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6 章
卷四·華夢驟裂·大會(八)

  周圍傳來劇烈的喧嘩聲,璇璣見那怪物如此凶悍,連騰蛇都不怕,不由心中栗六。眼見騰蛇一把抓住那怪物的下巴,硬生生將它的上下顎掰開,半個身體鮮血淋漓地跳上半空,那怪物既然嘗到了鮮血味,怎肯放過,像影子一樣黏在他身後,粗大的尾巴晃來晃去,每次要扎他,都扎不中。

  璇璣看得心驚膽顫,只怕騰蛇一個不小心真給它咬死了。忽聽容谷主在旁邊低聲道:「既然是你的靈獸,你怎麼袖手旁觀?那怪物不同尋常!不懼水火,騰蛇之火對它沒作用!」

  璇璣一驚,急道:「容谷主知道那是什麼?」

  容谷主沉聲道:「那東西長著人臉,顯然是生性貪吃無比的饕餮!天底下沒有它不能吃的東西!這離澤宮弟子好大膽!居然將饕餮作為靈獸放出來!」

  璇璣隱約想起萬妖名冊上確實有寫饕餮,它的貪吃天下聞名,餓的時候連石塊泥巴也能吞肚子裡。少陽派先代掌門曾用硃砂筆在其上畫圈,題曰:與其狹路相逢,速逃。否則必死。

  必死!必死!璇璣只覺心頭突突亂跳,騰蛇的鮮血隨著他的動作像下雨一般落下。饕餮不懼水火,他的騰蛇之火對它沒有用處,難怪他對付不了!天下一物剋一物,神獸也有被妖魔克住的時候。

  她不能眼睜睜看著騰蛇被饕餮吃掉!要怎麼辦?怎麼辦?!

  正是五內如焚的時候,忽覺容谷主將她猛地一推,緊跟著背後風聲呼嘯,兵刃交接的聲音刺耳。璇璣踉蹌幾步,立即回頭,卻見容谷主用劍擋住那隻饕餮——不對!不是追著騰蛇的那隻!又出來了一隻新的!皓鳳的影子裡居然養了兩隻饕餮!

  「放肆!簪花大會的規則你們都忘了嗎?!不可用靈獸傷人!速速將它收回去!」容谷主一劍將第二隻饕餮揮開,厲聲喝罵。

  皓鳳如同不聞,他靜靜立在場中,腳下漆黑的影子一圈圈蔓延開,足鋪滿了小半個擂台。「皓鳳!離澤宮弟子皓鳳!」容谷主氣急敗壞地叫著他的名字,那饕餮一直擠攘上來,他只能勉強制住不讓它上來撲咬,「再不收回,我便宣佈本次比試作廢!」

  皓鳳忽然哈哈大笑起來,朗聲道:「小小簪花大會而已,你宣佈便是!」他口中忽然吹個尖銳的哨子,第二隻饕餮立即發力,縱身而起,將容谷主撲倒在地,張口便咬。

  「喀」地一聲,它咬中的卻不是人身,而是一截冰冷堅硬的寶劍。璇璣將崩玉塞進它嘴裡,叫一聲「得罪了」,一腳將昏迷不醒的容谷主踢到了一旁。那隻饕餮不辨是非,喀嚓喀嚓咬了幾口崩玉,發覺咬不動,只得吐出來,轉頭見璇璣站在一旁,正是活生生的人,它仰首發出金屬摩擦一般的歡呼,口中的涎水一灘一灘滑落,發出腥臭的味道。

  璇璣一腳踹上它醜陋古怪的臉,將它踹個趔趄,回頭一看,皓鳳站在場內紋絲不動。所謂擒賊先擒王,兩隻饕餮如此難對付,不如先將他捉住!想到這裡,她疾步上前,誰知一腳踩上那漆黑的影子,腳下居然一空!璇璣吃了一驚,急忙縮腳——影子下沒有實地!是空的!說時遲那時快,另一隻饕餮已經從背後撲上,璇璣揮劍將它逼開,卻被弄了一袖子口水,噁心之極。

  她立即御劍飛起,那隻饕餮也緊追不捨,貼著她的劍尾追個不休。總不能一直這樣逃跑!她抬頭望向騰蛇,他已經放棄了逃跑,和饕餮肉搏在一起,身上也不知又被它咬了多少口,銀色的頭髮上也染滿了鮮血,甚是淒慘。她心中大急,腳下不由一頓,追在後面的饕餮立即一口咬下去——「喀嚓」一聲,卻是將她用來御劍而飛的寶劍劍柄咬了大半,放在嘴裡咯嘣咯嘣咬了幾下,毫不在意地吞了下去。

  璇璣情急之下忽生一股執拗的狠勁,轉身不退反而迎上,照著那張怪臉就刺,它這蠢貨不識好歹,反口咬住崩玉劍身,還是咬不動。璇璣連抽數下,都抽不回來,驚怒之中厲聲道:「作死的畜生!」說罷一腳踹上它的眼珠,饕餮痛得慘叫一聲,立即鬆口,璇璣一劍刺向它面門,為它急速閃躲,只在臉上劃了一長道血痕。

  饕餮吃痛,掉臉想跑,璇璣撲上前,跳到它背上,揪住它頭頂的毛髮,豎起崩玉,狠狠紮了下去!不料饕餮皮糙肉厚,崩玉只紮了兩三寸,便再也刺不進去。饕餮痛得幾欲發狂,在空中翻滾扭轉,黏稠的鮮血大團大團滾下來。

  璇璣被它甩得頭暈目眩,只得鬆手跳下它的背。轉頭一看,騰蛇的半個胳膊已經被另一隻饕餮吞在嘴裡,他滿臉鮮血,猙獰無比,正用力掰著它的齒關。璇璣急叫一聲:「騰蛇!」縱身而上,意圖幫忙。騰蛇厲聲道:「你滾遠一點!老子死不掉!」話未說完,卻是慘叫一聲,顯然痛得厲害。

  璇璣急道:「你不是成天吹牛說自己天下第一嗎?怎麼連個饕餮都對付不了!以後也不要說大話了!」

  騰蛇心中大怒,然而這種關頭又沒精力和她鬥嘴。饕餮不懼水火,他能拿它怎麼辦?就是放出原身來燒它也燒不死,反而會把這裡其他人給燒壞了。他咬牙切齒地瞪著這命中的魔星饕餮,莫說他,天上其他神仙也對它頭疼無比,區區一個離澤宮弟子,居然能養了兩隻饕餮,這事他以後一定要稟告給白帝,讓他派人查查。

  他忽而發力,用力把胳膊從它咬合的牙齒裡抽出來,厲聲喝道:「先弄瞎你這畜生的眼睛!」他抄起身上的血,甩進饕餮圓溜溜的大眼睛裡。騰蛇的血比滾油還要沸騰,對它居然毫無作用,只愣愣地眨了兩下。騰蛇並起五指,刺進它眼珠裡,這時它才驚跳起來,爪子一推,竟把騰蛇硬生生推了老遠,從空中栽下。璇璣急忙迎上,一把抓住他,見他渾身鮮血淋漓,心中也不由惻然,顫聲道:「我錯啦!不該讓你一個人對付饕餮的!」

  「你閉嘴!」騰蛇見兩隻受傷的饕餮一前一後撲上來,哪裡有工夫聽她傷感,急道:「給我一把劍!」

  璇璣急忙將崩玉遞給他,騰蛇怒道:「不是這個!你腳下不是還有一根嗎?!」

  「這個給你我會摔下去的!」璇璣也急了。

  「摔不死!」騰蛇一把將她從劍上推下去,彎腰抄起那柄劍,先將左邊那隻饕餮一劍逼開,跟著一個翻身,另一手抄起璇璣的腰,將她帶起,靠在自己身上。

  璇璣只覺他身上的鮮血極燙,燒灼一般地透過衣服滲透過來,驚得她雞皮疙瘩一片一片的起,實在忍不得,只得叫道:「你還是放我下去吧!」

  騰蛇大怒道:「你這個主人太不負責!一點功力也不渡給我,讓我給你做白工啊?!」

  「怎麼渡功力?你從來沒和我說過!」璇璣見那兩隻饕餮又撲上,當即用崩玉逼開,一面大吼。

  「我又不是主人我怎麼知道如何渡功力!?」騰蛇吼得比她還理直氣壯。

  璇璣無話可說,眼見兩隻饕餮糾纏不休,她心中一狠,厲聲道:「我就不信收拾不了它們!」她一把將騰蛇手裡的寶劍搶過來,御劍飛起,崩玉在手中轉了一圈,手指緩緩拂過其上,劍身立即散發出明亮的火光。她幾下縱橫,揮劍朝饕餮頭頂砍去,騰蛇大叫:「它們不怕火!沒用!」話音甫落,卻見崩玉猶如斬瓜切菜一般,扎進了饕餮的背心。

  璇璣厲聲道:「我不燒它!我剁爛它!」手下用力,將那隻饕餮從背脊一劍切下,竟剖成了兩半。它哼都沒哼一聲,就滾到了地上,掉進皓鳳的影子裡,沒了動靜。

  另一隻饕餮見勢不妙,掉臉也想回影子裡,騰蛇急叫:「用九天玄火燒它試試!」

  什麼是九天玄火?璇璣回頭想問,不防他一把抓住自己的手,厲聲道:「快!叫我的名字!」璇璣呆呆地叫了一聲:「騰蛇。」手裡的崩玉立即有了反應,劇烈顫抖起來,像握住了一顆心臟,急速跳動。

  「揮劍啊!笨蛋!」騰蛇簡直恨鐵不成鋼。

  璇璣心中忽然起了某種感應,本能地舉起崩玉,一劍揮出。騰蛇整個身體騰空而起,身後的火翼嘩啦一下張開,卻不再是鮮血一般的紅豔。那熊熊燃燒的火翼,是一種接近透明的蒼藍色,不再有騰蛇之火的霸道,也沒有三昧真火的明亮,它那樣靜靜地燃燒,毫不起眼,冰冷的色澤,彷彿沒有一絲溫度。

  頭頂團聚的白雲在一瞬間全部散開,像是被人用巨手攪亂。他那巨大而美麗的火翼緩緩搖晃,彷彿情人的雙臂,輕輕抱住了最後一隻饕餮。

  「卒」地一聲輕響,甚至來不及反應,那隻饕餮便化作了青煙,連粒碎屑也沒留下,就這樣消失了。

  這就是九天玄火!璇璣看呆了,心頭突突亂跳,耳朵裡嗡嗡亂響,最後,化作一片死寂,只有兩個人的喘息聲,還有劇烈的心跳聲,在腦海裡不停迴旋,迴旋……

  贏了?她茫然地望著騰蛇,他似乎也有些茫然,和她兩人大眼瞪小眼。

  台中的皓鳳忽然輕笑一聲,低聲道:「厲害!」

  「你他媽在咕噥什麼?!」騰蛇被饕餮咬得渾身劇痛無比,對他沒有一點好臉色,恨不得馬上用九天玄火也把他給燒化了。

  皓鳳並沒有搭理他,只是將雙刀收回去,轉身便走,身下的影子也漸漸縮回正常大小。璇璣叫道:「等等!勝負還未分出來!」忽然想到容谷主暈過去了,只怕勝負也沒人主持大局,登時沒了主意。皓鳳頭也不回,笑道:「這種時候,還分什麼勝負!」

  什麼叫這種時候?兩人都不明白,正要開口相問,忽聽演武場上一陣喧嘩,緊跟著,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諸位掌門倒真是悠閒!沒有軒轅派參加的簪花大會,還叫簪花大會嗎?」

  璇璣聽這聲音既陌生又熟悉,急忙和騰蛇兩人湊到高台邊上朝下看。只見演武場亂成一團,許多人將外衣脫下,露出裡面的黑衣,腰上都掛著白鐵環。說話那人臉皮發紫,正是軒轅派的掌門柱石道人。浮玉島諸守衛萬萬想不到這些人是喬裝打扮了混進來的,而且,居然是軒轅派的人,當下亂成一鍋粥,拔劍的有之,呆愕的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