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意外陡生

  連老堡主此話一出,舉座嘩然,雖然聽他先前一番話就已經知道是這麼回事,可親耳聽到連老堡主口中的「提親」二字,還是震驚不已。

  連慕晴雖然不習武,可畢竟也是江湖兒女,拋頭露面是常有的事,且不說此時坐在廳內的人能看到她安安靜靜坐在旁邊,就是不在此處的,恐怕也有不少人是知道她的長相的。

  憑著她出眾的相貌與脫俗的氣質,再加上連家的實力,若不是連家堡的門檻夠結實,恐怕早就讓上門提親的人給踏爛了。

  可此時連老堡主卻當眾對流雲公子提親,不僅話語中言盡親近之意,更是有那麼一點倒貼的架勢,這種好事一般人做夢都夢不來,不由紛紛感慨,這門親怕是要結定了。

  可柳筠卻沒有那麼多想法,他唯一考慮的只有唐塘的感受。

  雖然這一路並沒有刻意低調,可也並沒打算在這裡將二人關係公佈於眾,畢竟還有人在暗處虎視眈眈,但眼下這種情況更不能讓他受委屈,那就只好更加小心了。

  柳筠迅速斟酌了一下目前的形勢,垂眸朝唐塘看了一眼,對連老堡主恭敬道:「老堡主的美意在下心領了,不過我已有心愛之人,此事恕難從命。」

  唐塘心底一顫,閉了閉眼才將一瞬間的悸動壓制下去。

  他知道師父肯定不會不管他,所以從來沒擔心過這門親事,他唯一擔心的就是師父會不會因為他得罪了連家堡。

  此時聽師父這麼一說,忍不住更加緊張起來,雙手在桌子下面捏得緊緊的。

  柳筠話音剛落,廳內陷入驟然的寂靜,落針可聞,在場的絕大多數人都沒料到他會這麼迅速乾脆地直接回絕。

  不過在等答案的時候,所有人都將目光落在他身上,自然也注意到了他朝唐塘看了一眼的細微動作,再一聯想他對這徒弟好得過分的傳言早就沸沸揚揚了,當下便有些恍然大悟。

  連老堡主依舊是笑呵呵的,心裡卻是大為嘆息,他原本還指望著這小四兒不過是寵著玩玩的,沒想到他竟會認真至此,不由有些後悔自己的大意。

  這流雲公子他是早就認識的,自然也知道他冷淡的性子,這樣的人又怎會一時興起隨便對一個人那麼好呢?實在是自己考慮不周啊!

  連慕晴聽到柳筠的回答時,心中淒惶不已,要不是極力忍著,眼淚早就出來了,雖然臉色蒼白,神情卻是一如既往地沉靜從容,只是手指將緊緊捏著,差點將衣擺攥出洞來。

  連老堡主嘆息一聲:「可惜啊可惜,看來你我二人真是沒有這祖孫的緣分啊!」

  「多謝老堡主厚愛!是在下福薄。」柳筠面色誠懇,接著舉起酒杯道,「老堡主若不介意,便容我喝了這杯酒,以此謝罪。」

  柳筠向來不願與人多做寒暄,此時對連老堡主說出這麼客氣的話、做出這麼誠意的舉動,著實是因為敬重他的為人。

  唐塘從未見過師父這樣與人交流,心裡很是驚訝,接著便突然想到,或許事情並沒有他以為的那麼複雜。

  果然,老堡主完全沒有要為難柳筠的意思,哈哈一笑自己也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只是一再表示惋惜,這件事便就此揭過。

  在場眾人瞠目結舌,誰都沒有料到事情就這麼簡簡單單地收尾了,個別心思複雜的人原本是眼紅,後來見柳筠開口拒絕便存了幾分幸災樂禍的心思準備看好戲,沒想到最後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連老堡主坐下之後再次招呼眾人喝酒,雖然替孫女可惜,但也知道這種事情是強求不來的,因此並未放在心上多加琢磨,只想著往後給孫女另外尋一個更合適的夫婿。

  好在他一直都是強調自己與柳筠投緣,隻字未提連慕晴的意思,也算是替他的寶貝孫女保全了幾分面子。再加上這滿座的人考慮的更多的是利益關係,因此都是將目光定在柳筠的身上,反倒是忽略了連慕晴這個當事人。

  柳筠重新落座,在桌子底下將唐塘的手握住。

  唐塘眼眶一熱,對著桌沿瞪了一會兒眼珠子,抬起頭對他笑了笑。

  柳筠眼底滿是溫潤之色,看著他低聲道:「讓你擔心了。」

  唐塘嘿嘿一笑,搖搖頭:「沒事。」

  「老堡主為人光明磊落,不會為難我們的。」

  柳筠這話一方面是讚揚了老堡主的為人,另一方面也算是承認了自己在連家堡面前的弱勢。畢竟,武功再高都是一個人的事,對上十個百個都可以,但如果連家堡真要加以為難,他想帶著唐塘甚至整個醫谷全身而退還是不容易的。

  唐塘點點頭:「嗯,看出來了。老堡主人很好!」

  廳內氣氛再次恢復熱鬧,先前的提親一事彷彿曇花一現,在座眾人聊著諸多江湖上的趣事,老堡主也樂呵呵地與各路人馬聊天,可謂賓主盡歡。

  謝蘭止跑過來擠到唐塘和雲大中間,挑著鳳目毫不客氣地一屁股坐下,湊到唐塘耳邊竊竊私語:「哎?兄弟,你們這算是私定終身了麼?」

  唐塘衝他嘿嘿一笑:「是。」

  謝蘭止在桌子底下衝他豎了豎大拇指:「不錯不錯,你眼光真不錯!哥哥我百分之二百的力挺你!精神上支持你!」

  唐塘無語地斜了他一眼。

  謝蘭止衝他揚了揚眉毛,正準備在桌上揀顆花生吃吃,餘光瞟到柳筠投過來的目光,頓時恨不得給自己管不住的嘴巴扇兩下,心虛地衝他嘿嘿一笑,輕咳一聲連忙起身迅速溜走。

  這一頓宴席從中午一直吃到了晚上,天色擦黑時終於意猶未盡地結束。老堡主說明日將有狩獵大會,希望武林同道多留一天熱鬧熱鬧。

  雖然各個門派所學武功不同,使用的兵器也不盡相同,但拉弓射箭的本事多多少少還是有的,即便比不得連家堡的百步穿楊,射殺一兩隻動物倒也完全不成問題,因此眾人紛紛點頭欣然應允。

  柳筠側頭問唐塘:「四兒,你想去玩麼?」

  唐塘想了想,搖搖頭衝他笑起來:「還是不去了,我們早點回去吧,老覺得在外時間長了心裡有點不安。」

  柳筠在他頭上揉了揉,低聲道:「好。」

  唐塘被他揉得恨不得撲到他身上伸手將人摟住,暗地裡捏了捏蠢蠢欲動的爪子嘿嘿笑起來。

  賓客散盡之後三三兩兩地分開,往各自休息的院落走去。

  柳筠師徒前一晚已經有人帶過路了,此時便不再需要人在前面領著,自家人邊走邊低聲說著話,倒是怡然自得。

  唐塘扒著雲二的肩膀,求著他把匕首借給他玩玩,雲二笑吟吟地斜眼看他:「那可是我出診賺來的,值錢得很,你得拿你值錢的東西來換才行。」

  唐塘正尋思自己有沒有什麼值錢貨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兄弟!等等我!」

  回頭一看,謝蘭止正抓著摺扇拎著衣擺一路小跑而來。

  唐塘驚訝地看著他:「唉?這麼晚找我?」

  「你們走路也太快了,我追了一路。」謝蘭止走到跟前稍稍喘了口氣,湊過去鬼鬼祟祟道,「你過來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啊?」唐塘一臉迷茫,抬頭看了師父一眼。

  柳筠點點頭:「別走遠,我看著你。」

  謝蘭止捅了捅唐塘的胳膊:「不行!這事只能跟你說啊兄弟!不走遠你師父就聽到了……」

  「神神秘秘的你!」唐塘朝他腦勺扇了一下,扭頭對柳筠笑嘻嘻道,「師父,你等我一會兒啊!」

  「好。」柳筠點點頭,轉頭讓其他幾人先回去,自己便留在原地看著唐塘的身影。

  夜色中的長廊在燈籠的映照下朦朦朧朧,唐塘回頭看了一眼,發現師父正靜靜地站在那邊看著自己,忍不住沖那邊遠遠地笑了笑,看距離差不多了,停下腳步在謝蘭止胳膊上拍了拍:「你到底要說什麼?搞得這麼神秘。」

  謝蘭止啪一聲將摺扇打開,挪了個位置站在唐塘身後。

  唐塘轉頭看他,覺得他今晚古古怪怪的,但又說不出來哪兒不對勁,愣了一下斜睨著他道:「大半夜的扇什麼扇子?」

  謝蘭止眯著眼衝他笑了笑,突然揮手將扇子猛地朝他臉上扇了過來。

  唐塘完全沒有提防,等發現不對勁時已經晚了,在意識到謝蘭止行動變得特別敏捷的一瞬間,眼前已經開始重影,隨即迅速天旋地轉,腰間一緊,頓時合上雙眼暈了過去。

  謝蘭止摟著他的腰輕咳一聲,長廊轉彎處悄無聲息地出現一個與唐塘身形相似的人影,繞過他們走到謝蘭止的身後擋住柳筠的視線。

  謝蘭止攬著唐塘的腰迅速轉彎消失在拐角處。

  這條走廊很長,柳筠站在遠處一直看著,見他們在很遠的地方停下來,隱隱約約能辨認出兩個人的身影,接著便見到謝蘭止站在了唐塘身後擋住了他的視線。

  今天也不知怎麼了,心裡總是隱隱有一些不安的感覺,此時突然看不到唐塘的身影了,更加不放心,正打算走過去的時候又見唐塘繞了一下重新站在謝蘭止的身後。

  柳筠蹙了蹙眉,覺得這兩人聊天的架勢有點奇怪,想了想終究還是不放心,便抬腿朝那邊走了過去。

  走過一小半距離時,沒有聽到任何談話聲傳來,心中不免起了一絲疑雲,愣了一下突然心頭一跳,來不及細想連忙飛身衝了過去。

  距離漸近時才發現,這個身影非常僵硬,等再近一點才藉著朦朧的光影徹底看清,這根本就是一個掛著衣服的撐子!除了這個,周圍半個人影都沒看到!

  柳筠臉色驟黑,沒想到一個大意竟然被這麼簡單的金蟬脫殼給糊弄了,一怒之下一掌將撐子揮倒,迅速衝出走廊飛上了房頂。

  雲大、雲二、雲三正慢悠悠地往客院走,才剛剛踏入門檻便聽到耳後呼呼生風,眼睛都沒來得及眨一下,就見師父的身影突然立在了院子中央,雖然臉色不甚分明,卻明顯感覺到一股懾人的寒意,再一看旁邊沒有唐塘的身影,不由大吃一驚。

  「四兒被人擄走了!」柳筠凜冽的聲音在幽暗中響起,「鵲山去君沐城的客院查看動靜,墨遠去通知連老堡主,覃晏跟我出去分頭找!」說罷迅速飛身消失在黑暗中。

  柳筠先前站在屋頂上朝下面四處尋找都沒見到唐塘的身影,再加上夜色昏暗,只有各個廊簷下迎風搖擺的燈籠映出朦朦朧朧的光暈,角落裡卻無法一下子看清,只能在那條走廊的周圍尋找,卻無法一個人將各個角落都搜尋到,頓時心急如焚。

  想著客院離得近,還是決定先回去通知另外幾人,隨即再次出去往大門口的方向追去。

  雲大幾人聞言心下大駭,隨即迅速鎮定下來,連忙按照師父的指示迅速出門分頭行動。

  同一時間,連老堡主那邊也炸開了鍋。

  老堡主原本正和兒孫幾人聚在一起商議今天朝廷贈送城池一事,突然就有家丁來報,說看見小王爺暈倒在巷子的牆角處,身上的外衫卻不見了,讓人搬了回去一路都是昏迷不醒。

  「什麼?!」老堡主驚得一下子從椅子上彈起來。正要詢問詳細情況,外面又有一人來報。

  「老堡主、堡主、少堡主,雲二公子求見!」

  「快讓他進來!」

  雲二急匆匆跨進了門檻,滿面焦急之色:「老堡主,我四弟讓人給擄走了!」

  「什麼?!」老堡主再次暴跳。

  連堡主一聽眉頭大皺:「雲四公子被人擄走,小王爺又暈倒,怎麼如此湊巧?」

  雲二聽了眉心一跳:「謝公子暈倒了?他先前還來找我四弟的,師父走得太急,當時情況並未細說。」

  連慕楓迅速走到門口對外面沉聲下令:「快去將幾處大門全部封鎖!可疑人等一律抓起來!另外再派人將堡內各個角落嚴查細搜!」

  「是!」外面的人領命迅速離開。

  連慕楓轉頭對老堡主道,「爺爺,小王爺的外衫不見了,想必是讓人給扒了易容去找雲四公子了!」

  「嗯!」老堡主眉頭緊鎖。

  「多謝老堡主施以援手!」雲二朝他們拱了拱手,「我出去尋找,這裡就勞煩各位了!」

  「竟然有人敢在我們連家堡鬧事!」老堡主一掌拍在桌上,差點將茶杯震碎,滿面怒容道,「人是在我這兒弄丟的,我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說著轉頭對連慕楓吩咐道,「楓兒,你帶幾個得力的手下陪著雲二公子出去尋人!」

  「是。」連慕楓應了一聲,連忙跟著雲二匆匆離開。

  老堡主披了衣裳便要火急火燎地出門,被連堡主一把攔下:「爹,這麼晚了有楓兒在呢,您就別出去了。」

  「嗨!我知道!」老堡主急得差點頓足,「這小王爺還暈著呢,可不能在我們這兒出什麼岔子,我得去看看。」

  「您別折騰了,我去。或許小王爺只是被撒了迷藥,應無大礙,您別太擔心。」

  「好,你快去看看。」老堡主連忙揮手趕人。

  連堡主讓人去請了府裡的大夫過來,帶著人一同去了謝蘭止那兒。好在大夫把完脈說謝蘭止並無大礙,過兩個時辰便會自己醒來,這才放下了心。

  連堡主吩咐下人在這兒好生照顧著,對唐塘那邊的情況也不放心,便沒有回去,而是直接著人去將謝蘭止的情況通報了老堡主,自己則帶著人馬疾步離開。

  連堡主趕到門口時大門已經緊緊關閉,護衛說的確看見小王爺帶著雲四公子出門了,而且是上了門口的一輛馬車離開的。

  連堡主怒火中燒,厲聲吼道:「為何隨便放人出去!」

  護衛心裡一驚,撲通跪倒在地:「小王爺的相貌小的白天才見過,而且他還出示了王府的令牌,小的一時大意,請堡主責罰!」

  連堡主皺著眉頭揮了揮手:「現在不是責罰的時候,看到馬車往哪個方向去了?」

  「東面。」

  「確定他手上的是雲四公子麼?」

  「……」護衛愣了一下,「如果沒有易容,那就是雲四公子無疑。」

  「起來。」連堡主衝他揮了揮手,「沒有我的命令,不能放任何人出這道大門!」

  「是!」

  雖然護衛說看到人出了門,但是為保萬無一失,除了一部分人手出去尋找之外,連家堡內也安排了人手在各個角落搜尋。

  此時的連家堡已是燭火通明,裡裡外外各個角落都燃燒著火把,連家堡的家丁護衛都是訓練有素之人,雖然尋人陣勢很大,卻沒有弄出多大的動靜,前來祝壽的賓客中只有極少數尚未歇下的人被驚動了。

  流雲醫谷的幾人都第一時間出去尋找唐塘的下落,連堡主一時找不到人問,也弄不清楚為何會突然發生這種事,由於目前形勢尚未明朗,不宜驚動他人,只好傳令下去:若是有人問起,一律說是堡內遭了賊,丟了東西。

  說完匆匆趕回去與老堡主商議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