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東京。
男人和同伴站在街邊,幾分鐘前,他就注意到那在人行道上反覆來回,又大又白又胖的棉花糖。
棉花糖走過來,棉花糖走過去,踩著小碎步,偶而低頭看手機,他猜應該是在查地圖,在棉花糖兩百公尺來回走七遍之後,他很確定那看起來像棉花糖的傢伙百分之百迷路了。
那是個外地人,穿著白到不行的羽絨衣,他會注意到她,是因為那件羽絨衣和時下流行的輕薄羽絨不一樣,它又白又大,讓穿著它的女人看起來就像一顆白色的球形棉花糖,下面插著兩根細細的酒紅色竹籤。
當那白色的棉花糖停下來時,酒紅色的竹籤變成了一根,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棉花糖看起來就像個丸子……
嗯,也許該說是雪梅娘。
那讓她在滿大街深灰、深藍、深黑、深咖啡色的大衣之間,特別顯眼。
這念頭才閃過,他就發現雪梅娘被一間老舊的二手書店吸引了。
頂著一頭亂髮的雪梅娘痴痴站在那二手書店的門外,嘴巴開開的仰頭張望那被夾在兩旁乾淨明亮的高樓之間,快要倒塌的木造老建築。
雖然它已經在那裡佇立搞不好有上百年了,她卻像是現在才看到它一樣。
那二手書店走道狹窄,每一條走道的書本都一路從地上堆到天花板,也是一副隨時要倒塌的模樣,她穿著那件羽絨衣根本擠不進去,她自己顯然也很清楚這件事,所以沒有試圖走進去,但她還是忍不住伸手摸摸堆放在店門口的一本老書,翻了幾頁,又拿起另一本翻看。
他以為自己誤判了她迷路的情況,轉身和同伴去辦事,兩個小時後,當他再次經過同一條路,卻看見她仍站在那裡,在那間快要倒塌的二手書店前,像是被人插在店門前的走道上。
當一顆超級大白球就這樣被插在路邊時,實在很難去忽略它。
這女人到底是從哪弄來這麼蓬又如此大件的羽絨衣?
天色漸漸轉暗,她似無所覺,只是低頭著迷的翻看手上的舊書,氣溫因為天色漸暗,一路往下滑,他可以看見她吐出的氣息全成了氤氳的白煙,她的雙頰凍得紅通通的,刺骨寒風將她原本就沒有很整齊的黑髮吹得更亂。
她的手機響了,她沒有接,他猜她根本沒聽到。
街上人來人往,人們偶而會被這麼大一坨的白球嚇一跳,但多數都匆匆繞過她繼續前行,也許他也應該這麼做。
只是,他認得這坨雪梅娘,他記得她的臉,他甚至還記得她的名字,他幾個月前,才在巴格達見過她。
然後,她打了個小小的噴嚏,跟著又一個。
當他發現,他已轉身走了回來,站到她身邊。
他以為她會注意到,畢竟她身邊站了一個陌生人,還是個高大的男人。
他等著她察覺他的存在,但雪梅娘一點也沒有察覺到這件事,甚至沒注意到因為天色太暗,街燈慢慢亮了起來。
到底是什麼書,她可以看得這麼專心?
他低頭看她手中的書籍內容。
那是一本老舊的英文書,上面用的還是幾十年前的活字排版印刷,不是後來的電腦排版字體,滿滿的英文字中,偶而會有黑白雕版畫在其中。
他看見書頁最上方,左邊那一頁最旁邊標著頁數,然後用粗體英文寫著TRAVWLSINAFRICA,靠書內側那邊則標著1850;右邊那一頁上方,告非內側標著May8,中間的文字則會隨著每頁的進度而改變,最旁邊的書角同樣標著頁數。
他很快發現這是一本在非洲旅行的遊記,1850是年份,May8是日期,五月八日,年份與日期兩旁還有括弧將其框起來。
她看得津津有味,好像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裡有什麼驚世珍寶一樣。
然後,她又打了一個小小的噴嚏。
寒風揚起她的發,即便她包得像顆雪梅娘,他很確定再這樣繼續吹風下去,她一定會感冒。
在這種氣溫下,是個人都知道該戴頂帽子,她的大白有帽兜,就在她腦袋後方的背上,偏偏她就是沒戴上。
當冷風再次襲來,他終於忍不住手癢,伸手將垂落在她身後的帽兜拉起來,戴在她的小腦袋上。
她這下總該注意到他了吧?
沒有。
竟然沒有!
不知為何,他突然有一種想用大手抓著她的小腦袋用力搖晃,在她耳邊大喊的衝動。
醒醒啊!你這傻蛋雪梅娘!世界要爆炸啦!
這念頭讓他噗_一聲笑了出來,笑得雙肩直抖。
不過,身邊這小傻蛋,當然還是一無所覺,畢竟他只是想想而已,並沒有真的對此付諸行動。
他繼續站在她身邊,開始打量二手書店裡的東西。
很妙的是,除了書籍之外,這間店內側的書櫃裡還堆放著一些小東西,一副古早的日本竹籠煙袋,後面還有一隻大約二十幾公分長的陶瓷大白兔呢。
他喜歡那隻白兔,看起來和身邊的雪梅娘有點像,一樣又大又白又傻又胖,看起來就很好吃的模樣。
驀地,他注意到一道視線,他抬眼看去,看見二手書店的老闆看著他,眼神裡有著淡淡的無奈。
對方想要打烊了,只是傻蛋雪梅娘根本魂飄非洲大陸了。
他笑了笑,舉手用日文開口。
「老闆,不好意思,我要結帳。」
那老頭聞言,精神一振,火速上前。
「我想要那隻兔子,還有這位小姐手上的書。」說著,他把書從她手中抽走,拿給老闆。
傻蛋雪梅娘終於因此驚醒,「嘿,你——」
看見他,她雙眼大睜,倒抽了口氣。
「你在這裡做什麼?:」
「結帳。」他笑看著她,眼角餘光只見那老頭火速的把大白兔和那本書包好。
「那本書是我……我要……哈……哈……哈揪!」她紅著臉抗議到一半,就打了個大噴嚏。
他在她哈揪連連時,就已好心的抽出一條手帕給她,及時讓她抓住手帕,把冷到的口鼻遮住,才沒噴他一臉口水。
他好笑著看著眼前又羞又窘的女人,道:「我知道,我沒有要和你搶,只是人家想打烊了,你站在這裡白看了兩小時,乾脆買回去看吧。」
「兩小時?我才沒——噢,shit!」
她開口想爭辯,然後他注意到她臉色一變,大概是抬頭才發現天已黑,跟著她匆匆掏出口袋裡的手機低頭查看,他看見她手機螢幕上顯示著好幾通未接來電,她嚇得趕緊轉身回電話。
在老闆包那隻大白兔和非洲遊記的同時,她的道歉聲不斷傳來,他轉身看見她頻頻向那不知在何方的人卯起來低頭鞠恭敬禮。
「對不起,真的很抱歉,我迷路了,我沒聽到來電鈴聲,真的真的非常對不起……」
當她再三道歉,重新和人約定見面時間和地點,並保證她一定會趕到之後,才結束了通話。
當她轉過身來時,他早已付了錢,把打包好的東西拿在手中。
她看著他,臉上一副沮喪虛脫的模樣。
他把那本書遞給她,她遲疑了一下,才接過手。
「多少錢?」
他把老闆剛剛報的數字報給她,聽了價格之後,她眼也不眨的從皮包裡掏出日幣給他。
「走吧。」他收下鈔票,看也沒看就塞口袋裡。
「走去哪?」她傻眼。
「你不是要去淺草?」
「你怎麼——」
「你剛剛講電話說的。」他說著,轉身帶頭邁開腳步,「我剛好也要去搭電車。」
她傻看著他,過了一秒,才抱著書匆匆跟上,卻又忍不住狐疑的問。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待了兩小時?」
話一出口,她忽地想起什麼似的,忙又道:「如果又是和什麼炸彈或恐怖分子有關的事,拜託不要告訴我。」
「不是和恐怖分子有關的事。」
他笑著說,她卻還是一臉懷疑。
「我兩個小時前經過時,就看見你在這了。」
她小巧的臉孔扭曲了一下,「你之前經過就看見我了?」
「很少有人在路上看到一顆巨大雪梅娘時,能夠輕易忽略它。」他說著,忍不住又笑,「我本來以為你迷路了,然後你在那間書店停了下來,我還以為你想找的就是那間店。」
她的小臉再次扭曲了一下,然後不甘不願的開口坦承:「我是迷路了。」她的不甘願讓他又笑,挑眉再問:「那本遊記到底有什麼好看?我以為你做的是專業的歷史學術研究。」
「遊記也是一種歷史。」她咕噥著說:「歷史本身就是由不同的人,經由不同的主觀看法記述下來的東西,後人只能經由這些紀實和斷簡殘篇,摸索著再去七拼八湊出一個模糊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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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說法,讓他揚起嘴角。
「主觀?不是客觀嗎?」
「這世界上沒有人擁有足夠的客觀來看待一件事,每個人都是以自我為中心來看事情的。」說著,她頓了一下,又道:「如果人們真的擁有足夠的客觀,說不定就能消滅戰爭,不過這就是人類,我們很愚蠢,還不夠聰明,所以總是靠暴力、鬥爭來解決問題,然後才能從痛苦之中學到教訓。」
「我以為幾千年來,我們經歷過夠多的戰爭了。」
「還不夠。」她抱著書,抓著手帕,在寒風中聳了聳肩。「不過將來或許有一天可以。」
「你怎能確定?」他在一棟大樓旁邊的門邊停下,發現她繼續往前走,忙笑著伸手拉住她,「嘿,入口在這裡。」
她瞪大了眼,不敢相信的停在入口處東張西望,著惱的說:「這是入口?!我剛經過超級多次的!這電車的入口也太不明顯了!」
「丸之內線是日本第一條地下鐵,它有點年紀了,小是正常的,我以為你對老古董都很有興趣。」
「你喜歡女人,不表示你對三歲到八十歲的女人都會感興趣!」她頭也不回的說。
說得好。
他雙眼一亮,同意她的說法,一邊跟在她身後走進地下道。
看著前面那搖搖晃晃下樓梯的雪梅娘,想起她的手腳可以多笨拙,有那麼一秒,他真的覺得她會像顆球一樣一路滾下樓梯。
腦海中的畫面讓他忍不住又想笑,他努力忍住了,可當她來到入口要刷卡時,她忘了先把那龐大的羽絨外套脫下,他一時也沒想到,就從隔壁的入口一路走了進去,卻聽到她發出驚慌的聲音。
「啊……喂……嘿……那個誰——」
他一怔,回頭一看,只見她整個人卡在剪票出入口狹窄的通道上,她的外套加上斜背包,讓她體積太過龐大,如果她長得高一點,或許就不會卡住,偏偏她真的不夠高。
那女人卡在那裡,一臉驚慌的模樣實在太好笑了,這次他真的哈哈大笑起來,不過還是很好心的放下手中提袋,回頭伸手將她從剪票口拔出來。
「這一點也不好笑!」她面紅耳赤的說著。
「你應該要謝謝我的幫忙。」他把她放到地上。
「謝謝你的幫忙。」她紅著臉說,一邊拉下大白的拉鍊,脫下外套,一邊強調:「但這一點也不好笑!」
「你錯了……這真的很好笑……你應該看看你卡在那裡子……」他邊說邊笑:「你事後回想就會覺得好笑了,你到底從哪弄來這件外套?」
「這是我外婆送我的!氣象說東京可能會下雪!我只是希望能穿暖一點!我不喜歡感冒!」她抓著那蓬到不行,比她整個人大上一倍的大白外套,惱羞成怒的對他低吼,快步經過他身邊。
他彎腰抓起剛剛放在地上的紙袋,幾個大步就和她再次平行。
她來到月臺邊排隊,他在她身後站定,卻還是忍不住想笑。
她氣呼呼的,小臉依然緋紅,露出來的黑髮東翹西翹的一點也不規矩,亂得超級可愛。
他知道她不想和他說話,她是個聰明人,她很清楚該如何明哲保身,所以才會一直強調不想知道他在做什麼,上回她也立刻就接受了他的建議,火速離開了巴格達,跑得比被獅子狩獵的兔子還快。
正常人都不會想要和炸彈和恐怖分子有所瓜葛,而他就是和這兩者有關係,因為如此,她才不問他的姓名,不問他的職業,或他正在做什麼事情。
他低頭看著她頭頂上的發旋,笑問。
「你剛說,或許將來有一天,人類可以從歷史中學到教訓,不再製造戰爭。你怎能確定?就像你說的,我們人類很愚蠢。」
她忍了又忍,忍了又忍,他可以看見她把身體重心移到左腳,再把重心移到右腳,然後又換到左腳去,一副坐立難安的模樣,他知道她忍不住的,他太瞭解像她這樣的學者有多喜歡高談闊論。
三十秒後,她如他所料的放棄抵抗回答,不甘願的開口。
「我並不確定,我只是懷抱希望,不過誰知道呢?一百年前我們還打了兩次世界大戰,搞得世界上超過一半以上的地方都民不聊生,現在地球上雖然還是有區域性戰爭,但網路這麼發達,資訊快速流通,當殘酷戰爭的畫面不斷播放時,在將心比心的情況下,我相信我們總有一天可以從歷史中學到教訓。」
「或者人們也會因為看了太多殘酷的畫面而就此麻痺。」
他聽見自己脫口吐出這句話,幾乎在瞬間,他就知道他不該這麼說,但來不及了,他看見她的肩膀因為這句話挺了起來,變得僵硬。
電車在這時來了,人們依序上車,她也走了上去,他跟在她身後,車上人很多,她被迫站在門口,因為太矮,只能抓著車門邊的金屬桿。
因為身高夠高,他沒抓吊環,只是將裝著大白兔的提袋放在腳邊,一手直接抓著接近車頂的橫桿,一手越過她的肩頭,抓著和她同一根的金屬桿,護衛著比他嬌小許多的女人。
電車開動起來,車廂裡人很多,但大部分人都很安靜,偶有談話,也都十分小聲細碎。
她抓抱著那件外套,看著外面飛逝的黑暗。
電車隆隆的開動著,他以為她不會再和他說話了,卻聽到她的聲音。
「所以,你麻痺了嗎?」
他一怔,看見她透過車窗的倒影,直視著他的眼。
一瞬間,胸口像是被堵了什麼。
然後,他看見她掉轉視線,直接轉過頭來看他,不由自主的,他低垂眼簾,看見她那雙黑白分明的眼。
「你麻痺了嗎?」
她仰望著他,用那雙有如明鏡的黑陣直視著他,張嘴重複同一個問題。這一秒,眼前的女人,彷彿穿透了重重的防衛,直接看進了他的心。
始終殘留在唇邊玩世不恭的笑容,緩緩消逝。
電車隆隆的繼續前行,他不自覺握緊了橫桿,緊抿著唇,卻無法把自己從和她的對視中挪移開來。
她執著的看著他,也沒有挪開視線。
然後,他聽見自己說。
「我不知道。」
電車開始減速,跟著停了下來。
淺草站到了。
他鬆開橫桿,抓起提袋,跟著人群下車,大步轉身走開,可走沒幾步,卻聽見她的叫喚。
「喂!」
他停下腳步,回頭只見她懷抱著大白和那本旅遊書,站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中。
她遲疑了一下,他可以看見,甚至感覺到她的退縮與遲疑。
然後,她張開嘴,揚聲問。
「你叫什麼名字?」
一時間,有些怔忡。
但那女人深吸口氣,一副要準備去打怪的模樣,挺起肩膀走上前來,來到他面前,對著他挑眉。
「怎麼,你忘了自己的名字?」她看著他說:「還是如果你告訴我,就必須把我殺掉?」
笑容,不由自主的再次浮現嘴角。
「耿念棠。」他看著她,用中文告訴她,他的名字:「耿直的耿,懷念的念,海棠的棠。」
她站在人群之中,仰望著他。
「魏小滿。」女人睜著烏溜溜的小眼,收緊雙臂,直視著他,道:「魏晉南北朝的魏,很小的小,滿意的滿。」
他知道,他也曉得她清楚他知道。
他扒過她的錢包與證件,證件上面有她的中文姓名。
嘴邊的笑,更開,上眼。
她的臉紅了起來,紅得像番茄一樣。
「謝謝你陪我到這裡。」她滿臉通紅的瞪著他,道:「我得走了,不然又要遲到了。」
她說著,試圖匆匆轉身快步走開,卻差點撞到另一個人,為了閃避,她往左邊退,右腳卻拐到了自己的左腳——
他在她摔倒之前再次抓住了她,順便接住從她懷中飛出來的非洲遊記,他能看見她尷尬羞窘得連耳朵都紅了。
「你知道——」
「別說!」
「OK。」他答應著,卻忍不住笑。
她讓自己站好,在聽到他的笑聲時,又羞又氣的紅著臉說:「每個人都有不擅長的事!」
「是的,每個人都有不擅長的事。」
他點頭同意,然後停頓了一秒,終於還是笑著脫口吐出一句:「但我真的沒見過好手好腳還會在平地上跌倒的人。」
「嘲笑別人的缺點很可惡。」她氣都都的轉身走開。
「沒辦法,我這個人就是這麼可惡。」他大步跟上。
「你跟著我做什麼?」她氣惱的說:「你剛不是要從另一邊出去嗎?」
「說真的?」他笑咪咪的說。
「不,我希望你說假的。」她沒好氣的說著反話,快步上樓。
「我怕你摔下樓梯、滾下月臺,造成更多的交通意外。」
這回答讓她回頭瞪他一眼,他回以一記無辜爽朗好男孩的笑容。
她如他所料的又紅了臉,飛快把頭轉回去,卯起來專心爬她的樓梯,刷她的票卡走出去,這一次她沒有卡在票口,她過了票口才把那件大白外套穿上,讓她瞬間又變成了一顆白白胖胖的雪梅娘。
當她順利來到地下道門口,寒風忽地刮來,讓她瑟縮了一下。
天黑之後,溫度降得更低,冷到她穿著大白還是忍不住打顫,恨不得將脖子連腦袋全都縮進大白裡。
她冷得像只縮頭烏龜一樣,他沒有想,放下手中提袋,順手把遊記也擱了進去,習慣性的拆下自己的圍巾,裹到她脖子上。
她吃了一驚,回過頭來,他才發現自己在做什麼。
「你做什麼?」她一臉錯愕。
「脖子圍起來之後,風不會灌進去,才不會感冒。」他把圍巾在她脖子上打個結,笑著說:「我媽說的。」
她傻眼看著他。
「好了,你不是有約,還不快去?」
說著,他拉起她身後的帽兜,替她戴好。
她紅著臉,張開嘴,又閉起來,掙紮了兩秒,然後紅著臉轉身走開了。
這一回,她沒有撞到任何人。
那天晚上,當他回到飯店,脫下外套時,才發現那本非洲遊記在他裝大白兔的提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