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克此刻的表情,比剛才在咖啡館裡碰頭的四人中的任何一個都更為挫敗。當心理醫生是不應該輕率表露內心感受的,不過當他聽完拚命逃亡過來求救的南天的敍述後,他情不自禁雙手抱住了頭,像希望把剛才聽見的事都從腦子裡扔出去。
「你溜了?」好半天,麥克才打破沉默。
南天點點頭。麥克的語氣好像是在指責他。可惡!怎麼可以指責他呢?他才是最無辜的一個,只因為喝了一口咖啡,其實也沒有喝到,不是全部都噴到桌子上了嗎?再說那個莫問之……
「在你溜走之前,你還說要吻他,騙他把眼睛閉上?」
南天繼續點頭,一邊偷窺麥克的臉色。哇,當心理醫生也出現死人一樣的臉,那是不是表示後果非常嚴重?天啊,莫問之不被惹毛的時候已經那麼難搞了……今晚可怎麼熬?
「是不是有點糟?」他小心試探。
「非常糟。」
「沒那麼嚴重吧?」南天小聲嘀咕,「別說這些都是我的錯。」
他什麼也沒做,早上甚至順了莫問之的意,請假過來和心理醫生交談,協助莫問之的病情好轉,下午他正正經經地上班,正正經經地抄牌……Shit!就說了不應該徇私!
後來莫問之來了,阿卡和小分又那麼樣,叫他怎麼辦?難道真的看著血案發生,或者和莫問之一起離開,用身體來替那兩個沒大腦的朋友承受蹂躪?什麼爛肥皂劇嘛?好歹他已經挺身而出,引開了莫問之的注意力,相信他離開之後,莫問之也沒什麼心情和他們兩個計較。
如果連麥克也敢教訓他的話,他就真的要爆……
「南天,你不覺得奇怪嗎?」
「嗯?」
奇怪?
哦,他當然覺得奇怪!上帝竟然可以創造出莫問之這樣的大變態,而且還能把他南天的命運安排得如此淒慘,真是奇怪呀!好端端的上班,竟然就能碰上小分,還有舊情人阿卡,還能把莫問之招惹過來,真是奇怪到不能再奇怪了。
「問之這樣的人,竟然會被你騙到。」麥克緩緩地說,「以他的靈敏,竟然沒在你離開咖啡館之前發覺你在溜走,竟然沒一伸手就把你抓住。你不覺得奇怪嗎?」
南天愣了一下,喃喃道,「你這麼一說,好像真的挺奇怪。」
「他信任你,南天。也許不可以單純的說是信任,但在他心目中,正在試圖努力構建一個你是值得信任的假像。在病情不穩定的時候,問之會出現瞬間的脆弱,這種脆弱有時候是被某種特定的刺激引發的。我認為咖啡館中的那一刻,有可能就是我所說的瞬間。」
刺激?
小分,重案組成員,嫌疑犯,阿卡,老情人,交往半年,約會,私情,咖啡館……
「他信任我?你是說他開始試著信任我……」南天隱隱約約明白了什麼似的,思索著,眼神變得凝重起來,接著忽然眼睛一亮,「也就是說他以後不會整天買手銬和繩子還有很多很多警服了?」
那樣的話真是太好了,一定是天堂的老爸保佑的!
「我不敢猜想他隨後的反應。也許他會買更多的手銬繩子和警服,以壓抑更強烈的不安;也許他會開始轉入另一種狀態――封閉自己。」麥克無情的打破他的憧 憬,「你的偷溜無形中打破了問之正試圖建立的信任,他不會再給你機會。唉,你不知道對於他來說,這樣的嘗試有多寶貴,我花了多少年功夫也無法使他這樣努力一次。」他疲憊地用指尖揉揉太陽穴。
「你不會在說笑吧?」南天呆滯。
後果也太……嚴重了吧?他本來只是過來請教怎麼度過今晚的,為什麼聽起來好像已經為下輩子埋下了惡果?
「我是專業人士,我不說笑。」
「……」
老爸,在天堂的你還在怨恨我做了同性戀嗎?就算怨恨,也不用這樣沒完沒了的虐待我啊!
「我該怎麼辦?麥克,你是專業人士,給我一點專業意見。」
麥克打量了他很久,掙紮了一段時間後,才決定繼續保持客觀立場,嚴謹地說,「南天,從你的角度而言,我不建議你再回到問之身邊。我不知道他會怎樣對待這次的事,至少等我先和他談談……」
「從莫問之的角度呢?」
「嗯?」
「從莫問之的角度而言,你建議我回去?」南天垂下烏黑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問。
麥克嘆了一口氣,「當然。」不知為什麼,他一向刻意保持的平靜的聲音忽然變輕了,讓人難以清楚聽到他的話,「這個時候,你所能起的作用比一個心理醫生要大上十倍……如果你離開他的話……」
「那麼你是認為我應該回去了?」
「這個……南天,我必須先提醒你,如果真的回去,問之的情緒這麼不穩定……」
「你知道他不穩定,但是你還是希望我回去,對嗎?」
麥克沉默了很久,視線不自然地垂下,「是的。」
南天陰沉著臉,用力咬了咬牙,「明白了。」
反正自己是個沒出息的……
即使那個人,渾身都是缺點。抱住他的時候一點不關心對方感受,任性得像個欠扁的八歲小孩,對他這個堂堂警官要拷就拷,要捆就捆,要插就插。
可是該死的,為什麼他就是無法容忍自己腦裡出現「離開」這個字眼?
混蛋!南天你沒出息!
沒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