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谷主朗聲道:「我先說一下比試的禁忌,不許傷人性命,不許使用禁忌的仙術,更不許波及擂台外的觀戰者。一旦出現這種情況,立即取消比試資格。」
他看了看場上兩人,見他們都默然無語,便將手舉起:「簪花大會是公正公平的切磋,我希望各位都能遵守規則。話便說到這裡,準備——開始!」
開始過後,兩人都不動。良久,皓鳳才緩緩向璇璣拱手行禮,緊跟著手腕一翻,亮出兵器——卻不是劍,而是一對雙刀,一長一短,一黑一白,造型極為獨特。修仙門派大多使用的兵器都是寶劍,很少有人用其他的武器,尤其是這麼古怪的,璇璣有些發怔,下一刻他便攻了上來,手裡的雙刀舞得虎虎生風,甚有氣勢。
璇璣抬劍一格,只覺對方也並不是多有力的人,輕輕鬆鬆就將他的雙刀格開了。那人緊步跟上,兩人一瞬間拆了三四招。璇璣忽然發力,崩玉朝那黑色的長刀上砍去,只聽「鏗」地一聲,那刀在皓鳳手中劇烈晃動著,居然沒斷。璇璣大吃一驚,面上忽覺寒意襲來,卻是他手裡的白色短刀照面橫砍過來。
她退了兩步,心神不寧地和他拆了十幾招。他的刀法並不精妙,連她都隨時能找出破綻,可是她無論怎麼使勁,都無法斬斷那對古怪的雙刀。招數上明明是她佔了上風,但要想將他打敗,卻絕非片刻之間就能做到的。
刀劍鏗鏘聲不絕於耳,璇璣鬥到後來漸漸忘了時間,只覺他一黑一白的雙刀時而合在一處,時而像蝴蝶翅膀一般張開,動作詭異卻帶著一種說不出的美感,看得久了,連心魂都像要被吸進去一樣。
日光透過雲層直撒在巨大的石柱擂台上,那白色的短刀更是耀眼生花,不可逼視。璇璣只覺頭暈目眩,對方加在雙刀上的力道越來越強,從開始的輕鬆格開,慢慢變成了吃力招架,到如今崩玉每和他的雙刀碰撞一次,虎口便是一陣酸麻。這種持久的拆招顯然不適合她這般年紀的盈盈少女,何況對方身材雄偉,是個壯年男子,時間久了,她終於氣力有些不足,勉強架開他的雙刀,踉蹌後退。
那人更不相讓,搶上前,似是要趁她微微退縮的時候一鼓作氣將她降伏。璇璣怔怔看著他面上的修羅面具,想到禹司鳳他們說這人身份可疑,她原先以為一上去他便要放出巨大的靈獸,來一場驚天動地的比試,那樣的話,她反而有必勝的把握。但他如此狡猾,先用她最不擅長的拆招透支了她的體力,是要從招式上徹底贏她!
眼看他雙刀攻向面門,璇璣不得不向後仰過,誰知腳下忽然被什麼東西用力一扯,她登時站立不穩,朝後摔了下去。電光火石之間,她低頭瞥了一眼,只見他腳下的黑影蠢蠢欲動,像活的一樣,從那影子裡伸出一顆巨大的腦袋來,白裡透青的面色,容貌極為古怪,兩眼倒翻上去,口中獠牙堪比猛虎野獸——這怪物咬住了她的裙子,口水大灘大灘地落在地上,貪婪地看著她,像是在看一頓美餐。
璇璣從來沒見過這麼可怕的臉,嚇得尖聲大叫,一屁股摔在地上,手裡的劍沒頭沒腦地朝那怪腦袋上剁去。那東西一眨眼又消失在他影子裡,崩玉狠狠砍在地上,砸出許多道痕跡。
她剛鬆了一口氣,忽覺頭頂利風颳起,曉得是皓鳳趁機出招,她就地朝左邊滾去,讓過那一刀。誰知正要起身,腳後跟又被什麼東西咬住,回頭一看,又是那可怕的腦袋,它咬著她的鞋子,口中噴出的熱氣呵在腳上,令她渾身寒毛倒豎。
「騰蛇!」璇璣淒然叫了一聲,拼著不要鞋子,光腳跑了幾步,一頭撞在剛跳進場內的騰蛇身上。她急忙抓住他的胳膊,叫道:「有怪物!一顆腦袋!影子裡!咬我!」璇璣本來不是膽小之輩,但方才那怪臉委實太可怖,生平未見,她嚇得都語無倫次了。
騰蛇嘿嘿冷笑,一把將她推到身後,張狂地說道:「臭小娘果然不夠看!老子來會會那妖魔!」話音甫落,他縱身而上,動作快若流星,撲到皓鳳面前,身形忽然一低,大手在他影子一按——居然穿透了進去!
皓鳳手裡的雙刀當頭揮落,重重砍在他背上頭上,只覺像打在石頭裡,毫無反應,騰蛇連一根頭髮也沒被砍斷,他忽而冷笑道:「你藏了不少好東西啊!讓我看看都是什麼!」說罷縱身又是一跳,竟瞬間離地十幾丈,影子裡被他硬生生抓出一個龐然大物,足有十幾人高,血紅的鱗片閃閃發光,卻是那天皓鳳放出來的巨蟒靈獸。如今這般大的怪物,被騰蛇抓住嘴裡一顆獠牙,輕而易舉地抓起來,竟連動也不敢動一下,渾身抖個不停,尾巴朝皓鳳捲過去,似是在求救。
皓鳳抬頭望向騰蛇,他雪白的長髮在日光下極為耀眼,一副老子天下第一,不可一世的模樣。皓鳳沉聲道:「閣下是……」
騰蛇背後陡然生出一雙巨大的火翼,在陽光下猶如鮮紅的薄紗一層層疊起、展開,瑰麗難言。那火翼在巨蟒身上輕輕撩了一下,鮮紅的火焰頓時將它團團裹住。「把臭蛇還給你!」騰蛇一把將烈焰焚燒的巨蟒拋了過來,數丈長的巨蟒,他提起拋出,竟毫不費力。
眼看那熊熊燃燒的龐然大物要當頭砸上,皓鳳和璇璣都急忙閃開,「碰」地一聲巨響,巨蟒落在擂台上,掙紮了幾下,眨眼就被燒成了黑灰,只留下一條黑色的痕跡。
「哈哈哈!你還有什麼妖怪?都放出來讓老子耍耍!快!」騰蛇狂妄的大笑起來,身後的火翼時而展開時而蜷縮,美麗得像一個夢,然而如今所有人都知道了,這東西是比噩夢還可怕的殺人烈焰。
周圍木樓上先是喧嘩不斷,漸漸卻安靜下來,玲瓏長大了嘴巴,不可思議地看著騰蛇,她一直以為這白頭髮男人是個不學無術的壞蛋,誰知道他真的是靈獸!原來這樣厲害!
皓鳳沉默半晌,才道:「這是簪花大會,又不是殺人比賽。似你這樣張狂放火,萬一傷到旁人怎麼辦?」
「少廢話。」騰蛇對他的陳詞濫調根本毫無反應,朝他勾勾手指:「快放出來,你不放,老子自己抓嘍!」
皓鳳恍若未聞,還在說:「簪花大會意在切磋,我不願與你拚命……」
「囉嗦!」騰蛇不耐煩了,一個猛子紮下來,火翼在空中一展,帶著焚天的熱浪,撲面而來。莫說皓鳳被迫得護住頭臉蹲下,就連容谷主也不得不退到高台邊緣,才勉強穩住氣息,叫道:「不可傷人!不可傷人!」
他的呼喊在騰蛇耳朵裡聽來就是廢話,他飛快落到地上,又朝皓鳳的影子攻去。這次皓鳳躲得甚快,使雙刀護住要害——可惜他料錯了騰蛇的攻擊對象,他的目標只在他的影子,而非他這個人。下一個瞬間,騰蛇又巴住他的影子,探手伸進去撈,撈了一會,忽然臉色變得極古怪,翻身跳上空中。
皓鳳腳下的影子忽然開始擴散,就像墨水暈染在宣紙上一樣,緩緩鋪張開來,裡面似有什麼東西要衝破束縛而出。璇璣直覺就是那個古怪的大腦袋,嚇得又退了好幾步,生怕它又從裡面跳出來咬自己。
皓鳳忽然將雙刀一收,森然道:「你既然要拼靈獸,那便拚個夠!生生死死,聽天由命!」
說罷忽而朝後翻身一跳,那巨大的影子裡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吼聲,像是千軍萬馬在奔騰,又像是無數個鐵塊在互相撞擊摩擦,渾身的骨骼彷彿都要被這種吼聲叫得鬆散開。緊跟著,那吼聲卻變成了小兒的嗚咽之聲,淒淒慘慘,斷斷續續,好像隨時要斷氣。
璇璣正是驚疑不定的時候,只見那影子中竄出一個龐然大物,一股腥臭之氣也撲面而來。它在擂台上狂奔一陣,忽然縱身而起,直撲空中的騰蛇。日光刺眼,看不清它究竟長什麼模樣,只覺身有四足,像野獸,然而脖子上端著一顆碩大的腦袋,毛髮蓬亂,頭角崢嶸,身後拖著一條又粗又長的尾巴,虎虎揮動,像一根柔軟的刺。
騰蛇似乎對它也甚是忌諱,對它的來襲竟第一次沒有採取正面回擊,而是閃身讓過,身後的火翼「嘩啦」一下展開,似是要將它裹在其中。那怪物對衝天的火焰竟絲毫不懼,反身跳上,張開大嘴,對著他的火翼一口咬下!騰蛇趕緊展開火翼,在空中靈活地轉了一圈,這才迅速收起火翼,落在地上。
璇璣見他躲得甚是狼狽,趕緊跑過去,急道:「那是什麼東西?你也害怕?」
騰蛇臉色有些發白,語氣卻硬的要命:「你才會怕!天底下有老子會怕的東西嗎?!你乖乖躲旁邊看著就是!少廢話!」
說話間,那怪物也追到了地上,一轉身,黏膩的涎水灑了一地,正是方才咬住璇璣裙子的怪臉。它明明長著野獸的身子,腦袋卻是人的,五官扭曲詭異,口中獠牙如刀,口水順著嘴角落在地上,黏黏膩膩。那腦袋比常人的腦袋大了三倍也不止,無論什麼樣的怪物都沒有它這張人臉來的可怕。
璇璣只覺渾身發麻,立即把騰蛇推到前面:「你不怕你來對付!」
「臭小娘!」騰蛇大怒,罵了一聲,眼見那怪物的尾巴陡然伸長,快若閃電地刺過來。這要讓它刺一下,身上非多個大窟窿不可。他一把撈起璇璣,閃過去,然後抬手將她遠遠拋在一旁,和容谷主站在一起。「你站著!不要動!」他剛說完,只覺背後傳來一陣嗚咽之聲,緊跟著肩上一痛,那怪臉一口咬上,無數根獠牙都扎進了他硬若鋼鐵的身體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