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換個角度想。妳一早就過得這麼糟,接下來不管發生什麼,都會覺得很幸運吧。

錢莫愁坐在「卡比」咖啡廳的窗邊,邊曬太陽,邊回簡訊給自覺倒楣到快死的姊姊的WHAT'S APP簡訊。

姊姊把冷昊臭罵了一百零八遍,活像是想把他吞進肚腹裡。

但在錢莫愁看來,只覺得他們之間有火花——畢竟,她小說裡的主角都是這樣互相吸引的。

上次的吸血豔鬼和狂魔就是。他們老是看上同樣的獵物,有回兩人在動手搶奪獵物前卻天雷勾動地火,從撕裂對方肢體的舉動演變成在汩汩鮮血中分享獵物與吻。

好了,我趕稿去了。免得總監待會兒又來找碴。錢莫憂說。

祝好運。錢莫愁回完簡訊後,又趴在桌上曬太陽,白皙小臉被曬得微紅,可她沒有移動的打算。

錢莫愁揚起嘴角,決定以後都要努力地在中午前清醒。她有兩百件快樂計劃清單等著她實行,但是今天她決定她的快樂就是——

曬太陽。

突然間,被人注視的感覺讓她抬頭看向桌邊。

她對上那雙想解剖她的利眸。

是那天在「聽海」咖啡廳的男人!

她皺起眉,因為再次因他而一窒的胸口。她的快樂計劃裡或者包含了「談戀愛」一題,她對他或者也多了點在意。但——

那並不代表她今天就要開始談戀愛。

「吵到妳了?」男人臉上毫無內疚之意,直接在她面前坐下。「我先自我介紹,我叫關德雷。」

「你在這裡做什麼?」她沒打算要自我介紹。

「喝咖啡吃早餐曬太陽。」關德雷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這裡不能抽菸,老闆會抓狂。」

「我平時很少抽,那晚是陪妳。」關德雷一笑,盯著她的臉說。「妳看起來好一點了。」

錢莫愁一聳肩,仍然維持趴在桌上的姿勢。「你不用上班?」

「休假中。」

錢莫愁點頭,繼續一動不動地曬她的太陽,看著窗外。

他也沒再開口,兩人便一直維持著她看窗外、他看她的姿勢。

錢莫愁趴到手麻,再抬頭看他時,發現他仍肆無忌憚地盯著她,好像她是他的囊中物一般。她於是也抬頭不客氣地打量起他——

有那麼一絲絲混血兒的感覺,也許是因為輪廓太深、也許是因為眼窩太深,也許是因為他深知自己的魅力,或者是事業有成,所以他的身上散發一種讓人印象深刻的自信。這種魅力和自信,讓他就連白襯衫都穿得比別人有型。

「你——」

「妳想問什麼?」

兩人同時開口。

「你襯衫在哪裡買的?」她問。

他微一挑眉,沒預料到她會問這個問題。

「我帶妳去。」關德雷起身,站在桌邊等她。

她沒應聲,伸了個懶腰,舒服地瞇起眼。

他緊盯著她唇角那抹淺淺笑意,眼神專注得像是要將她烙印在心裡一般。

「我不喜歡逛街。」

「妳可以在那一間店裡找到妳未來一年份的襯衫。」

「讚。」錢莫愁從座位上起身,把錢放在桌上,向老闆揮揮手後,率先走出咖啡廳。

「我的車在這裡。」他握住她的手肘,有禮但不容拒絕地扶著她往前。

錢莫愁呼吸到他襯衫上混著陽光、菸草和松木的味道,她用力深吸一口氣。

「你很好聞。」她說。

他停下腳步,低頭看著她黑白分明的眸光。

「是在跟我調情,還是純粹喜歡我身上的味道?」他問。

「只是想問你用的是哪個牌子的洗衣精或沐浴乳,才能洗出這種味道?」她踩在人行道的紅磚上,孩子遊戲似地避開那些紅磚與紅磚間的接縫。

「我回去問我的管家再告訴妳。」他笑望著她孩子氣的舉動。

「那就不用了。」

「又怕我要妳電話?」關德雷停下腳步問。

「你懂讀心術嗎?」錢莫愁笑看他一眼,發現自己喜歡這種不用開口解釋,就被懂得的感覺。

「我的車到了。」他沒回答她的問題,指指路旁的一輛黑色雙人跑車。

「雙人跑車,是不希望載人?」

「妳是第二個坐上這輛車的人。」他為她打開車門,淡淡一笑。

「喔。」錢莫愁不想多問,鑽了進去。

「啊!」她尖叫一聲,因為沒預料到副座的桶狀座椅如此低陷,她整個人像是躺在車子裡一樣。

「媽啊!」她驚訝地脫口說道:「我以為只有在醫院做正子掃描,還是馬戲團火箭升空時,才會有這般光景。」

「能躺著便不用坐著,很好。」他坐在駕駛座,發動了車子。

錢莫愁驚訝地看他一眼,已經不再去想他和她為何會有這麼多共同點了。

車內淡淡的小羊皮味道飄進她的鼻尖,她淺淺地吸了一口,決定自己還滿喜歡這個味道的。

他坐在駕駛座裡,看著她呼吸著車裡的空氣。

她和他一樣,會用嗅覺探索環境。

關德雷側過身,替她扣上安全帶。

錢莫愁縮了下身子,不確定自己心跳是否快了一拍,更不敢去看他的眼是否又鎖著她,於是她仰頭看著車頂,故意用一種稀鬆平常的語氣說:「我可以自己扣安全帶。」

「這安全帶有特殊設計,一般人不會用。」他說謊,他只是想聞到她身上的味道。

她的洗髮精有石榴味道,一種微暖、慵懶的香。

「我應該開車跟在你後頭,這樣待會兒才能自己回家。」他的安全帶會不會繫得太久了一點?

「我可以送妳回去,而妳不該這麼隨便坐上陌生人的車。」他直起身,黑黝雙眼找著了她的。

「咖啡廳的老闆看過你,你要毀屍滅跡、無聲無息的消失,沒那麼容易。」她定定地看著他。

關德雷笑了——黑眸微瞇,眼尾淡淡的魚尾紋讓他多了分人性與性感。

可錢莫愁又皺眉了,因為她起了雞皮疙瘩。這樣動情的反應,代表她對他的笑聲有反應。

但,她不知這樣究竟是好還是不好?

※※※

錢莫愁很快就忘了她的擔心,因為當她在他車上聽見「KISS ME KATE」的專輯時,她嚇到連後背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這張專輯當然不是什麼百年難得一見的珍寶,只是她剛好也有一張,所以才會訝異。

她當時因為看了「午夜巴黎」喜歡上Cole Porter那種屬於巴黎小酒館的歌聲,所以找來了他寫的這部曾經叱吒一時的歌舞片「KISS ME KATE」——內容是一對離婚的明星夫妻,因為在電影裡飾演情人,最後由針鋒相對到愛火復燃的故事。

她還因此寫了一本小說《死了也要愛》——寫一對吸血鬼夫妻在離婚三百年後,因為共同對抗驅魔人而舊情復燃的故事。還破了她個人小說的最好賣座紀錄。

錢莫愁一邊聽著歌舞片的音樂,一邊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他——

她與他之間有太多的相似,這人是真實的嗎?還是她幻想出來的男版錢莫愁?

「到了。」關德雷在一間以羅馬柱為主裝潢的白色店家前停下車。

他側身望著上車後始終不發一語的她。

她正怔怔地看著他。

「替妳打開安全帶。」他說。

她驀地伸手捏住他的臉龐。

他挑起眉,因為她用的力道不小。

「捏起來很真實。」她喃喃自語著,鬆開了手。

「啊!」她的下顎被他握住抬起。

他與她的距離不過三公分,近到能感覺到彼此呼吸。

雖然錢莫愁認為他絕對感覺不到她的呼吸,因為她現在根本不敢呼吸。

「摸起來很柔軟。」他的指尖滑過她的下顎肌膚。

「喔。」錢莫愁僵著身子,卻沒立場叫他滾開,畢竟是她先去碰他的。「可以下車了嗎?」

關德雷的指尖拂過她微抖的唇瓣。

「會癢!」她打開他的手,很快地走下車。

關德雷隨之下車,扶著她的手肘,走向門口用著黑色英文花邊字體寫著英文「男爵」的店家。

「走吧,我的襯衫都是在『男爵』選購的。」

「哈,我姊如果知道我來『男爵』買衣服,一定會宰了我。」錢莫愁笑出聲,卻沒停下腳步。

這裡美得像博物館,參觀一下也無妨。

錢莫愁抬頭看著石製的旋迴梯、挑高的白色雕紋羅馬柱、寬闊的白色沙發、鮮紅地毯及幾片畫龍點睛的窄高彩繪玻璃窗,突然打住了腳步。

她聞到了高不可攀的氣息。

「我只帶了一千塊。」她壓低聲音對他說。

「妳不用付錢。」

「因為你要拿槍出來搶劫?」她翻了個白眼,看到他眼中笑意一閃。「無功不受祿,我先走。下次再自己來。」

她朝他一揮手,轉身要走。

他的大掌在空中握住她的手。

他的體溫傳入她的掌心,她又起了雞皮疙瘩,她甚至發現自己喜歡被他握著的感覺。

「妳每挑中一件襯衫,就請我吃一頓飯。」他說。

「價格不拘?」她一挑眉,不確定現在是誰占誰便宜。

「當然。」

「那走吧。」錢莫愁用了點勁,但他卻沒要放手的打算,她也就由他握著了。

她的幸福計劃裡有一條——感覺良好的話,不抗拒新玩意兒。

「歡迎光臨。」穿著西裝的店長一看到關德雷,立刻大步而上。

「關先生,歡迎您。不知道您到台灣了,這是第二次見到您的新造型了。有什麼需要為您服務?」店長說,目光在關德雷和女子交握的手上停留了零點一秒。

「準備貴賓室。」關德雷握著錢莫愁的小手,繼續往前走。「替錢小姐準備衣服,她應該是穿4號,但她喜歡寬鬆,給她6號。」

「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寬鬆衣服?」錢莫愁問,自己先笑出聲來。「因為我現在就穿得很寬鬆。」

「因為我會讀心術?」關德雷望著她的笑,頭也不回地對店長說:「麻煩替錢小姐準備一杯卡布奇諾,肉桂粉多加一點。」

「你真的會讀心術。」她這次真的嚇到,努力想抽回手,免得他不小心經由接觸,讀了她太多心事。

「事實上——」他彎下身,在她耳邊低語:「我只是在離開咖啡廳前看了下妳桌上的結帳單。」

「你作弊。」錢莫愁大笑出聲。

忍不住好奇回頭的店長用力眨眼,以確定眼睛沒花,因為關德雷居然在笑。

他每年都會見到這個大客戶一到兩次,算算時間也有三年了,卻從沒見過他笑過。看來這位小姐顯然是個特別人物。

「兩位這邊請。」店長雖然好奇地想多看兩眼,卻還是維持著一貫的淡然有禮。

介紹關德雷來店裡的李爾先生交代過,關先生不喜歡別人太熱絡。當然,也絕對不能對他失禮,關先生骨子裡有很講究規矩的一面。

錢莫愁被關德雷拉著走進貴賓室。

「兩位請稍坐,我們這就去為你們準備一切所需。」店長鞠躬後退了出去。

貴賓室設計簡潔,只有一整面牆的穿衣鏡,一盞華麗的水晶大吊燈、一張黑色桌几及一張黑色的天鵝絨長躺椅。

錢莫愁放開他的手,迫不及待地把自己埋進沙發裡。

「怎麼這麼舒服。」她一坐進沙發,立刻閉起眼。

本日太早起床還在調時差,任何可以躺下的椅子,她都可以一覺到天黑。

「客戶坐得愈久、享受愈尊榮的服務,就愈會覺得一擲千金是必要。」關德雷遞了顆抱枕到她懷裡。

她摟著抱枕,打著哈欠,半趴在沙發扶手上看著他。

「我一定要試穿衣服嗎?」她問。

關德雷眉也不動地拿起內線電話說:「找一位跟錢小姐身材相仿的人,展示衣服。」

「這麼大牌,這間店你有股份不成?」她知道語氣該表現多一點的震驚,但她現在躺得很舒服,懶得裝不出驚訝語氣。

「不。但我在這裡的消費,足以讓我擁有這些服務。想睡的話,就躺一下。」關德雷的指尖畫過她眼下的黑眼圈。

錢莫愁身子一顫,她握住他的手,小臉逼到他面前,學他看她的樣子緊盯著他。

「你對我有意思,對吧?」她問。

「妳說呢?」他沒迎前也沒後退,只是定定回望著她。

「如果你不是已婚、有女朋友、未婚妻、也不是什麼殺人犯,或是變態狂,不如我們交往吧。」她得寸進尺地捧住他的臉龐,果然發現自己並沒有任何想推開他的念頭。

她真的還滿喜歡他的。否則,和他靠得這麼近,早就逃之夭夭了。

「你不說話是什麼意思?」她皺起眉。

關德雷看著她,看著她雙眉間那道對她年紀而言,顯然太深的皺痕。她到底是有多常皺眉,才會有這道痕跡?

「我是在想——有何不可呢?」他扶住她的腰,低頭在她額間落了個吻。

她倒抽一口氣,感覺血液瞬間加溫到沸騰。

慌亂地抬頭看他,他黑眸瀲灩著笑意,像是看透了她的意亂情迷一樣。

她重重咬了下唇,強迫自己要表現得跟他一樣若無其事。不然,至少也要表現得很老練。

「好,那你從這一刻開始善盡男友義務。」錢莫愁把頭靠向他的肩膀,替自己找了個舒服的位置。「等下幫我挑衣服吧,反正你對他們家的衣服瞭若指掌。」

「妳找我交往,該不會只是因為懶得挑衣服吧?」他一挑眉,大掌撫過她的長髮,對於那滑過指尖的順滑度感到滿意。

「你說呢?」她仰頭對他一笑。

關德雷一手貼在她身後沙發,鼻尖輕觸著她的,在她的眼裡閃過一抹羞澀時,他感覺到自己的慾望正失控地沸騰。

他驀地吮住她細白的耳珠子,在她耳邊說道:「我說,妳孤獨了太久,需要有個人依偎、有個人照顧、有個人給妳溫暖。所以,妳該和我戀愛。」

錢莫愁全身輕顫不已,他放肆的舉動以及心事被他看穿的心虛讓她直覺地伸手想推開他。

但她的動作太慢。

下一刻,關德雷的大掌扣住她的後腦勺,吻住了她的唇。

※※※

幾天後的星期五晚上,兩姊妹在錢莫憂住處碰面。

錢莫憂聽著妹妹訴說著前幾天在「男爵」貴賓室裡發生的事情,興奮得像猴子一樣地在床上亂叫亂跳。

「錢莫愁,快點把那一段寫到妳的小說裡,太肉麻太精采!」錢莫憂興奮到臉發亮,好似經歷那段的人是她一樣。

「這一本不需要。我這次的男女主角對於吸血比較有興趣,他們正在歐洲城堡裡對抗想獵鬼的主教,順道找回男主角被挖出的藍魔眼珠。」錢莫愁說,手卻不自覺地摀住胸口。

她現在只要一想到關德雷,胸口就會脹痛——她原本還以為只有經期前才會如此,果然戀愛會改變荷爾蒙。

「我不要聽藍魔眼珠或是什麼開膛剖腹的傢伙,我對妳和關德雷這一對比較有興趣。妳給我從實招來——」錢莫憂抓住妹妹的手,小臉湊到妹妹面前。「那一吻如何?精采嗎?刺激嗎?」

錢莫愁清清喉嚨,把姊姊推到旁邊坐好,免得姊姊又跳到她的身上——莫憂開心時,會有把人撲倒的習慣。

「我只能慶幸,店長及時進來。」錢莫愁盡可能平靜地說。

「否則——會怎麼樣?」

「我會讓他為所欲為。」她說。

「哇!」錢莫憂整個人彈跳起來,立刻飛撲到妹妹身上。「錢莫愁,恭喜妳發情了!妳臉紅了!」

錢莫愁摀著發燙的耳朵,聳肩裝出不以為意的樣子。「發情的時候,體溫本來就會升高。」

「媽啊,妳還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現在是在刺激我,沒有人可以愛嗎?」

「妳跟紀明仁沒有進一步進展?」

「唉。」錢莫憂一臉憂慮仰頭望天,哀怨地摀著胸口,用一種舞台劇的語氣說:「妳的情路順暢,可我在對著冷昊那一吼之後,紀明仁如今看到我,就只是禮貌地點頭打招呼,再也沒問過我何時要一起出去喝茶吃飯用宵夜了。」

錢莫憂整個人倒在床上,把臉埋到枕頭裡假裝啜泣。

「還能演,顯然沒有很慘。」錢莫愁拍拍姊姊的頭。

「當然啦。都沒交往,就哭得死去活來,這樣很不划算耶。」錢莫憂躺平在床上。「只是,真的滿惆悵的。好不容易有點火苗,現在只因為真面目提前曝光,就灰飛煙滅,實在是很捶心肝啊。」

「戀愛應該在一開始就讓對方看到最真實的妳才對。如果最糟的妳,他都能接受,之後的每次見面,不都會是大加分嗎?」

「話這樣說沒錯,但科學研究說男人重視視覺,能不能往下發展,他們都早在第一印象時,就已經打好分數了。況且,戀愛總是要以夢幻開始,才有浪漫發展的空間。一開始就看到對方摳腳丫、挖鼻屎的習慣,嚇都嚇壞了喔!」錢莫憂盤腿坐起身,一本正經地說道。

「妳也不過多談我一、兩次戀愛,居然就敢以專家自居。」錢莫愁哈哈笑,拍了姊姊一下。

「但我每次都努力愛得轟轟烈烈,像仙女棒一樣燃燒殆盡。」

「像妳罵冷昊那麼轟轟烈烈嗎?」錢莫愁趴在床上,一手托腮看著姊姊。「妳最近在APP裡罵他的字數總量,多到我可以寫一個段落了。」

「那就便宜妳了,直接打進書裡,就不用想了。」錢莫憂說。

「妳罵得很沒創意,通通不能用。」錢莫愁說。

「可我罵得很爽,有種踢到他的真實感。」錢莫憂對著大枕頭左一拳右一腿地在床上滾來滾去。

「這麼不爽,妳就當面踢他啊。他下週一不是還要去你們公司試音嗎?」錢莫愁從床頭邊拿起保溫罐喝了口水,想看出姊姊對冷昊有沒有意思——

愈是敵對愈代表火花四射,她的小說邏輯是這樣的。

「冷昊是我們公司捧在手裡的大客戶,我如果有種敢踢他一腳,接下來被踢出公司的人就是我了。」

「好吧。既然這麼無聊,那我們就少說一點吧。」錢莫愁看她一眼,決定繼續埋頭寫小說比較有趣。「我要去工作了。我答應編輯這星期要交第四章的。」

「我精神上給妳支持。」錢莫憂抓起已經看過幾次的漫畫《鬼燈冷徹》,繼續對著劇情哈哈大笑起來。

怪了,她怎麼愈看那個管理地獄的男主角冷徹,愈覺得眼熟?

「嚇死人喔!冷昊長得和這個主角很像。他平時戴個大墨鏡,讓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一拔下墨鏡後,眼睛就這麼細細長長的、唇就這麼薄薄冷冷的、說起話來就讓人想拿長刀砍他。」錢莫憂抓起漫畫衝到妹妹面前,用力揮舞。

「妳不是很愛冷徹?」錢莫愁挑眉問道。

「但我一點都不想見到真人版的『冷徹』,這種人還是像漫畫一樣留在地獄當他的執行長比較好。」

錢莫愁看著姊姊,不知道她是否發覺她提到冷昊的比例實在太多了一點。除非是真的很討厭,否則就是不自覺地在意。

鈴鈴鈴……

錢莫憂跳回床邊轉動兩圈,在枕頭底下抓起她的手機。

「喂,哪位?」錢莫憂大聲說。

對方沈默了一會兒。

「我妹冷芳如邀請妳明晚用餐,親自向妳致歉。」冷昊生硬地說。

「不用多禮。」

錢莫憂啪地掛上電話,跳到妹妹面前,滿臉通紅地大聲說:「耶!我掛冷昊電話了。」

「喔。」錢莫愁打開筆電檔案,看著她的上個段落——

青蓉兒五指砍向卡羅的脖子,卡羅的血火山爆發般地噴灑於四壁。

「妳找死!」卡羅大吼一聲,歪著脖子撲向青蓉兒……

鈴鈴鈴……

「喂,到底想幹麼?我的時間很寶貴,連三十分鐘都沒有,就只給你三秒鐘。」錢莫憂得意洋洋地蹺腳坐在床邊。

「妳說話的時間就超過三秒了。」冷昊說。

錢莫憂倒抽一口氣,火冒三丈地說:「再見。」

「我妹妹年紀小,對於撞傷妳一事一直耿耿於懷。如果不讓她看到妳沒事,她每天都在自責。」冷昊快速地說完。

「那你就要負責跟你妹妹解釋清楚啊!你看過我了,我壯得像頭牛,那天昏倒只是因為肚子太餓。」錢莫憂說。

錢莫愁不看電腦,改看開始齜牙咧嘴中的姊姊。

「我妹妹怕我因為擔心她會內疚而隱瞞真相。」

「那她為什麼不自己來看我?」錢莫憂翻了個白眼,扮了個鬼臉。「沒聽過被害者去探望加害者的,你當我是聖人還是諾貝爾和平獎得主?」

錢莫愁在一旁附和地點頭。

「我妹芳如斷了五顆牙,額上縫了好幾針,現在還不願意出門。」

「也是啦,對一個二十二歲的小女生來說,根本是世界末日。」事實上,車禍後還是她搭著救護車陪著冷芳如到急診室的。

冷芳如當時只會縮著身子猛哭,和她哥哥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

「所以妳同意過來看她?她想請妳在家吃飯。」冷昊說。

「你也會在?」錢莫憂的眉頭皺起來,雙唇也抿成一直線。

「我後天早上才回國。」

「好,那我去。」錢莫憂眼睛滴溜溜一轉,皮笑肉不笑地學起他冷冰冰的語氣說:「正確時間地點,你再傳簡訊告訴我。就這樣了。」

錢莫憂放下手機,衝回妹妹身邊,雙手扠腰得意地說:「這一局,錢莫憂一分。」

「妳確定是妳得一分?不是人家一通電話來,叫妳去陪妹妹吃飯,妳就乖乖摸著鼻子去了嗎?」錢莫愁坐正身子,一本正經拍著姊姊肩膀。「妳真像一個唯命是從的小媳婦啊。」

「錢莫愁!妳明知道我是佛心來著,才答應要去吃飯的!」錢莫憂整個人飛撲到錢莫愁身上,開始對她上下其手——

進行搔癢攻擊。

「救命啊!」錢莫愁笑到像蟲一樣地在床上扭個不停,笑到喘不過氣來。

錢莫憂看著笑到滿臉通紅、五官都皺到一塊兒的錢莫愁,她突然攬住妹妹的頸子,緊緊地抱住。

「記得跟妳談戀愛的人,也要讓妳這麼開心喔。」錢莫憂說。

錢莫愁看著姊姊,喉頭哽咽了。

姊姊就是姊姊,不論怎麼樣就是會擔心妹妹。

「也許是我讓他這麼開心啊。」錢莫愁拍拍姊姊的臉頰,頑皮地說:「那妳也要讓冷昊開心喔。」

「我沒有要讓他開心!」錢莫憂氣急敗壞地又朝妹妹使出攻擊。

兩姊妹再度又叫又笑地在房內鬧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