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塘在對了幾句莫名其妙的暗號之後,心情相當震撼,久久不能平靜,原本以為自己要瘋狂了,沒想到謝蘭止比他還要瘋狂百倍。
謝蘭止伸出修長的極具藝術氣息的雙手,熱淚盈眶的將唐塘的雙手緊緊握住,彷彿朱德在井岡山會見了□,兩支起義部隊勝利會師,革命的星星之火即將成燎原之勢,激動心情無以言表,只好用力地將唐塘的雙手搖了又搖晃了又晃,聲音都哽嚥了:「老鄉——!!!」
唐塘也是激動興奮得難以自持,聽到他這一聲拉得都有些變調的聲音,自己的激動心情又上升了一個檔次,同樣熱淚盈盈:「老鄉——!!!」
兩人搖手搖了半天,看得流雲眉頭大皺,眼睛不悅的微微眯起:「四兒……」礙於目前處於屋頂這個特殊的位置,聲音放得很低。
結果這兩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沒一人的耳朵是管用的。流雲頓時臉色黑了幾分。
謝蘭止跟人搖完了手還是沒有壓下激動之情,又伸手在唐塘肩上一通狂拍:「哥們兒!」
唐塘同樣哥倆好地伸手向謝蘭止的肩上拍去:「兄弟!」
謝蘭止肩一垮,身板兒一顫,一時沒有招架得住唐塘手中的力道,臉上震驚的表情還沒完全展開,身子一歪,直直朝下面倒去,頓時一臉的震驚化為驚恐,「啊」的大叫了一聲,骨碌碌順著屋瓦就朝下面滾去。
意外陡生,唐塘嚇得目瞪口呆,好在反應還不算慢,趁著人尚未完全滾下去縱身一撲抓住了他的腳踝,緊跟著自己也被拖著朝下面滑去,兩人都是頭朝下腳朝上的姿勢,頓時找不到著力點,謝蘭止很快就整個身子騰空掛在了屋簷下面,充了一臉的血。
流雲原本是冷眼旁觀,現在看唐塘掛在那兒自然不能再袖手,伸手撈著他的腰將人提起來,連帶著謝蘭止也像個麻袋似的被甩回了屋頂上。
這一下動靜自然不小,流雲原本也沒打算弄死謝蘭止,既已被他發現,自然也沒打算躲過眾人的眼睛,將兩人撈上來之後便氣定神閒地站在屋頂上。
果然,下面即刻便是一陣騷動,幾個人迅速從廳內衝了出來,身後又嘩啦啦地跟著一大撥人,如流水般洶湧而出。
唐塘知道闖禍了,偷瞟了師父一眼,見他沒什麼不悅的表情,衝他諂媚地笑了笑,趕緊探著脖子朝下看。沒想到一馬當先頭一個衝到門外的竟然是個女子,而且還有點眼熟。
唐塘想了想才記起來這就是上回站在鸞鳳鳴身後跟謝蘭止竊竊私語的那名女子。
這女子跑出來抬頭朝屋頂看了一眼,刷的提氣便飛身上了屋頂,一看倒在那兒哼哼唧唧的謝蘭止,頓時大為緊張,匆忙跑過去扶他:「蘭止!你沒事吧?剛才發生什麼事了?」
謝蘭止扶著摔疼的腰站起來,衝她擺擺手:「沒事沒事。」
那女子一抬頭,頓時柳眉倒豎杏眼圓睜,看唐塘離得最近,拔劍便朝他攻來。唐塘正要躲,突然腰間一緊瞬間被流雲帶到身側。
等他站穩腳跟定睛一看,那女子的劍已經被流雲捏在了兩指之間,進退不得,頓時怒火更盛:「你們是什麼人?為何欺負蘭止?!」
唐塘也不知道這女子是誰,看起來和謝蘭止關係十分親近,探著腦袋朝那邊喊:「兄弟,你倒是說句話啊!」
謝蘭止扶著腰哼哼:「誤會誤會,我差點摔下去,是他們救了我。」
那女子將信將疑地盯著唐塘看了一眼,又盯著流雲看了一眼,似乎被流雲眼中的寒意嚇到了,身子明顯顫了一下,隨即又故作鎮定地抬起下巴,神似一隻傲氣十足的天鵝。
唐塘想到謝蘭止那一摔似乎是自己的功勞,頓時有些過意不去,抬腿想過去看看他要不要緊,沒想到那女子的劍又朝他橫過來。
唐塘迅速後退一步躲開,對著她身後剛剛揉完了腰的謝蘭止道:「兄弟,你再不跟你的妞解釋一下,我都沒法去慰問你了。」
謝蘭止一聽手都抖了,顫顫巍巍地指著他:「妞你大爺!這是我姐!」
唐塘摸摸鼻子:「哦……」瞟了那女子一眼,不著痕跡地擋在了師父的面前。
正互相對峙著,下面又飛上來一個人,風度翩翩氣質芳華,走到那女子身邊低聲問道:「你沒事吧?」
「沒事。」那女子看到他頓時神情飛揚起來,「鸞師兄替我將蘭止帶下去吧。」
唐塘看著那兩人的互動,又不著痕跡地將自己從師父身前挪開,惹得流雲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好。」鸞鳳鳴應了一聲,卻沒有走向謝蘭止,反而抬頭朝唐塘這邊看來,視線落在流雲身上,露出一個溫文爾雅的笑,拱手道:「流雲公子!」
「鸞掌門!」流雲回禮,神色淡然。
這時,下面突然傳來君沐城的聲音:「不知哪位英雄在上面?何不下來一聚?」
鸞鳳鳴依舊笑如春風,伸出右手:「流雲公子請?」
流雲並未理他,只低頭看向唐塘:「你想下去麼?」
「啊?」唐塘一愣,這種肅穆莊嚴的時刻怎麼能問他呢,這種狀況他哪敢隨便拿主意,「我……我聽師父的。」
流雲不緊不慢道:「你若想繼續看,我便帶你下去。你若覺得無趣,我們這就走。」
對面的鸞鳳鳴聞言詫異地挑了挑眉,盯著唐塘不著痕跡地打量起來。
師父當著人的面這麼說話,太不給人面子了吧?唐塘汗顏了一把,伸長脖子耳語道:「下去有危險麼?」
「不會。」
唐塘見他語氣極為肯定,這才放下心來,笑眯眯地點頭:「那就下去看看吧。」
「好。」
流雲帶著唐塘,鸞鳳鳴帶著謝蘭止,後面跟著那名女子,五個人先後從屋頂上跳了下來。
眾人定睛一看,有的疑惑有的驚訝,疑惑的都是沒見過流雲的人,驚訝的是見過,或者雖沒見過但眼下已經猜出來了的。
所有人都或明顯或低調地打量著突然多出來的兩個人,心思各異,神態迥然。
唐塘被這麼多目光盯著也沒覺得不自在,見師父一副冷漠淡然愛理不理的模樣,自動當起了他的助手,對著周圍一圈人拱了拱手,笑得一臉燦爛:「大家好大家好!」
君沐城哈哈一笑:「沒想到竟是流雲公子和雲四公子,上次一別已經數月,二位別來無恙?」
唐塘笑得更加燦爛,簡直晃花了一群人的眼:「無恙,無恙。」
「嗤——」人群中突然發出一道極為不屑的冷哼聲,「上回我們和君莊主三請四請,有的人端著架子不肯參加伏魔大會,如今卻又跑到這房頂上來鬼鬼祟祟的做了樑上君子,真是好笑!」
唐塘探著脖子一看,原來說話的是那個脾氣火爆黑瘦黑瘦的蕭仁,心裡對他豎了個中指,臉上卻是笑嘻嘻的:「蕭前輩,你什麼時候三請四請了?我怎麼記得你就來過一回啊?而且還半途就走了。」
「你!」蕭仁怒瞪。
唐塘趕緊搶著開口:「我們想答應來著,你走得太快沒追的上。那會兒我不懂事,瞎說話,你就不要跟我這個晚輩一般計較嘛,大事為重啊!」
蕭仁那兩撇鬍子差點又要翹起來。周圍的人紛紛看向蕭仁,似乎都在斟酌唐塘這番話的可信度。
江湖上流雲公子成名已有十年,雖都知道他身份神秘且功夫深不可測,為人又極為冷漠,但流雲醫谷確實屬於杏林翹楚,也因為治病救人與幾家有名望的門派關係頗好。大家都知道蕭仁性子烈,如今又聽唐塘這麼一說,心裡已經將他的話信了個七七八八。
蕭仁臉上頓時掛不住,氣哼哼道:「怎麼你這臭小子總是這般不知禮數!流雲公子尚未開口,你卻搶先一派胡言!也太不把你師父放在眼裡了!」
啊咧?這就是傳說中的離間計嗎?唐塘眨了眨眼,竟然一時不知道怎麼反駁他。
流雲朝蕭仁淡淡的掃了一眼:「無妨。」
「噗……」身後突然發出一聲悶笑。唐塘轉頭,見謝蘭止正倚在假山上一副笑岔了氣的模樣。
有這麼好笑麼?唐塘一頭黑線地看著他。謝蘭止將手掩在袖子裡衝他豎了豎大拇指。
既然流雲都開了口,蕭仁自然不好再爭論什麼,用不高不低的聲音咕咕噥噥:「哼,怪不得徒弟這麼無法無天……」
君沐城笑容滿面地做了一個稍安勿躁的手勢,打起了圓場:「各位都是武林同道,今日聚在此處實屬難得,便給在下幾分薄面,進去慢慢商談如何?」
眾人點頭應是,剛才如同漲潮似的湧出來的人群又退潮般紛紛進屋,外面的場地上轉眼便空得只剩下三三兩兩的人。
唐塘抬頭向師父眼神請示。流雲道:「進去吧。」
兩人正要抬腿,旁邊突然走來一男一女,男的四十歲左右,錦衣華服一派富貴,正是先前開會時頭一個反駁君沐城的人,身邊的女子二八年華,一身水藍紗裙,身材窈窕,滿面嬌羞。
滿,面,嬌,羞?!!!
唐塘腦中警鈴大作,差點又想下意識擋在流雲身前,可看這兩人明顯是要來說話的,他沒敢橫在中間,鬱悶得差點抓耳撓腮。
「流雲公子好久不見!」華服男子拱了拱手,滿面熱情。
「流雲公子!」滿面嬌羞的女子水汪汪的眼睛看著流雲,滿面嬌羞地行了個禮,嗓音溫柔甜美,與一屋子的女俠氣質迥然不同。
唐塘故作淡定地瞟了她一眼,心裡卻長著一棵狂風中的小樹苗,發神經病似的瘋狂舞動著。
流雲朝他們二人分別拱了拱手,依舊是面無波瀾:「連堡主,連姑娘!」
「這位是雲四公子吧?」連堡主轉頭看向唐塘,笑得極為和藹,臉上保養得很好,但眼角的魚尾紋還是比較明顯,雖然出賣了年齡,倒也的確是添加了幾分親和,讓唐塘好感頓生。
「正是劣徒。」
咦咦咦?師父竟然用謙辭?!
唐塘心裡正驚疑不定,突然又聽流雲低聲道:「四兒,見過連堡主和連姑娘。」
「噢!」唐塘連忙對著連堡主和連姑娘作揖,恭恭敬敬道,「連堡主有禮!連姑娘有禮!」哼,想把後面一句去掉……
連姑娘看著他抿嘴一笑,又抬眼羞答答地看了一下流雲。
唐塘恨不得扶額嘆息:拜託!既然害羞就不要這麼明目張膽地仰慕啊!
流雲道:「連老堡主近日身體可好?」
連堡主豪爽一笑:「哈哈,老爺子身體健朗得很,騎馬拉弓全不在話下,我們勸他多休息還要挨頓鞭子。老爺子整天嚷嚷,有流雲公子在,他死不了,誰要攔著他騎馬,他就跟誰急。你說說這倔老頭子!」
「是連老堡主謬讚。」
「哎!實話而已!」連堡主大手一揮,看了看大廳,「要不我們進去再談?」
「好。」
說著話,幾人便抬腿進了屋子,裡面已經重新恢復了先前的氣氛,討論得如火如荼。謝蘭止坐在他姐姐和鸞鳳鳴身邊,見到唐塘進來頓時眼睛一亮。
流雲掃了唐塘一眼,見他正對著謝蘭止使眼色,不由蹙起眉頭,被廳裡的下人安排入座後,便不動聲色地對著謝蘭止打量起來。
唐塘喝了口茶興致盎然地聽了一會兒,似乎大多數人已經統一認知,普遍同意玉面殺魔重現江湖這一說,眼下正在商議的,是玉面殺魔下一步接下來有可能採取什麼行動,如何將他擒住。
可惜討論來討論去都得不出什麼結論,眾人紛紛表示,沒有發現玉面殺魔的弱點,無從下手。即使想將他引出來,也不知道拿什麼誘餌,這個人太過神秘,抓不住對付他的砝碼。
於是,會議又進入下一輪環節:玉面殺魔在乎的是什麼?為什麼要殺人?月影教神秘覆滅,如今玉面殺魔卻重現江湖,難道月影島的那場火和他有關?他究竟是什麼來路?有什麼特徵?
唐塘饒有興趣地打量著每個人臉上的大問號,發現有的人極為熱心地想要尋找答案,有的人卻是帶著點敷衍,另一部分人則像唐塘一樣作壁上觀。
「不知流雲公子對此有何見解?」君沐城突然將球拋向了流雲,引得眾人紛紛將視線轉向他們這邊。
唐塘本來是置身事外的,突然被一群目光包圍,不由一愣,也跟著看他師父。
流雲掃了他一眼,扭頭看向君沐城:「見解?」
君沐城哈哈一笑:「流雲公子雖然年輕,但在江湖上成名已久,想必也聽過不少關於玉面殺魔的傳聞,不知可否談談你的看法?」
流雲面色淡然,看向君沐城的眼神透著幾分冷漠。
君沐城眼神微微一閃,又笑了笑:「流雲公子為何不開口?」
流雲不再看他,淡淡道:「我不瞭解玉面殺魔,何來看法?」
君沐城鍥而不捨:「傳聞總該聽說過。」
「傳言不可盡信。」
「那就是聽過嘍?」
唐塘看看師父,又看看君沐城,突然覺得君沐城有些咄咄逼人,頓時臉色不爽起來。
流雲依舊波瀾不驚,看都不看在座各位,提起茶壺悠然地替自己倒了杯茶:「上回君莊主來送帖子,我便說過,流雲醫谷治病救人,不問江湖事。」
「哼!」一旁的蕭仁冷哼道,「不問江湖事為何會坐在這裡?」
流雲斜了他一眼,懶得再開口了。
唐塘忍無可忍,拍著桌子站起來:「你這麼大年紀了句句帶刺老跟我們作對是什麼意思啊?是我說要出來見見世面,師父才帶著我過來的,你哪來那麼多廢話?」
「你!」蕭仁鬍子翹了翹,想要發作又怕被唐塘倒打一耙來一句什麼「跟後生晚輩計較」的說辭,憋的一張老臉又紅又黑,緩了幾口氣才將怒氣壓下來,冷哼一聲道:「來了卻不敢光明正大走進來,反而躲在屋頂上,不知道的還以為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內情呢!」
「蕭幫主此話過於言重了!」連堡主頓時斂了眉目,收起和藹的面容,冷冷地看著蕭仁,「在座各位雖為武林正道,但又有誰的雙手是乾淨的?流雲公子醫德仁心,華佗在世,品性如何還輪不到我們這些沾滿血的人來懷疑!蕭幫主恐怕也沒有資格置喙一二!」
蕭仁被他一堵,心裡更不痛快,可礙於連家堡的威望又不敢發飆,收起怒意再次冷哼一聲:「哼!你又如何知道他沒殺過人?」
流雲陡然凌厲的目光突然如利劍般朝蕭仁射過去。
蕭仁臉色微變,隨即迅速恢復鎮定,臭著臉坐了下來。
君沐城臉上笑容一頓,連忙站出來做和事佬:「呵呵,今日是商議玉面殺魔一事,諸位還是回到正題上吧。」
眾人紛紛附和,廳內又恢復成祥和熱烈的氣氛。
唐塘不屑的瞥了一眼君沐城:老狐狸!明明是你挑起事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