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初戰小捷,後果居然是連續幾天的心神不寧。

  南天不知道莫問之是真的恨了他,還是被他的「自殘壯舉」嚇得變乖了,自從那個糟糕的夜晚之後,雙方竟一直歇戰。

  莫問之他居然……沒行動!

  南天做好了充分準備,神經繃緊到十二分,等待著晚上回家時房間裡隨時有一個人影朝他撲出來,或者在警察局門口被某個囂張的犯罪份子挾持上一架豪華奢侈的轎車,或者在執勤的時候被某個可惡的變態當街強暴……可是!

  這些預想中的劇情無一發生。

  見鬼了!

  心,空蕩蕩的。南大警官知道自己去找莫問之就等於找死,但是……莫問之為什麼不出現呢?

  南天咬牙切齒地揣摩,這大概是莫問之的策略,莫大變態詭計多端,壞主意層出不窮,他一定在演空城計,讓自己疑神疑鬼,然後誘騙自己再次傻傻的送上門。

  做夢!

  南警官這次決定維護尊嚴,賭咒發誓絕不再幹那種沒廉恥的事情。憑什麼永遠是莫問之得意洋洋地取勝?憑什麼強迫症患者一定是老大?憑什麼莫問之能夠要他南天做任何事,卻不能為南天做出哪怕一丁點的改變?

  接下來的幾天南天都在鍥而不捨的賭咒發誓,咬緊壓根和心裡那點湧動的想自動自覺送上門的賤性作戰,警界菁英每天按時出勤,絕不徇私地逮每一個 看不順眼的傢伙洩憤,每個被他抓到的交通違規的司機都有一致的感想――不過就是違反交通法規嘛,罰款就罰款,這個警官幹嘛咬牙咬得我好像犯了強暴罪似 的?

  「南天,你最近幾天怎麼了?」

  「報告長官,我什麼事也沒有,很好!」

  這個心不在焉的狀態讓南天的頂頭上司,目前交通科科長都摸不著頭腦,本著「愛下屬如子」的精神,他還親自跑了一趟重案組,詢問他過去可愛活潑滿身陽剛的警官南天為什麼自從去了幾天重案組被踹回來之後,就三不五時不正常。

  「什麼事也沒有!」重案組老大本著家醜不外揚的精神,當然打死也不說。

  內部調查的原因和背景?你交通科科長去問警務處長吧!

  被大腦中的莫問之陰魂不散地糾纏中,只有一件事情還算值得小高興一下。本以為不可能再有交情的老同事經過咖啡館一事後,冰凍的關係總算有所融解。

  「別皺眉啦!你知不知道自己愁眉苦臉的樣子很難看?」小分把啤酒杯重重放在長酒桌上,終於忍不住吼了南天一句。

  「是啊,最多就重新找一個嘛。」

  小分無奈地瞪阿卡一眼,「阿卡你閉嘴啦!」

  「從前的南天都不是這個樣子的,你可是正宗陽光1號哦。南天應該保持那種讓人愛的可愛樣啦。不過你這次找的0確實難搞了點……不如這樣,我犧牲一點,今天晚上陪你吧。」阿卡努力地開導無精打采的南天。

  雖然開導的話讓人直想吐血,不過南天還是感激地看了阿卡一眼。

  阿卡明白了這個眼神,愕然之後做個哭喪的表情,「慘了,你真的愛上那傢伙了?」

  「分手也沒什麼不好。我是說真的。」小分湊過來一點,左右看看,壓低了聲音,「南天,你理智一點,別忘了,他始終還是個不乾不淨的人,組裡一直盯著他呢。我相信你的為人不會同流合污,不過這種敗類……」

  「誰不乾不淨?」南天像被冒犯了似的霍然抬頭,看見小分擔憂的臉,又帶著一點內疚放低音量,「小分,我知道你是好心提醒我。不過莫問之不是壞人,他只是……我想還是病吧。你們還在追查太子的事?」

  「正抓緊辦,最近局裡還調了……」小分猛然遏住,自己一定喝多了,居然和莫問之的情人說起這個。他看看南天,南天也察覺似的別過臉,小分覺得份外尷尬,「不說這個了。反正你是你,他是他。」

  阿卡在一旁瞄瞄左右,小聲說,「你們氣氛好詭異啊……」

  小分和南天同時不自然地撇嘴笑了笑。

  這一天南天主動請客,埋單之後,和小分阿卡在酒吧門口分道揚鑣。

  「南天,」離開前,小分叫住南天,醉醺醺卻不乏認真,「算了吧。本來你們好成那樣,我勸你沒意思。現在都這樣了,趁機分手吧,真的,找誰都比找那個姓莫的好,對不對?」

  南天的心臟沉了沉,他朝後隨意揮了揮手,算表示已經聽到了。

  招過一輛計程車,上車之後說了簡單位址,南天忽然忍不住一陣心酸,整個人跪著伏在後座上,把臉埋在雙臂間,無聲無息。

  計程車司機從到後鏡看見他的樣子,「喂!你不是要吐吧?喝多了啊?」

  「……」

  「要吐你說話啊!我給你拿嘔吐袋,不要吐車上啊!」

  「閉嘴啊!」南天惡狠狠地低吼一聲,把頭微抬起來。

  倒後鏡裡,印出一張沾滿眼淚,棱角分明的臉。

  「哭了?」司機恍然大悟,老於世故地笑了笑,同情地安慰起來,「失戀嘛?唉喲,小男生小女生就是這樣,大男人失戀哭就哭吧,不是罪不是罪哦……」

  「再不閉嘴我銬你啦!」

  「哇!你幹嘛啊?你怎麼拿個手銬出來?私用警具違法的哦!」

  「我是警官!你再不閉嘴我就拷你回去警察局!」

  「警官?呃……警官還哭成這樣……」

  「找死啊!」

  凡和莫問之扯在一起準沒好事,這人果然是童叟無欺,如假包換的惡魔。

  南天丟臉地紅著雙眼,在幽暗如鬼火般的路燈下淒慘地步行。

  倒楣!他和司機兩人彼此看不順眼,被迫半路下車,結果這個鳥不生蛋的地方,別說計程車,連個腳踏車都不見。

  心情惡劣的時候,看什麼都覺得惡劣。淒涼寂寞的街道,讓心境愈發淒涼寂寞。

  南天把世上凡是姓莫的不分大小都咒駡了一遍,天知道不久之前他還是一個快樂的不知何為淒涼寂寞的好警官。

  嗯……莫問之,他現在又在幹什麼呢?

  南天無奈地挪動著腳步,朝自己公寓的方向前進,這要命的時候,大腦細胞竟然還可惡地把莫問之這三個字擠牙膏似的硬擠到南天活動的腦海中。

  如果什麼都沒發生,恐怕自己就不會這麼淒慘了吧?

  其實,除了比較霸道,那個方面比較變態之外,莫大混蛋……也不是那麼令人難以忍受。

  他長得那麼帥,身材好到讓人垂涎三尺,技巧更是可堪去參加A片男主角選拔……放屁!他根本就是一個混蛋!變態!上帝要懲罰的對象!流星應該砸的敗類!

  不要再妥協了。南天挫敗地低下頭,握緊拳頭。

  這樣抗爭後妥協,抗爭後再度妥協,次數已經太多。自從認識莫問之後,這就變成了一個惡性循環,南天所有的尊嚴在莫問之唯我獨尊的意識下蕩然無存。

  這樣的自己真是下賤……

  莫問之,終有一天,連莫問之也會看不起這樣的自己吧?也許那個時候新鮮感就沒有了。

  他抬起頭,公寓頂樓尖尖的屋角終於出現在視野中。他走得累了終於看到希望,卻一點也不覺得高興。

  有什麼高興的?回家也是空蕩蕩的,他知道自己睡不著。

  他不知道莫問之思念自己,是否有自己思念他那樣強烈。

  不可能,那個自大狂如果想他,早就殺過來把他拷住操個夠了,一路上保管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沒什麼可以阻止莫問之洩慾的渴望,沒什麼。

  想到空空如也的房間就讓人沮喪,南天無法遏制地懷念起莫問之別墅裡那張KING SIZE的大床,到底是什麼牌子,睡起來整個人能陷進去,那麼舒服……他不願意太快回到只屬於自己一人的公寓,寧願走樓梯上去,夜半的樓梯間很冷,空氣彷彿是濕的,冷得他微微發抖。

  不管多不願意,他到底還是爬到了該到的樓層,跨上最後一步時,一個藏在樓梯間昏暗燈光下的不清晰身影讓他驟然渾身緊張。

  莫問之!

  心狂烈的跳了一下,原本無精打采的南天簌地被震醒了。

  是莫問之!除了他,還有誰?

  「誰?」他發出顫抖的一個問,身軀隨著肩膀和膝蓋的發軟而不斷微顫。全身上下的細胞都在歡呼雀躍――他來了!他來了!

  該死的,南天,你起碼也有一點出息吧!

  「出來!我拔槍了啊!」他恫嚇著,卻用了一種極渴望的語氣,誰都聽得出那裡面的迫不及待,威脅著低聲說,「莫問之,你要是……要是再像以前那樣,我會不客氣的!」

  混蛋,這個時候,那禽獸不是應該像餓極了的老虎一樣撲出來,壓住他,狠狠的吻他,撕他的褲子嗎?

  怎麼什麼反應都沒有?

  南天強烈到極點的興奮心情滯呆了一下,語氣裡帶了點狐疑,「出來,你到底是誰?」

  「是我。」陰影中的人緩緩走了出來。

  南天簡直覺得自己被一盆冬天的冰水從頭淋到腳。

  他悶了一會,才苦澀地笑了笑,打個招呼,「麥克。」

  「問之正在你房間裡,我帶他來的。」

  南天心臟猛跳兩下。

  他挑挑英挺的眉,儘量平靜地「哦」了一聲。

  「我想,作為問之的心理醫生,在你們見面之前,先和你私下談談。」

  樓梯間沒有坐的地方,南天和麥克在發涼的階梯上坐了下來。

  「南天,你把問之嚇壞了,你在他面前自殘?」

  南天就猜到麥克會這樣開場,他總把一切都說得彷彿是南天造成的錯。南天覺得惱火,奇怪的是同時也覺得內疚,甚至只看了麥克一眼就把目光轉到別的地方去了。

  「他也把我給嚇壞了。」南天籲著氣,憤憤地回了一句。

  「你激發了他的病情……」

  「別和我說他的病情!」南天預料到危險似的截斷麥克的話,他不要再被誤導,他討厭總被內疚包圍,為什麼莫問之的病情總要怪在他身上?

  「麥克,你和我說實話。」南天直視麥克,瞧著麥克的眼神就像警官審視犯人一樣,他在警校裡面學過,不管心裡想什麼,如果你想問到口供,目光必須堅定、犀利、充滿壓迫。南天努力射出符合條件的目光,「莫問之是可以控制自己的行為的,對嗎?那天晚上我自殘,他就知道該住手了,他並不像你所說的那樣,對自己的暴行毫無自控能力,或者,他只是需要一個可以挾制他的契機,對嗎?」

  「南天……」

  「少和我說什麼專業名詞!你明明知道的,我親眼看見了。他很想綁住我,對我隨心所欲,我知道那是他的強迫症,但是他忍住了,不是嗎?他是可以慢慢改過來的。」南天一口氣說完,目光帶著一絲溫柔和期待看著麥克,低聲問,「我開始相信你的話了,他是愛我的,所以他不能容忍看著我被他以外的人傷害。 其實我很感動,麥克,真的。你不知道,我……我發現這個的時候有多高興……」

  「你不明白……」

  「至少比從前明白一些了。我很喜歡他,我不想和他分開,你不相信我嗎,麥克?」

  看見南天的眼神,麥克猶豫了一下。

  「我相信我們會慢慢磨合。」南天微微笑了笑,「起碼我們有了一個好的開始,對吧?」

  麥克用難以言喻的表情看著他,「你覺得自己勝利了嗎,南天?」

  「不,我覺得我和莫問之之間有指望了。」南天站起來,拍拍褲子上的塵土,想到莫問之就在他的房間裡等著他,他的心就漲得滿滿的。他低頭看著仍然坐在階梯上的麥克,「我不知道他見到我會有什麼反應。」

  麥克無奈地嘆氣,用一種彷彿認輸似的口氣回答,「經過這幾天的沉澱,他會很冷靜地考慮你說的每一個字。你那個晚上的行為已經給他留下深刻印象,他已經明白你的警告有多認真了。」

  妙!

  這正是南天想要的答案。

  南天鬆了一口氣,「那我進去和他談談。」

  「南天。」

  南天停下腳步,等著麥克說話。

  「你真的愛他嗎?」

  南天身軀震了震,簌然轉過身來,大步走到麥克面前,彎下腰,用一種似乎被羞辱了的表情瞪著他,「我不愛他?我不愛他會肯這樣一步一步地退讓? 你試過被人拷著在床上玩上整個晚上嗎?麥克,你太偏心了,心理專家也應該公平一點。他是你的病人,他所有的為所欲為都是因為病情,而我呢?我就應該一直讓一直讓一直讓到自己發瘋嗎?愛是需要尊重的!」他盯著麥克,一字一頓清晰地說,「你,根本就不懂什麼是愛情。」

  「你,根本就不懂什麼是強迫症。」

  當南天無所畏懼地跨向通往自己房間的走道時,麥克冷淡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那聲音,輕輕迴響在空洞的樓梯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