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拉克,巴格達。
黃沙漫天,教整個城市看起來都濛濛的,到處都帶著沙塵。
豔陽在頭頂上高照,人們就算站在市集的陰影處,依然熱到發暈。
這地方的空氣既乾且熱,蒼蠅嗡嗡嗡的在市集攤子裡的水果與食物上飛舞。
在這古老的市集裡,一名以黑色頭巾包住頭臉的女子,拿起一個刻著浮雕的泥板,用阿拉伯文開口詢價。
「先生,請問這多少錢?」
「一百五。」一聽她的口音,老闆眼一亮火速報價,「美金。」
女人眼也不眨,開口直殺:「十五。」
「一百。」
「我只有十五。」
「七十五,不能再便宜了,這可是好幾百年的老古董啊。」
女人不再殺價,直接放下手中的泥板,轉身走人。
老闆一看,忙開口喊道:「小姐,那五十怎麼樣?」
她頭也不回。
「四十?三十?」
她繼續往前走,嬌小的身影幾乎就要被淹沒在人群裡。
老闆揚聲直喊:「好啦!可惡!十五就十五!」
那嬌小的女人停下腳步,轉身走了回來,從背在身上的斜背包裡,掏出錢包付帳。
古董雜貨攤的老闆嘟嘟囔囔的,但仍是收了錢,女人爽快的付完錢將泥板抱在懷中,再次走入市集的人群裡,只是這一回,她露在頭巾外的雙眼,閃耀著雀躍的光芒。
她不敢相信,她竟然在市集裡,找到了同款同式的拉瑪蘇泥板。
雖然才看一眼,但經過多年訓練,她一眼就知道這必定是同一個師傅做的泥板,無論是捲曲的毛髮與鷹翼上纖毫畢現的羽毛,和肌肉分明的五腳牛蹄,那雕刻的刀工如此細緻,每一處細節都那樣生動、栩栩如生。
一對,她湊到一對了,而且絕對是同一個師傅做的同一對拉瑪蘇。
放在家中的那塊泥板,是她多年前從歷史系的指導教授那兒獲得的禮物,她知道埋在門檻下當守護神的拉瑪蘇通常都是一對,因這不知名工匠的雕工實在生動,她一直很想找到另一塊泥板,卻知道機會渺茫,這城市經過多年戰爭的洗禮,早已不復教授年輕時來這兒的模樣,就算真的有另一塊泥板,恐怕早被摔壞,或被彈藥打壞,對於尋獲另一塊泥板,她根本不曾懷抱過希望。
她來這裡,只是因為教授的請託,來逛市集,也只是想出來透透氣。
誰知道,卻讓她意外看見這泥板,而且她懷中這尊拉瑪蘇除了胸口有些小小的風化蝕刻,它的狀態很好啊。
她按捺著滿心的喜悅,卻壓不住輕快的腳步,她真是恨不得能速速衝回暫住的旅館,趕緊將它放到燈下細細查看,可她內心深處知道,她是對的,這一塊泥板和另一塊是一對的,是同一個人製作的。
若不是會引人注目,她真是忍不住要在大街上小跳步起來。
這瞬間,好似連乾燥的空氣,讓她淚水直冒的黃沙,與快將人曬乾的太陽,都變得萬分可愛起來。
正當她抱著沉重的泥板心花朵朵開的這個當口,忽然間感覺到週遭的人們騷動起來,有人用阿拉伯語在她身後大喊著什麼。
她回神轉頭,發現自己站在市集的十字路口,她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下一秒,整個人就被撞飛了出去。
事後當她有機會回想時,總覺得如果她是一個真正的穆斯林,或許接下來的事都不會發生,因為她的頭巾一定能因為那優良的包裹技術好好的固定在頭臉上,但她不是。
她是個亞洲人、東方人,有著黑眼黃皮膚,還有一個不是很高的鼻子。
她的手腳十分笨拙,這輩子用頭巾包臉的次數不到五次,來到這裡大部分的時候都是當地一位好心的助教幫她的。
很不幸的,今天就是那五次的其中一次。
人的一生中總是有起有落,在她的一生中,這一刻,八成是她最倒楣的時候。
她手中的泥板因為這一撞飛了出去,混亂中不知是誰還是什麼扯到了她包裹頭臉的布巾,她糟糕的技術,讓布巾一下子就鬆了開來,露出了她的小臉。
不要吧?不會吧!
她驚呼出聲,不是因為她露出了她的模樣,她又不是中東這兒的人,她包頭臉只是因為入境隨俗,因為包著頭臉雖然悶,卻可以遮陽防曬,她不是很在乎被人看到她的臉,她在乎的是那塊珍貴的泥板,剎那間,她的心提到了喉嚨,當泥板摔落在地時,她心頭一揪,真怕它就這樣破了。
它沒有。
她鬆了口氣,在第一時間,沒有忙著撿那塊掉落的頭巾布,而是趴在地上忙著伸手去撿那塊摔落的泥板。
事後再想,這是她這天做的第二次錯誤的選擇。
泥板在混亂中,再次回到她手中,週遭的人群在騷動中散了開來,她慢半拍的想爬起來,回頭才發現剛剛撞飛她的是一個男人。
一個黑髮黑眼黃皮膚的男人,他跪趴在她身上,被陽光曬成古銅色的粗壯雙手撐在她腰側兩旁。
她看著那男人,男人也看著她,然後朝她露出了微笑。
「嗨。」
他說,笑著用英文說。
「抱歉。」
眼前的男人,一雙眼黑得像被火山熔岩焠煉過的黑曜岩,還有著她此生不曾見過的爽朗笑容,那笑亮眼又迷人,讓她胸中的小心臟驀然一停,跟著又急速跳動起來。
眼前的笑容如此燦爛,害她差點忍不住回他一笑。
他在下一秒火速從她身上爬了起來,起身時,順便握著她的手肘,幫了她一把。
她讓自己站穩,還有些頭暈目眩,尚未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就聽到有男人大聲吼叫。
她轉頭去看,只見一位大鬍子拿著一把銀亮大刀當著她的臉面揮砍而來。
這一秒,腦袋一片空白。
就在她以為自己小命休矣時,腰上忽然有股力道,猛地將她往後拖甩,同時一根黑色鐵桿忽然出現在眼前,鏘的一聲,擋住了差點將她腦袋剖開的大刀。
大鬍子吼著揮刀再砍,又砍,砍砍砍砍砍!
鏘鏘鏘鏘鏘鏘鏘——
銀色大刀在她眼前亂閃,除了銀光她根本什麼也看不到,卻是聽到了鏗鏗鏘鏘的金屬交擊聲。
她嚇得喘不過氣來,只感覺到自己被人拉來扯去,甚至整個人被頭下腳上的轉了一圈。
她在天旋地轉中驚聲尖叫。
驀地,一聲巨響傳來。
她回神,看見那拿刀亂揮的大鬍子被一腳踹飛了出去,撞到了水果攤。
她身後男人的大腳。
她驚魂未定的回頭,看見那傢伙又露出牙齒對她一笑,然後扔下手中那根不知從哪個攤子抓來的鐵桿,轉身朝另一頭跑了。
她傻站在原地,大鬍子忽地爬了起來,她吃了一驚,連退好幾步,害怕再被追砍,她正想轉頭拔腿狂奔時,大鬍子卻沒有理她,只是咆哮著提刀去追那男人了。
大概過了三秒,她才領悟過來,大鬍子一開始就不是要砍她,而是要砍那個男人,她只是剛好很不幸的站在他們之間,所以才被牽連。
臉色死白的,她喘著氣,看見另一群男人大聲吆喝著阿拉伯語追了上去,其中有兩個手上還拿著手槍。
她瞬間更加往牆邊貼靠,幸好那些人沒注意到她。
等她回過神來,發現自己雙手仍緊緊抱著那塊泥板,而路邊其他人依然盯著她看。
她是個外國人。
雖然沒有金髮碧眼、明眸皓齒,但她很清楚她看起來就是不一樣,她知道自己在這裡看起來很顯眼,特別是遮住她樣貌的頭巾已經掉了。
當地的女人不是每個都會選擇包住頭臉,有些只是戴著頭巾,而不會包臉,但也有不少和她之前一樣包著臉的,但完全不包露出頭髮的女生真的很少、很顯眼。
緊抓著手中的拉瑪蘇泥板,她低著頭,轉身快步走開,匆匆遠離現場這一團混亂。
途中她不時回頭張望,害怕那些人再追來。
那傢伙和她一樣是黃種人,天知道別人會不會以為她和他是一夥的,讓她總覺得街上的每個人都在看她。
坐上公車之後,她看著窗外的市集和街景,沒有人跟著她,沒有人特別注意她,讓她小小鬆了口氣。
當她回到旅館,關上門、扣上鎖,在床上坐下時,才發現自己手心仍在冒汗。
她放下懷中的泥板,把身上的斜背包放到床上,打開冷氣。
巴格達氣候炎熱,她套著長袍走動,早已汗流浹背,她脫下長袍,看見那塊拉瑪蘇泥板上都被她摸濕了一塊,還被敲壞了一小角,她心痛了一下,害怕它還有其他地方在剛剛那場混亂中被敲壞,她忙拿著它來到書桌旁,打開桌燈,在燈下細細查看。
它的狀況乍一看情況還好,然後她很快就發現它的胸口有道裂縫。
「可惡。」
她暗咒一聲,卻在下一瞬間發現,那裂縫看起來很不自然,或者該說,裂開的地方和旁邊的顏色不太對。
她愣了一下,將檯燈拉得更近,低頭再瞧,赫然發現,裂開的那邊顏色真的不一樣,事實上是有幾塊地方顏色不一樣,她愣了一愣,把泥板在燈光下傾斜,果然發現這泥板上的這幾塊顏色有極細微的差異,不只在胸口上,臉上的鬍子那兒也有,這幾處地方本身就有些剝落,之前她在市集裡看到時,還以為那是因為歲月的侵蝕,所以保存的沒有像她那塊那麼完整。
可如今,在燈光下細瞧,她才發現那不是時光或歲月留下的痕跡。
她之前見過這情況,泥板的顏色不一樣,有時是因為作假,但這不是假的,家裡那塊石板她看太多遍了,這鷹翼飛揚的模樣、和腳上的筋肉,旁邊的花樣,在在都顯示這是同一個工匠做的。
不過,偶而也會有後人仿做仿得很真。
然後,不知哪來的衝動,讓她忍不住以手指輕觸那塊裂痕,上頭的泥石剝落了些許下來,顯露出其下和一旁相同的顏色,底下那兒的紋路看起來更像原來就有的。
心頭驀地一跳。
不會吧?該不會是——
剎那間,有些激動,她小心放下泥板,拿出行李箱中的工具包,找出粉刷和小鑷子,在燈光下,小心翼翼的開始清理它。
日光在窗外移動,她坐在桌前,因為太過專心,沒有察覺時光的飛逝。
天色漸漸黑了,明月爬到夜空上。
當她停下手邊工作時,早已是深夜時分,人們早就關燈睡去大半夜了。
可她醒著,而她手上的泥板,所有顏色不一樣的地方,都被她清了下來,顯露出其下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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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在天色將明未明之際,她終於完工。
在整理到一半時,她就已經看出它是什麼,當她完完全全把它清理乾淨,當她讓自己停下動作,放下刷子與鑷子,看著它的這一刻,她心跳加快,喉嚨不由自主的緊縮起來。
不是拉瑪蘇。
老天。
她輕撫著自己的心口,凝視著眼前美麗的浮雕,看著它胸上那優美的曲線,和它強壯的獅爪。
是阿帕莎蘇。
守門的拉瑪蘇通常是一對的,一對男性的拉瑪蘇。
像這樣一公一母的拉瑪蘇和阿帕莎蘇十分罕見,她不記得自己曾見過。
這個地區,幾千年來一直處於男尊女卑的狀態,或許因為如此,不知何年何月,不知是誰,拿了泥石重新遮蓋塑造了它,讓它由女變男。
她不知遮掩它的人,是因為它那美麗裸露的胸部,還是因為它自信堅強的微笑,或是因為它強而有力的模樣,抑或是為了挽救這美麗的浮雕被其他人毀壞掉,所以那人才要將其遮蓋起來。
無論如何,不管為了什麼原因,它被遮住了,敷上了泥石,照著它伴侶的模樣,形塑成拉瑪蘇,因為如此,它才被保留得如此完美。
燈光下,眼前的阿帕莎蘇彷彿在發光。
這塊阿帕莎蘇真的很美,撫摸著它上頭的紋路,她幾乎能感覺到當年製作工匠的用心。
正當她感動得不能自已時,忽地,門口傳來了一聲輕響。
她反射性抬頭,就看見房間門被人打開了。
開門的人看見她坐在桌前,也愣了一下,整個人僵在當場。
她也一樣,僵坐在椅子上。
來人還站在門外,走廊上的燈光清楚映照著他的模樣。
是白天那在情況危急時,還笑出來的傢伙。
一瞬間,她不知該大聲尖叫,打電話求救,還是站起來逃跑。
大概是看見她在瞄桌上的電話,他揚起嘴角,開口說。
「如果我說這是客房服務,你應該不會相信吧?」
她眨了眨眼,傻掉的腦袋,過了一秒才辨認出他說的是中文,而那是個玩笑。
「現在是……」她瞄一眼桌上的時間,然後小小吃了一驚。
該死,四點了。
看著黑漆漆的窗外,她猜現在是淩晨四點,不是下午四點。
她維持鎮定的看著那站在門邊的男人,說:「……淩晨四點,我想沒有什麼旅館會在這時提供客房服務。」
他又笑,鬆開了門把,雙手抱胸,靠在門框上,笑道:「嘿,事實上,我確定有不少飯店或旅館,一天二十四小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會在房客有需要的時候,盡力提供房客所需要的服務。」
她故作輕鬆的繼續坐在椅子上,一顆心卻提到了喉上,她身邊沒有任何能夠自衛的武器。
現在是淩晨四點,大概所有的人都睡死了,她得弄出多大的聲音才能把人從熟睡中驚醒過來?
這念頭閃過的同時,她也突然領悟這人為何這個時間出現在她房門口。
這時間幾乎每個人都在睡。
眼前的男人雖然沒有繼續走進來,卻也沒有退出去。
他停留在門邊的行為,讓心跳更快,她聽見自己問。
「你是誰?為什麼知道我住在哪裡?你跟蹤我嗎?」
她很確定她不認識眼前的男人。
相較於她的緊張,他看來輕鬆自若,強壯的身體倚靠在門框上,走廊上的光線,讓他的臉有些背光,卻更加凸顯了他手臂上的肌肉。
她相信他身上其他地方也同樣結實,白天的情景驀地上湧,從腦海裡跳了出來,她記得他有多輕易就將有點重量的自己拋來甩去,也記得他是如何拖著她還能打敗那名大鬍子。
她很確定他一拳就可以將她打昏過去。
聞言,他伸手耙過他腦袋上的黑髮,又笑。
只是,這回,他臉上那笑,看來似乎有些無奈,接著他還真的嘆了口氣,才從牛仔褲後頭,掏出了她的錢包,道:「我扒了你的錢包,裡面有飯店名片,你知道你真的不該將房號也寫在上面。」
她呆了一呆,在他將錢包扔過來時,手忙腳亂的伸手去接,他其實扔得很準,那錢包根本是直直落到她懷裡,可一直以來,她就是個運動白痴,在驚慌失措之下,本來應該很好接的錢包被她笨拙的右手打歪,她在混亂中又用左手去撈回來,結果太大力之下,錢包飛過了頭,她忙轉身以右手去抓,卻沒抓穩,慌忙再以左手去抓,然後她就連人帶椅的失去了平衡,往後倒去。
驚呼在她即將以臉著地的瞬間,從嘴裡冒了出來。
錢包飛了出去,椅子砰然倒地,她沒有。
在那千鈞一髮之際,男人神奇的從門邊移動過來,撈住了她的腰。她並不是真的看到,她的眼睛只差那麼幾公分就要因為她的愚蠢被拿來擼地板了,但她可以感覺到他的手,那在白天把她拖來跩去的大手和鐵臂,再次回到了她的腰腹上。
下一秒,她被拉離了地板,雙腳再次好好的站到了地上。
「哇,真是好險,你還好吧?」
一時間,有些糗。
她匆匆轉身,看見他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狀,他甚至還往後退了一步,噙著笑開口。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會發生這種事。」
她紅著臉,有些惱,又緊張,退了一步瞪著他道:「我只是個歷史學者,來這裡進行學術交流,我沒有任何值錢的東西。」
「事實上,你有。」他挑眉,黑眸帶著笑意說。
她一呆:「我沒有。」
「你有。」他仍高舉著雙手,表明自己沒有惡意,但右手食指點了點她在回來時,隨手扔在床上的包包道:「我扒你錢包時,順便放了東西進去。」
她再一呆。
好吧,那時她忙著搶救拉瑪蘇——阿帕莎蘇,她確實沒注意當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為求方便,她出國時總是有兩個錢包,一大一小,小的拿來裝零錢,和幾張鈔票,平常就拿小錢包付零錢,有必要時才動用那有證件的大錢包,但她一路回來除了付公車錢,根本沒去買別的東西,回來後又被那泥板迷了心竅,所以才沒發現她的錢包掉了。
說真的,她根本不知道他是何時扒了她的錢包,當然更不知道他何時放了什麼東西進去,不過既然他扒了她的錢包,當然有可能放東西進去。
話說回來,當時那麼混亂,他到底是什麼時候有機會做這些事?
「你摔倒忙著救那塊石頭的時候。」
他突如其來的話,讓她嚇了一跳,連忙回神,才發現自己剛剛把心中的疑問問了出來。
「那不是石頭,是泥板,那是一塊拉瑪蘇——阿帕莎蘇,它們通常是一對的,人們將它們放在門口或埋在家門底下當守護神,它們是很強而有力的守護神,可以趕走惡靈,我已經有另一個了,好不容易才找到這一塊配對的,它們是——」她習慣性的解說回答著問題,說到一半突然清醒過來,不知道自己和他解釋這幹嘛,而且這男人可是闖入了她的房間,她是有什麼毛病?怕人家不知道她找到了寶貝?
她連忙強迫自己住嘴,幸好眼前的男人,看似對擺放在桌上的阿帕莎蘇一點興趣也沒有。
他只是一聳肩,道:「你知道,我當時不太方便,只好借一下你的包包,我扒你的錢包,只是為了可以找機會把我的東西拿回來,你可以檢查你的錢包,我保證裡面分文未少。我到這裡,只是為了拿回我的東西,拿了我就走,OK?」
不太方便?寄放?這些字眼還真好聽,他當時根本就正在被追殺吧?
她忍住想蹲下來撿錢包查看的衝動,警戒的看著那男人邊說邊慢慢放下手,撈起她在床上的包包。
顯然,他也不是真的在徵詢她的意見。
他快速的翻找了一下,就從她包包裡,撈出了一個她從來沒見過的扁平金屬,那東西是黑色的,上頭還有幾條顏色不同的電線。
他隨意的把那扁平金屬放到屁股後的褲子口袋裡,將她的包包重新放回床上。
「那是什麼東西?」
話一出口,她立刻後悔了,忙舉起雙手,以掌心對著他說。
「算了,別告訴我,不管那是什麼,我都不想知道。」
他抬眼,再次揚起嘴角,露出迷人微笑。
「聰明。」他笑得超開心的說:「不過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這只是——」
「我說了我不想知道——」她在他開口時,忙出聲阻止他。
「一顆炸彈的其中一部分。」他沒有停下來。
「我說了我不想——Shit!你說什麼?炸彈?你放了一顆炸彈在我包包裡?」她驚恐的瞪著他:「可惡,我說了我不想知道!」
「不是炸彈,只是其中一部分。」他笑看著她,說:「不是炸藥的那一個部分,白天在追我的人是恐怖分子,他們本來打算炸掉巴格達,我拆了這個元件,破壞了炸彈,讓他們無法成就他們的偉業,所以他們才那麼生氣,多虧有你的幫忙。」
說著,讓她措手不及的,他低頭親了她的臉頰一下。
「謝了。」
她抽了口氣,飛快摀住自己的臉頰,面紅耳赤的道:「我沒有幫你!」
「噢,你當然有,只是你不知道。」他笑得超級開心,轉身往門口走去,邊走邊說:「對了,如果我是你,會拿著那張機票,立刻收拾行李搭機回國。」
「什麼機票?」她一怔,傻問。
「你短褲口袋裡那張。」
男人頭也不回的丟下這一句,走出她的房間。
她聞言,忙伸手往褲子口袋裡掏,果然掏出一張電子機票,上頭還印著她的英文姓名。
她完全不知他是何時把機票放到她的褲子口袋裡的,當她抓著那張機票抬頭,只見自己的房門已經再次被關上。
房間裡,再次恢復了原有的寂靜。
若不是倒在地上的椅子和手中的電子機票,她會以為自己剛剛不小心睡著了。
一顆心,仍在胸中狂跳。
她過了兩秒才回過神來,連忙沖上前把之前忘記扣上的門閂內鎖給扣上。
不過,即便如此,還是無法安心。
低頭看著手中被捏皺的電子機票,她低咒出聲。
「可惡。」
雖然不想照著那男人說的去做,但她知道自己的學術交流恐怕只能到此為止了。
恐怖分子?炸彈?
別開玩笑了,就算她再怎麼喜歡美索不達米亞和兩河流域,也不想賠上自己一條小命。
她是個學者,不是什麼特種部隊,或間諜特務的料。
天知道,她在學時期,一百公尺可是跑了二十三秒才跑完,如果那大鬍子想起她,又在街上巧遇她,那她大概有九條命都不夠活。
天大地大小命最大,現在科技那麼發達,她回家還是能夠利用網路和這裡的學者交流。
主意既定,她一秒轉身回到桌邊,火速開始收拾行李,並寫電子郵件和當地幾間學術機構道歉,還掰了一個家人急病需趕回探視的謊。
天還沒亮,她已經坐車到了機場。
幾個小時之後,她坐上了飛機,離開了這個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