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要完成自我心理建設,鼓起勇氣回去面對莫問之,還是需要一定的時間。所謂一定的時間,就是指,當南天穿著交警制服,可憐巴巴的站在莫問之的別墅前按門鈴時,天已經非常非常黑了。

  他從莫問之的眼皮底下溜走了將近五個小時,希望那個大變態發洩怒火的時候不要太過分,意思意思做五次激烈運動就算了。

  混蛋!為什麼讓他洩憤?自己才是滿肚子氣的那個!

  越想越窩囊的南天,用力按著門鈴,恨不得把它一把扯下來。

  沒出息!沒出息的交通科警官!

  震天響的門鈴聲中,大門忽然無聲無息開了,就好像一張猛然吵南天張開的血盆大口,把一直拚命按鈴的南天嚇了一跳。

  「回來了?」

  門前沒有開燈,只有客廳裡的小壁燈開著,從莫問之身後散出一點昏暗的淡黃色光澤。南天幾乎看不清莫問之的臉。

  不看也罷,一定是難看到極點的臉色。

  「進來嗎?」模糊的視線裡,莫問之的聲音出奇的平靜。

  警惕!南天豎起汗毛,每次暴風雨來臨前,海面都會特別平靜。

  似乎不打算繼續和南天這樣呆站下去,莫問之伸出手,抓住南天的手腕。他的力道很柔和,帶著罕見的韌性,出乎南天的意料,竟然一點也不暴力,只是依然強 健有力。南天本來預想著開門之後會暴風驟雨,誰料卻是和風細雨。他有些呆住了,讓莫問之輕而易舉抓住自己的手腕,把自己帶進大門。

  穿過陰暗的客廳,上樓,進房,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到了大床上,南天手腕驟然傳來一陣劇痛,差點讓他慘叫出來。莫問之把他狠狠摔在床上,摔得南天眼冒金星,半天不能做聲。

  不過……南天暗中卻鬆了一口氣,這個才是他熟悉的莫問之。

  那種事後無動於衷的平和,真的不適合這個大變態。

  燈打開了,房間忽然大放光明,刺得南天只能閉起眼睛。好一會後,他終於睜開眼睛。

  猛然心臟一縮。

  嗯……還是關燈的好。

  頭頂上那張居高臨下,對他虎視眈眈的俊臉,現在表情真的好可怕。

  微笑得好可怕……

  南天!你這頭主動回來送死的豬!

  「我們要好好談談今天下午發生的事。」

  「什麼事?」

  莫問之風度翩翩地垂頭審視他,「南天,裝傻只會讓事情更糟。」

  不裝傻也許會死得更慘……

  「你騙了我。」莫問之指責。謝天謝地,聲音還算溫和。

  「我錯了,我道歉。」

  「不夠誠懇。再來一次。」

  南天呆了一呆,哭笑不得。

  「這也有再來一次的?」南天虛弱地抗議。

  好吧,反正肉在砧板上。南天努力調整誠懇的語氣,加上表情配合,非常歉疚地說,「我錯了,我道歉。」我不應該欺騙一個心靈脆弱的變態,不應該在面對一個可怕的即將爆發的流血場面時本能反應逃之夭夭。

  嗯,最真心的一句,我其實不想這樣辜負你難得建立的信任,如果麥克可以早幾個小時通知我,你這個變態之王也會有心靈脆弱的空隙的話……

  「重來!」看來南天的道歉功夫還不到家,莫問之的語氣更趨冷冽,「一邊道歉,一邊自己把褲子脫下來。」

  什麼?!

  正努力營造誠懇氣氛的南天幾乎一口鮮血吐在莫問之臉上。

  這個變態!淫蕩創意還真是不少!

  「休想!」

  「你的意思是不肯配合?」惡魔的唇角彷彿嗅到美餐般,魅惑地輕揚。

  「對!打死也不配合!」南天仰頭不屈。

  果然歷史證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不管事前做了多少心理建設都是一樣的,只要莫問之的要求讓南天無法接受,而莫問之進一步脅迫,南天那股警官的不屈天性就跳出來惹是生非了。

  他繃著臉,索性豁出去等著這大變態暴跳如雷。

  出乎意料,莫問之的眼睛在猛然睜了一睜後,竟努力把自己要爆發的憤怒控制住了。他深深吐了一口氣,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壓低了聲音,甚至多了一點安撫似的耐性,「南天,只要你肯邊道歉邊脫褲子求我操你,我們就可以商量一下溫和的解決今天下午的事。」

  語氣不錯,說話的內容還是一樣叫人吐血。

  「沒得商量!」

  要他這樣做,還不如叫他直接撞牆。

  莫問之忽然揚起嘴角。

  南天看見他的笑容時愕了一下,很明顯他正在笑,莫問之採取行動前總喜歡笑,他的笑容充滿了豐富的含意而且難以區別,令人難以明白那是歡笑還是冷笑還是殘忍的笑,不過此刻,莫問之的表情,讓南天直接地感覺到,他的回答,正是莫問之最想要的答案。

  正當南天狐疑地打量莫問之時,莫問之竟然暫時放過他,跑去撥電話。

  「喂,南天已經回來了。我已經完全按照你說的做了。」誰可以讓莫問之在這個關鍵時刻還有聊天的興致?南天從床上坐起來,情不自禁豎起耳朵偷聽。

  「麥克,我知道,我也有努力,不想為難他,我不想傷害他,我答應過你,我當然信守承諾。有,我有好好和他商量。」

  「但是他不願意商量。」

  沒有!冤枉!南天從床上暴跳起來。

  可惡,莫問之你無恥!莫問之你混蛋!你那叫商量嗎?

  莫問之沒理會南天在一旁憤怒的抗議,繼續拿著電話,「所以我不得不決定另外採取行動。真的,麥克,我已經完全盡力了。」

  甩下最後一句,狠狠掛上電話。

  看見莫問之帶著略為興奮的眼神向自己優雅走來,原本暴跳如雷的南警官驀然冷靜,不祥之兆忽現心頭。

  呃……大事不妙……

  「你想幹什麼?」問這句話真是白痴。

  「你說呢?」同樣白痴的回答。

  前奏的對白一點也不重要,瞄見那對迅速在視野中擴大的銀色手銬,南天反射性地往莫問之的腹部狠狠踢出一腳,翻身往床下滾去。

  警校裡學到的東西這時候滴水不漏地都用上了,和歹徒貼身搏鬥也不會這麼精彩。落地後,他機警地沒有站起來,而是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側翻入床底,右手訓練有素地往後腰上摸去。

  接著愣了一愣。

  混蛋!為什麼本市的交警不佩槍啊?

  幸好,起碼配了手銬……

  他掏出手銬,緊緊握在掌中,掃視著外面的動靜,眼睛在偌大床底的漆黑一片中閃閃發亮。

  豬頭!你為什麼回來找死?

  擦得澄亮的男式皮鞋踏著有條不紊的步子靠近,在床邊停下,南天有一股頭皮發麻的感覺。

  「出來。」聲音傳進床底,太簡單的兩個字,憑這個猜不出莫問之的表情。

  「走開!我開槍啦!」南天色厲內荏地恫嚇。

  他拿著手銬的手在微微發抖,連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憤怒什麼。也許,只是隱隱約約感覺到一股刺痛而已。

  「南天,別逼我動手。」莫問之聽不出情緒的聲音飄過來,令人感覺冰冷,「你知道,你躲不過去的。」

  「不!」

  斬釘截鐵的拒絕後,是一陣可怕的沉默。

  「南天,我已經夠忍耐了,別惹我。趁著我還沒有太生氣,你給我出來。」再次說話時,莫問之的口氣變得猙獰起來。

  南天的心臟狠狠地收縮了一下,手銬握在手裡太用力了,刺得掌心一陣發疼。

  「莫問之,我回來……是想好好談談的。」他伏在床底,吸了一口氣,企圖讓聲音更平和一點,「我是想和你道歉,真心誠意的,我不該騙你……你要知道,我不想讓你難過……」

  「你出來!」

  「可是,有時候我希望你也……」

  「你給我出來!」

  「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啊?」南天對吼了一句。看見床邊的皮鞋暴躁地跺了跺,他警惕地繃緊神經,又往裡面挪後了一點。嚥了一口唾沫,他繼續艱難 地說,「我希望你也懂得尊重一下我……是的,強迫症是很困難,我一直都在體諒,你要幹什麼我都讓著你,我只需要偶爾……你偶爾也考慮一下我……」

  頭頂忽然發出的巨響嚇了他一跳。

  似乎莫問之一拳重重擂在床墊上。

  「你到底出不出來?」他用焦躁又充滿危險的口氣問。

  南天被他高高在上的語氣氣壞了,咬牙朝著外面嚷道,「我不出!你敢進來我就開槍!姓莫的,南警官我和你拼了!你進來啊?你爬進來啊?我真蠢,我根本就不應該回來!我怎麼就聽了麥克那個畜生的話……」

  哐!

  頭頂上突如其來的光明震斷了南天的話,鋪頭蓋臉的光明刺得他眼睛一眯,條件反射地舉手去擋。

  盛怒下把整張大床掀個底朝天的莫問之一把拉住他的手腕,粗暴地把他扯了出來。

  「你說什麼?你說什麼!」滿眼金星,滿耳都是莫問之的怒吼,震得耳膜嗡嗡發懵。

  南天勉強睜開眼,莫問之興師問罪的臉近在咫尺,那和平素狡黠邪惡的表情迥然有異,再沒有調笑似的隱約的溫柔。他看著南天的眼神,宛如看著自己沒有生命的所有物,彷彿只要南天再不投降,他真會把他撕成碎片。

  南天倒吸一口涼氣,他總算明白失控的莫問之是什麼模樣的,他也總算知道麥克為什麼會有那種複雜的表情。

  「莫問之,是我,是我啊!」南天朝著莫問之大叫起來,聲音驚慌失措,竭力和莫問之狂亂的眼神相觸,「是我,南天!莫問之,你弄疼我了!」

  手腕上冰冷的觸覺讓他的寒意加深,他用盡了吃奶的力氣掙扎,避過差點銬上左手的桎梏鐵器。

  「莫問之,你別這麼對我!」南天淒厲地叫起來,「別這麼對我!」

  他壓根沒想過自己能叫出這麼心碎的聲音,如果莫問之真對他有一點的愛意,他就應該被震動,不是嗎?

  他回來了,在明知道危險的情況,他還是主動回來了。

  假如這種愛不能對莫問之有絲毫作用,他為什麼要做到這種卑微下賤的程度?

  莫問之對他破碎的吶喊置若罔聞,南天的掙扎加劇了他的憤怒,用力的五指幾乎把南天的腕骨抓碎,惡狠狠地重複著,「你說什麼!你敢這樣和我說!你敢這樣和我說話!」

  他無情的語氣和動作把南天微弱的期待給徹底打碎了。

  南天感覺心臟疼得就快僵死過去,鼻尖冒出一丁點酸澀,但隨即被一股洶湧氾濫的憤怒給掩蓋了。瞬間他恍然大悟自己說了什麼招惹莫問之的話,並且立即對吼了出來,「我就是不該回來!我再也不會回來了!你銬我一輩子,銬我一輩子啊!我不該不該不該不該回來!不該!」

  哈!在莫問之的心裡,他回來是理所當然的。

  因為他是屬於他的,他是天生的活該被姓莫的綁起來鎖起來愛怎樣就怎樣的!

  瞧他給自己挑了條多麼自取其辱的路?!

  南天心裡血管裡擠滿的都是激憤的羞辱,他那麼地愛著這個混蛋,什麼都願意犧牲,為了他肯付出一切,由他在床上玩弄,耍盡各種花樣的操,竟然到今天才發現自己在對方心目中其實不算什麼東西!

  「你還說,你還敢說?」

  南天被莫問之的耳光甩得視野不清,整個世界都在旋轉。他的一隻手臂已經被莫問之鉗住了,毫不留情地力度疼得他俊俏的臉不斷扭曲,甚至連胸口也感覺呼吸困難。

  不過他沒有再喊疼。

  莫問之不會理會他的痛楚,不會理會他的哀求,或者憤怒,南天相信自己就算開口說出再決裂的話,也不會讓莫問之有任何感覺。

  莫問之只能感覺到莫問之自己,沒有別人。

  南天像被惹毛的野獸一樣反擊,從他和莫問之認識那一天起,這種不顧生死的反抗絕無僅有,再沒有任何情調所言。他的心快被捏成了碎片,就快化成血水流出去了,南天覺得從前以為自己對莫問之是特別的這個想法真是太可笑了,蠢!

  他手腳齊上地踢打,不允許莫問之把自己剩下的另一個手腕也銬上,喘息著,力竭聲嘶地怒吼著,「莫問之,你這個混蛋!滾!滾開!我看見你就噁心!有機會我一定會逃走,逃到一輩子都看不見你的地……嗚……」

  獸性的熱氣強制地覆蓋了他的唇,把他的怒吼全部封在了相連的唇齒之內。

  莫問之眼神狂野而冷冽,恨得連手銬都懶得用了,直接用手按著南天的手腕,把他壓在地毯上,恨不得就這樣把他給壓碎了。

  南天絕望地看著頭頂上的俊美男人,那曾經是他的夢中情人,讓他再難受再疼,在夢裡也會發出笑聲的人。

  但他知道自己做什麼都沒有用了,莫問之就是莫問之,不管他是多麼不願意,多麼地傷心,莫問之不會為了他放棄自己逞兇的一丁點快感。

  「你滾!滾開!」趁著莫問之挪開一點的機會,南天哭著吼了出來。

  他這麼愛著莫問之,為什麼莫問之對他的痛苦可以毫無反應?

  在空中亂踢的腳在無數次攻擊中,終於踢中了莫問之一下,但不足以把莫問之精瘦卻異常結實的身軀從自己身上踢開。他只哼了一下,便又重新把南天牢牢壓住,一隻手開始扯開南天的皮帶。

  南天覺得悲憤莫名,他竟是主動回來送上門被莫問之強暴的!

  他奮力想把手從莫問之的桎梏下抽出來,可是莫問之的五指比老虎鉗還可怕。

  「我恨你!莫問之,我恨你!」南天嗚嚥了一聲,淚水從眼角滑下,濡濕一片。

  他氣紅了眼,不假思索地張嘴就咬,莫問之雖然在暴怒之中,動作卻仍靈活機敏,頭一縮就避了過去。他恨莫問之,更恨被莫問之視若草芥的自己!南天手腳被制,一股憤怒無從發洩。咬不到莫問之,他猛地弓起身子,扭頭就朝自己肩膀上狠狠地咬下去。

  嗤!

  牙齒入肉的聲音短促悸人,殷紅的熱血飛濺,溫熱了南天年輕的臉龐,瞬間將警式襯衫渲染成弧形的一圈。

  尖銳的痛並不讓南天感覺如何難受,如果可以,他恨不得咬碎自己的喉嚨。這樣的發洩竟他覺得舒服了不少,他張開嘴,再朝自己鮮血淋漓的肩膀咬去。

  一隻大掌毫無預兆地伸過來,承受了他牙齒千鈞一髮的壓力。

  虎口立即湧出鮮血。

  「南天,你在幹嘛?」莫問之的聲音從頭頂傳過來,完全不是剛才那種狂暴沒有理性的怒吼。

  南天驚訝地轉過視線,幾秒前還像一頭野獸般毫無人性的惡魔,現在居然一臉驚慌失措的表情。

  莫問之竟……彷彿被嚇壞了……

  「你幹什麼?南天,你在幹什麼?」莫問之用冒著血的手,急促地撫摸南天的臉,又焦急又驚恐地問,「你為什麼這樣做?你出血了……」

  南天的驚訝只持續了兩三秒,一會後他就意識到自己為什麼這樣做,都是因為莫問之這個混賬!

  「你走開!」南天后仰著脖子對莫問之齜牙。他甩開莫問之撫摸自己的手,把裝出一臉無辜的莫問之從推開,從地毯上搖搖晃晃地扶著牆壁爬起來,「別碰我,你別碰我……」

  「南天,你把自己弄傷了。」

  「是你弄傷的!」

  「我弄的不要緊,你別弄傷自己。」

  沒什麼話比這句更能令人勃然大怒,南天差點一巴掌蓋在那張不知悔改的俊臉上。

  「走開!」看見莫問之過來,南天威脅著把手腕橫在森森白牙前,「你來啊?我和你拼了!我咬斷大動脈!」

  莫問之立即停住腳步,「不!」

  他總是含著輕蔑邪惡的高高在上的面孔,此刻帶上了一分驚懼和焦急。

  這副罕見的模樣讓南天的心臟又不爭氣地亂跳了一下。雖然非常惡劣,但是……他居然會感覺驚喜。

  莫問之,對他還是有那麼一點……反應的……

  這就好比必輸的賭局到了最後,居然憑空得了一手好牌。

  當然要好好利用!

  不管莫問之表現多麼溫馴,深有經驗的南天是絕不會掉以輕心的,沒人比他更瞭解莫問之的速度能快到多令人震驚的地步。

  「你給我坐到……」瞄一眼下場可憐的大床,南天只能選擇尚未被莫問之的粗暴弄壞的傢俱,一揚下巴,「坐到沙發上去。」

  莫問之收縮的瞳孔盯著南天滲血的肩膀,一動不動,說,「你需要包紮。」

  「我不要!」南天倔強地回了一句,把手腕又靠近了牙齒一點,「你去不去?」

  他心裡七上八下,用咬自己來威脅對方實在是一件可笑的事情,如果莫問之這個從來都難以猜測的變態不上當,真不知自己會死得有多慘。

  可莫問之居然照辦了。

  不管情緒如何改變,他走路的姿勢依然優雅,坐下時也無可挑剔的好看。

  呸!現在不是注意這個的時候!

  南天的神經在看著他乖乖聽話坐下後才稍微放鬆一點,自己隨意挑了一個離莫問之遠一點的角落,隔著好一段空間開始談判。

  「我們要好好談談。」

  莫問之凝結的眸子盯著他,「你先包紮,你手邊的抽屜裡面有藥用棉花。」

  南天本想反唇相譏,話未出口,又不禁洩氣,肩膀確實很疼,他無可奈何地警告了一句,「別過來。」打開抽屜,果然找到了一個小型家用急救箱。

  用剪刀把襯衫的袖子剪掉,露出還在滲血的肩膀,呃,這一口還咬得挺狠的。南天皺著眉把藥用止血棉按在上面,抬頭的電光火石間,捕捉到莫問之臉上接近扭曲的痛楚。

  彷彿察覺到南天的視線,莫問之默默把頭轉到一邊,沉默地盯著亂七八糟的床。

  「你要改一改了,莫問之。你這個人……太自我,一點都不……」莫問之忽然掃過來陰鷙的眼神讓南天頓了頓,他瞄一眼自己的手腕,繼續說下去,「一點都不替別人著想,根本就是自私。」

  莫問之的沉默讓他忐忑不安。

  南天儘量讓自己強悍一點,加重了語氣,「有人的時候你高高在上,你要控制所有人。只有我們倆的時候,你又像一個……」他想了一會,覺得有些難以措辭。

  坐下之後,也許是南天沒有再把手腕抵在牙上,莫問之眼中的驚懼漸漸消散,取代的是按捺中的暴戾,也對,他總是佔上風的,不可一世的他怎麼會被人輕易壓制?

  僅僅是他的目光和緊抿著的薄唇,已經讓南天覺得呼吸困難,需要極大的毅力才能把談話繼續下去。

  要在和莫問之的交鋒中平等對敵並非想像中的容易。

  南天今天才知道愛情有時候比黑幫火拚還需要經歷慘烈。

  「……像一個任性自私的不懂事的小孩,手裡拿著玩具,說什麼很喜歡,其實一點也不愛惜,隨著自己高興亂玩。」

  「……」

  「我是個人,不是一個玩具!」說起這個,南天聲調升高了,「我不喜歡這樣!」

  呼……

  這些話他想說很久了,不是從前那種玩笑著的抗議,不是在吊兒郎當的莫問之面前徒勞的叫囂,而是正正經經,認真的說出來。

  他看著莫問之,等著這個大魔王的反應。

  莫問之壓根就沒什麼反應。

  「你到底想說什麼?」經過短短時間的沉澱,莫問之已經恢復了往常好整以暇的姿態,即使他是假裝的,那也假裝得非常成功,微揚著完美的唇角弧度,似笑非笑地看著南天,「我喜歡你,南天,你知道的。」

  「我,看,不,出,來!」南天被激怒了,霍然站起,對著莫問之咆哮,「我要你控制好你那個該死的強迫症!我要你別未經同意就亂碰我!」

  莫問之朝他微微一笑,嘖嘖搖頭,「嗯?你脾氣越來越糟了。」下一秒他的臉翻成了一個絕對陰暗的惡魔面孔,「我就碰,我偏碰!」。

  他從沙發上彈跳起來,足以媲美一隻發起攻擊的獵豹,眨眼的功夫他已經衝到南天面前,失控的黑瞳亮得使人心悸,彷彿能把人透進地獄。

  「你知道我控制不了!我控制不了!你為什麼就要和我對著幹?」

  南天領口被拉住的時候知道事情又陷入了最糟的境況,這次他早有準備,剛才從急救箱裡偷拿的,如今暗捏在掌中的小刀滑入五指,他用一種孤注一擲的奮勇,往自己手腕上毫不留情的劃了一下。

  「不!不!」莫問之大叫起來。

  叫得如此之慘,好像這一刀不是劃在南天手上,而是劃在了他的心上。

  南天被受傷野獸般的嚎叫駭得湧出一身冷汗,莫問之完全鬆開了他,倉皇退後了許多步才勉強站住。

  「不要,南天……」他高大的身軀居然也有顫抖的時候,南天簡直分不清他們兩人之間此刻誰比誰更害怕。

  莫問之五指按在胸前,死死抓著自己胸口的布料。俊美的臉扭曲著,眼中充滿哀求。他喘息了好一會才能開口說話,「好,我答應你,我什麼都答應你。」

  事情的發展真可笑。

  可南天笑不出來,他的喉頭被哽住了,連視線都變得搖晃模糊。但他總算記得莫問之的脾氣,沒有愚蠢地放下手裡的小刀。發現莫問之也是可以談條件的,甚至是在意他受傷的,南天既欣慰又覺得哀傷。

  「我什麼都答應你,你放下刀。」

  這時候的莫問之,比任何時候都更像一個病患。南天叮囑自己不要心軟。

  傷口只是輕輕的一刀,實話說他也不是自虐狂,對自殘沒多大興趣,所以最多是算割破了一層表皮。不管怎麼說,這對莫問之已經夠受了。

  他把小刀又壓到冒血的手腕處,莫問之的身體瞬間僵硬了。

  南天趁熱打鐵,「不許再把我鎖起來,不許再逼我換警服,不可以強迫我上床……反正,反正就是不准對我做任何強迫的事!」

  莫問之的呼吸急促起來,有一剎那,他看向南天的目光甚至是狠毒的,但當他接觸到南天手中的小刀時,他輕輕地向後又退了一步。

  聽著莫問之越來越沉重的呼吸,南天繃緊神經,如果莫問之忽然又撲上來,他可一點也不意外。

  過了一會,莫問之的呼吸漸漸平緩下去。

  「我答應你。」他沉聲說,臉色異常難看。

  挫敗又毅然的音調。

  南天半信將疑,「你可以控制得住?」

  「我可以。」莫問之看他的眼神,還是讓他微覺可怕,「只要你放下刀,我保證我可以控制得住。」

  南天果斷地搖頭,他太清楚莫問之的「保證」了。只要看看莫問之的眼睛,就可以知道莫問之現在有多想把他撲倒,只要給莫問之千分之一秒的機會,南天相信他絕對會奪下小刀把南天用最堅硬的手銬拷死,然後盡情把滿腔火氣都發洩在南天身上。

  這種分裂的人格真是見鬼了!

  雙腳一陣發軟,南天估量了一會,覺得自己這樣一邊拿著小刀一邊監視莫問之,可以熬得了一個晚上。

  他吁了一口氣,「我們休戰,好嗎?」

  莫問之深邃的眸子盯著他,沒有做聲。

  南天嘆氣,慢慢朝房門挪動,輕聲說,「不要過來,我太累了,你至少饒我一個晚上吧。」他始終把小刀緊緊貼在皮膚上,直到出了別墅的大門,依然緊拿著刀沒放。

  莫問之沒有追來。

  他到底饒了南天一個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