我的孩子該怎麼辦啊……」
蔣夫人的哭泣讓蔣澤晨完全慌了手腳,他笨拙地挪動著因為受傷而活動不便的身體,手足無措地輕拍著她的背部,亂七八糟地說著安撫的話,只可惜似乎無論他說什麼,蔣夫人都已經聽不見了,她只是沉浸在對自己的自責與懊悔中,所需要的也只是將這份自責與懊悔發洩出來。
蔣澤晨從來不覺得這輩子自己有多麼慘,也完全不認為他與蔣澤涵走到如今的地步是蔣夫人的錯——雖然他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是因為什麼而變成這樣的關係的,似乎一切順理成章到根本抓不住任何關鍵的環節。
蔣澤晨所能做的,也只是讓蔣夫人靠在他身上,聽著她的哭泣與懺悔,直到她終於逐漸冷靜了下來、逐漸收斂了淚水。
蔣夫人臉上的妝完全花了,看上去狼狽不堪,而一向愛美的蔣夫人卻完全顧不得這些,只是緊緊抓著蔣澤晨的手,似乎生怕稍微鬆開一瞬,他便會被什麼邪惡的東西拉走那般,陷入萬劫不復。
「媽媽,我知道你不能接受我和哥哥之間的關係的,又是亂倫,又是同性戀,但是其實我自己並不在乎……你說我蠢也好瘋也好,我真的不在乎,我覺得跟他在一起很好,雖然也許會遇到很多麻煩,但是……但是我覺得也不是不能面對的了,而且我也相信他會對我好的,真得,所以你不用這樣難過……」見到蔣夫人終於看似冷靜了下來,蔣澤晨才再次開口,試著寬慰,「……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就像哥哥說的,日久見人心,雖然你現在接受不了,也許以後也很難接受,但是……你說不定也會發現其實事情也沒有那麼糟糕的……我們會過得很好,起碼會努力一起過得很好。」
「你這個孩子就是太傻了,一直都是,你總是把一切都想得很簡單。」蔣夫人有些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如果你們真的一直在一起了,那麼你打算怎麼辦?隱藏一輩子?就算現在沒有人發現什麼,那是因為你們還年輕,但是以後怎麼辦?等到周圍的人都成家立業了,而你們兄弟兩個還是孤家寡人,又整天黏在一起,別人會怎麼看你們?會不會有什麼風言風語?會不會猜到你們之間的關係?還要蔣氏該怎麼辦?誰來繼承?這都是大問題,解決不了,談什麼好好過日子?」
「……這些我們也想了。」蔣澤晨眨了眨眼睛,「我是藝人,藝人很大年紀也不結婚其實不算什麼不正常,而且我也算四十多歲就息影了,退出演藝圈之後誰還管我幹什麼、結婚不結婚?至於哥哥,他說他可以去王家找個孩子繼承蔣氏……」
「王家?!這不行!」蔣夫人厲聲反駁,緊緊皺著眉,「王家心思不小,不能讓他們摻合進來!」
蔣澤晨愣了一下,不太明白自家母親為什麼反應這麼大。
見到蔣澤晨茫然,蔣夫人有些喪氣地垂了垂肩膀,點了點他的頭,「我跟你說這個幹嘛,你這蠢孩子什麼都不懂,還不如乾脆跟蔣澤涵去說呢!如果他不答應,那就說明他根本沒有在乎過你!你也就早點看清他真面目吧!」
蔣澤晨被教訓地一頭霧水,終於隱隱約約地明白了點什麼,只不過蔣夫人看上去也懶得跟他說了,站起身拿著手提包就去了衛生間,片刻後便再次妝容整潔地出現在了蔣澤晨的面前,丟下一句「我再去跟蔣澤涵談一談,將該解決的都解決了,不然口說無憑」之後,便踩著高跟鞋雷厲風行地出了病房。
蔣澤晨有些哭笑不得,覺得女人的確都是善變的,前一刻還哭得像是天塌下來一樣,結果一轉眼卻又似乎恢復了力氣,似乎可以面對一切困難。
——也許,這就是為母則強?既然無法反抗,那就儘量為自己的兒子創造更好的條件、更穩固的地位,就算無法接受這一段不容於世的感情,也仍舊努力為其打著掩護,只為了讓自己的兒子能夠活得更好。
蔣澤晨笑了起來,隨後按了按自己暖洋洋的心臟,放鬆身體躺在了床上。
——似乎,與蔣澤涵一起面對一切,然後共同努力下去,也不是太困難的事情?
一個小時後,蔣澤涵回到了病房,什麼話都沒說,便第一時間給了蔣澤晨一個充滿了輕鬆喜悅感情的深吻,而在兩人都有些氣喘吁吁的時候,蔣澤晨接到了自己母親的電話。
蔣夫人的語氣聽起來平靜了很多,大概是因為蔣澤涵全盤接受了她的意見。
「蔣澤涵答應找代孕,然後人工受精,生出來的孩子帶回來當私生子,你也做一個吧,我年紀也逐漸大了,也想抱孫子的。」
「我的也是私生子?媽,你不覺得兄弟倆都是私生子,有點奇怪麼?」蔣澤晨苦笑。
「那你倒是給我找個兒媳婦回來啊!」蔣夫人立即提高了聲音。
蔣澤晨閉嘴了。
「其實,這樣也挺好的,咱們兩個孩子放在一起養,做個伴,也不會孤單。」蔣澤涵摸了摸蔣澤晨的頭髮,寬慰道。
「蔣澤涵你想也別想!這個孩子我來帶!絕對不能跟你的那個小子放在一起!你禍害了我兒子還不夠,還想繼續讓你的兒子禍害我孫子麼?!」蔣夫人顯然聽到了,音調又頓時拔高了好幾度,清晰地從蔣澤晨的手機內傳進了蔣澤涵的耳朵。
蔣澤涵也閉嘴了。
「就這麼定了!」迅速果決地K.O.掉自己的兒子和「兒媳」,蔣夫人乾脆利落地掛了電話,只留下蔣家兄弟面面相覷,總覺得接下來的日子大概也不會多麼太平……
——將夫人似乎升級地太迅速了吧?!好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