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啟澈看完手裡的書,瞟向桌角放的精緻檀木盒子。
垂下眼瞼,讓人看不清眼底的神色,抬手拿過盒子擺在了自己面前。
檀木盒子雕刻著精美的竹樣花紋,細細撫摸,不難感受出做工精美。
吧嗒一聲,打開盒鎖,盒內整整齊齊的擺放著十條一模一樣角邊繡著竹的錦帕。
單啟澈的嘴角小弧度的一勾,快的根本不能讓人發現情緒的變化。
母親真是偷懶,花樣子都一模一樣,連位置都懶的改。
該說她是謹慎呢,還是不在意他這個繼子呢。
他最是不喜謹慎的人,該嚇她一嚇。
如果是不在意他這個繼子…
瞳孔的顏色變深,剛還輕鬆的室內氣息一下子變的緊張。
那他可是會很不高興的。
不高興的時候,那自然不能有人高興。
***
蘇木然一邊擦拭額角的細汗,一邊接過侍女遞來的涼茶抿了一口,乾澀的脣瓣才恢復顏色。
今兒一早,大少爺就派小廝讓她趕去竹院。
而她收拾一番好不容易趕到竹院時,她的繼子帶著滿臉天真和期待的讓她觀賞他的武藝是否進步。
看著對方第一次露出孩童情緒的臉,拒絕的話到嘴邊還是咽了下去。
想著對方小小年紀就失去親母,蘇木然的心就軟了下來。
在這兒坐上一坐,也不妨事。
兩個時辰後,蘇木然對自己的心軟表示懷疑。
天知道他的武藝如何,別說在閨閣,蘇府重文輕武,她可從未看過人習武。
她又熱又渴,兩時辰下來都覺得有點累,看了眼依舊虎虎生風的孩子,蘇木然有心想讓對方休息一下,又覺沒有立場開口。
躊躇了一會,看著對方似乎有停下的趨勢,蘇木然想了想還是拿起帕子走近了幾步。
「少爺,已兩個時辰了,不如休息一會。」
本來剛要停下的單啟澈不知怎麼又重重揮起了拳。他的掌風掃過近處的蘇木然,讓她不自覺後退兩步。
時年不過十五的蘇木然有些不知所措的咬了咬下脣。
她不知道怎麼和繼子相處,更何況是一個個子已經到她耳邊又喜怒無常的孩子。
是了,不過短短幾次相處,蘇木然對單啟澈的評價最深刻的即是喜怒無常。
蘇府後院人也不少,姐妹姨娘們也都各有心思。
只不過大家不會把這心思放在明面上,姐妹之間再有矛盾左不過酸話諷刺兩句。
蘇木然從未見過這樣說變就變,還捉摸不透的主兒。
又繼續站了小半刻,蘇木然皺皺眉,看了眼根本沒有注意她的單啟澈,轉身離開了竹院。
她不知道在她前腳邁出竹院,單啟澈就停下了動作目光深沉的看著她離開的方向。
八歲的孩子眼底閃過一絲煞氣,繼而轉為幽深,除了臉龐外,眼神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孩子。
***
自上次不太愉快的回到梅院之後,蘇木然就再也沒有見過自己的繼子。
在將軍府這麼兩個月之後,她也不再如當初一般那麼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錯了。
她可以繡繡花,甚至如閨閣一般做她的繪畫,讓小廝出府采買她喜愛的詩集。
「夫人,將軍回來了。」走進門內的秋華歡喜的道。
正接過春華手中毛巾的蘇木然頓了頓,接著把臉擦乾。
她那位新婚之夜後消失幾個月的將軍,回來了。
「是什麼時候回的府。」太過突然,一點動靜也沒有聽到。
「聽說是昨夜子時回的,天色太晚就沒有通知夫人。」秋華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蘇木然的臉色,才說道。
「那將軍現在何處。」平靜的生活似乎將要被打破,但錯處她不會犯。
「回夫人,將軍正在大廳等著用膳呢,是大管家派人來通知的。」秋華雖因將軍回來替夫人感到高興,骨子裡的教育依舊讓她規矩的回道。
春華仔細蹲身幫她整理好袖口,躬身站在了一邊。蘇木然看了眼鏡子裡的自己。
「走吧。」十五歲的少女,滿面鎮定,全然沒有將要見到自己夫君的悸動和嬌羞。
蘇木然想象過很多次,周國大將軍單佑弼究竟會是怎樣的一個人物。
可能是高大魁梧,滿目嚴肅,也可能是威武霸氣身影矯健…
蘇木然想過任何一個符合將軍形象的樣子來想象自己的丈夫,但事實全然沒有符合她任何一種想象。
一腳邁入大廳的蘇木然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主位上的那個男人。
頭髮隨意的輓起,穿了件寬大的白衫,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說,就可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蘇木然定了定,行了一個半禮,來到單佑弼的左邊坐下。
他與她所有的想象反差太大,不像是百戰百勝的將軍,反而更像清心寡慾的修道者。
用眼神示意了一旁恭敬的站著的大管家,對方立刻躬身道:「大少爺馬上就到了。」
不在意的點了點頭,她那從來不在大廳用餐的繼子也要前來。
看了眼右手邊除了面無表情之外沒有任何波動的單佑弼,蘇木然垂下了眼眸。
再怎麼樣,□□歲的孩子總是想見到自己的父親的。
可真的是這樣麼。
只見沒一會,單啟澈也進入了大廳,恭敬的行了一禮之後坐了下來。
整個過程單啟澈沒有看任何人,安靜的行禮入座。就連邊上的單佑弼也沒有抬一下眼皮子。
管家迅速的安排小廝上菜,默默的退到一邊。
看著邊上的人拿起碗筷,蘇木然也默默的吃了起來。
整個大廳安靜的異常,直到春華拿著第二塊手巾示意的遞給她。
蘇木然眨了眨眼,接過手巾舉到單佑弼的面前。
她知道春華是想讓她給單佑弼淨手,不知怎的,她下意識的覺得對方或許不會喜歡這樣,轉而只是遞了過去。
單佑弼這才沿著手巾看向了蘇木然。
這是蘇木然進入大廳以來,單佑弼第一次抬眼看她。
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呢,不,應該說是怎樣的眼神呢。
淡漠的即便他看著你,也像是什麼也看不見。
他的眼裡什麼也沒有。
沒有人,沒有物,沒有事,沒有情。
被這樣的眼睛看著,就算再鎮定的蘇木然也不自覺的膽怯。
快速把手巾塞進對方的手裡,在手指不小碰到對方手背時,抖了一下抽了回來。
對突然毛手毛腳起來的自己很生氣,單佑弼看起來不像是好相與的人。
正在蘇木然自怨自艾自己竟然被嚇到了,為什麼要手抖。
她沒有看到被她碰觸到手背以為會很生氣的單佑弼眼底閃過意外的神色。
又看了眼低著頭的蘇木然,單佑弼拿著手裡的巾帕淨了淨手。
「將軍,母親。兒子先告退了。」低著頭的蘇木然被突然出聲的單啟澈嚇了一跳。
抬起頭來看到本像是透明人的繼子站起身來滿臉陰沉的行了個禮走出了廳外。
對於這個喜怒無常的少爺,蘇木然沒有多加關注。
只是這樣安靜的大廳,和充滿壓力的單佑弼,蘇木然也順勢跟著站起身來行了禮離開了大廳。
未走遠太多的蘇木然就遇到了單啟澈。
對方陰沉的臉色和滿面不愉,蘇木然頓了頓腳步還是打算繞過去。
「站住。」不過幾步就被追上的蘇木然內心無奈的嘆息。
「幽兒,怎麼對母親這麼說話。」雖無奈,卻還是硬著頭皮面帶笑容面對自己喜怒無常的繼子。
本還氣勢洶洶的單啟澈聽到對方的話,要說的話憋的嘴裡讓他的臉都紅了起來。
「母親還是不要妄想的好,將軍的眼裡不會有你的。」憋了半天還是說了一句類似威脅的話轉身沒了影。
蘇木然看了眼單啟澈跑出老遠的背影,抿了抿脣繼續往回走。
妄想,她從來沒有過。
出了大廳站在角落把全程都看在眼裡的單佑弼等到兩人都離開後才抬步回自己的主院。
「把這兩本兵書和拳法給少爺送去吧。」回到書房挑選了桌面上的基本書,單佑弼對著管家吩咐道。
「是。」躬身接過,本想退下的管家想了想還是開口道;「將軍不在府內時,聖上賜下了冰絲雪綢,正在庫房內。」
翻看著文件的單佑弼低垂著眼神沒有說話,大管家正想退出按照老樣子鎖起來。
「都拿去給梅院吧。」清冷的聲音沒有一點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