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商商昨晚睡眠不足,導致第二天上課差些遲到,匆匆忙趕到附小上課,連早飯也沒有吃,加上今天要給一位結婚度假的女老師代課,一個上午連續上四節課下來,上完課她走出教室的時候手腳都有些發軟。
周商商很少餓肚子餓到頭昏眼花,眼花到居然沒看到立在走廊口的蘇寅正。
剛下學,成群結伴的小朋友像流水一樣從教室湧出來,幾個路過周商商的時候還特意轉過頭跟她打招呼。
「周老師好。」
「下樓梯慢點。」周商商叮囑了句,手裡拿著教科書要下樓的時候,一道清淡的聲音突然在她腦後響起。
「商商……」
周商商只覺得整個胃抽了兩下,她轉過頭,蘇寅正抬頭對她扯了個笑:「我聽人說你在這裡上課了,過來看看……」
又有兩三個學生路過周商商,叫了聲老師好,然後睜著好奇地眼睛看了看蘇寅正,周商商跟學生笑著點了點頭,待學生離開的時候,臉上的笑容就有些收不住。
「有事嗎?」周商商抬眸,聲音比她臉上的表情還要薄涼些。
蘇寅正目光落在不遠處兩位手舞足蹈的小朋友身上,看了會,收回視線,然後斂眉看著周商商:「商商,一起吃個午飯吧。」
周商商低下頭,哼笑一聲:「沒有必要了……」說完,要下樓梯,然而腳步一軟,差點要摔去。
周商商連忙伸手扶住樓梯右邊的扶手來穩住身子,同時她的胳膊多了一隻手,蘇寅正的手。
「怎麼了?」蘇寅正問,「身體不舒服?」
周商商低著頭,咬了下微微發白的嘴唇,沒吭聲。
「沒吃早飯?」蘇寅正的語氣相當肯定,眼睛直直地盯著周商商看,轉了下頭,開口說話聲音有著輕微的波動,「商商,我們先去吃點東西吧……」
「蘇寅正,你能不能別老是出現在我眼前,我真不是很想見到你……」
周商商站直身子,右手拿掉蘇寅正放在她胳膊上的手。
蘇寅正垂下手,心裡有句話如同魚刺卡在他的喉嚨裡,怎麼也說不出口,蘇寅正張了兩次嘴,終於把話從嘴裡一個字一個字地擠出來。
「商商,我們能不能……好回去?」
周商商只覺得鼻子猛地泛酸,眼睛像是被強光刺激,趁著眼淚沒有落下來,周商商快速下樓。
蘇寅正看了眼周商商的背影,三步並兩步,跟在她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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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撞上一堵人牆,鼻尖直直撞上硬邦邦的胸膛,周商商原本泛酸的鼻子開始發疼,疼地得直戳她的淚腺。
韓崢拎住周商商,看著她生起濃重霧靄眼睛:「跑那麼急做什麼,後頭有狼啊?」
話音剛落,韓崢抬頭正好看見下樓來的蘇寅正。
韓崢扯了下嘴,右手樓主周商商,低聲念了句:「我還真他媽來得及時。」說完,抬頭瞥了眼跟他距離幾步只差的蘇寅正,然後直接摟著周商商往食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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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商商坐在食堂裡打飯菜的韓崢,當韓崢打好飯菜坐下來的時候,周商商啞著聲音開口道:「十一,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啊?」韓崢遞給周商商筷子。
「昨天對你發脾氣了。」
「天上下紅雨了。」韓崢勾了勾嘴角,還要說點什麼的時候,被周商商突然一劑狠戾的眼神收住了嘴。
「食不言食不言,咱們吃飯,吃飯。」韓崢趕緊周商商碗裡夾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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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商,我們能不能……好回去。」周商商睡前在衛生間洗澡的時候,當花灑裡的溫水沖在她腦門的時候,耳邊就想起蘇寅正今天對她的說的話,
能不能好回去?周商商伸手擦了擦臉,客廳外頭飄來正字圓腔的播音員報導聲,在嘩啦啦的水聲裡被沖淡。
是韓崢在外面看新聞聯播。
以前也是這個時候,周長安會拉著她坐在客廳裡看新聞,張琳將切好的水果端上來,第一塊遞給她,第二塊遞給周長安,然後看到她和周長安不小心臟了家裡的地板,張琳就在邊上念叨個不停。
家是什麼,在周商商心裡一直有個很固定的模板,夫妻恩愛,不需要兒女雙全,但也要有個孩子承歡膝下。
如果那個孩子生下來,大概也到了上學的年紀了吧。所以蘇寅正是看到學校的孩子便心有唏噓了,然後跟她說,商商,我們能不能好回去?
好回去?周商商關掉水龍頭,水聲戛然而止。
有個跟水搭邊的詞,叫覆水難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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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週商商居然做起了噩夢,夢見自己身出汪洋的大海中,海水碧藍碧藍,頭頂海鷗不停飛過,她身處無邊無際的海中央,然後她游啊游啊,但是怎麼也游不到岸,就在筋疲力盡快要絕望的時候,她遇上了一塊漂浮海裡的木板。
就在她欣喜不已的時候,木板突然開口說話,還不斷叫著她的名字。
「商商,商商……」
周商商是被韓崢叫醒的,她睜開眼,韓崢那張漂亮到天妒人怨的臉便放大到她眼前,周商商抽了兩下鼻子:「什麼事啊……」
「你做噩夢了。」韓崢突然伸手到她臉龐,擦了擦她滿臉亮晶晶的液體,觸覺冰涼,「夢到什麼害怕的,都哭成這個樣子了?」
周商商嗓子有些堵:「游泳……」
「游泳?」韓崢忽然輕笑,「游泳比賽輸了?」
周商商搖搖頭,主動抱上韓崢的腰,將臉埋在他的胸口,韓崢低頭看了眼周商商,然後將燈關上。
黑夜裡,韓崢睜著眼睡不著覺,然後有個聲音響起:「十一,你睡著了沒?」
韓崢轉過頭:「沒呢。」
周商商在韓崢懷裡轉了個身,面對著韓崢,開口問:「韓崢,你會結婚嗎?」
「結婚?」黑夜裡韓崢的聲音有些飄,好像從遠方傳來一樣,「會啊,我還要生兩個孩子,最好一男一女,哥哥和妹妹的組合,兒子呢,高高大大跟我一樣帥,女兒要像她媽媽,白皮膚大眼睛,是一塊貼心的小棉襖,她每天穿著媽媽給她買的漂亮小衣服,帶她出門的時候,逢人都要誇我和我家閨女,十一啊,你的閨女咋那麼俊呢……」
「呵呵……」韓崢輕笑出聲。
周商商也低笑起來,「你想得倒是美。」
韓崢將周商商摟緊:「商商,我一直覺得我很幸運,從小到大想要什麼便有什麼,所以真的說不準呢……說不準哪天就我夢想成真了,嬌妻在側,兒女雙全。」
周商商眨了一下眼睛,良久 ,開口:「韓崢,我不應該這樣拖著你。」
韓崢一聲不吭地看著周商商。
周商商:「明天你搬走吧。」
韓崢繼續沉默。
周商商:「我很感激這段時間你在我身邊,但是我也只能是感激你而已……」
韓崢全身冰冷,但是胸口卻感覺被一鍋沸水澆了一般,難以承受的灼痛幾乎要麻木了他的神經。他僵硬地躺在床上,他和周商商那麼近,連呼吸都可以纏繞在一塊,可他怎麼就覺得她距離那麼遠。
真狠啊,剛剛他還身在天堂想像他的韓閨女多可愛多漂亮,轉瞬間,就被這個女人一腳踢了下來,這是個什麼滋味,比被捅了心窩子還疼啊!
周商商的聲音冷冷淡淡的,落在韓崢心上像是一把鈍刀在割啊割啊的,沒說幾個字就能讓他血肉模糊。
「韓崢,今天寅正說要跟我重新開始,然後我猶豫了,我和他十四年,我初吻給了他,初夜給了他,連第一個孩子也給了他……」
「別說了!」韓崢出聲制止她,聲音近在咫尺,透著絲絲寒氣。
「讓我說完。」周商商笑了下,繼續說:「十一你對我好,真的好,可能我再也找不到一個像你對我那麼好的男人,但是我還是沒辦法跟你再在一起了。」
「商商,別這樣……」韓崢哽嚥了兩下,扳過周商商的臉,「什麼叫沒辦法,我說了,你什麼都不用管不用操心,如果你是因為我父母和宋茜的關係,這是我的錯,我沒有給你安全感,但是商商,只要你一句話,我明天就可以跟去民政局把證領了,如果結婚後你覺得彆扭,咱們可以去其他城市,或是去國外,你不是喜歡看雪麼,咱們去俄羅斯怎麼樣,那裡的酒也很香,據說還可以看到極光,美翻了……」
「韓崢,你真囉嗦。」周商商別過頭,「十一,別把我想的太善良了,我不是因為你父母還有宋茜的原因要跟你終止咱們這種關係,如果是因為這樣的原由,我跟寅正離婚後就不會來找你……」
韓崢坐起身子,深吸了兩口氣,他伸手揉了揉額頭,冷聲道:「還是因為蘇寅正的關係,對不對?」
周商商:「是啊,我前頭就說了,他的話讓我猶豫了。」
「周商商,你他媽到底吃錯了什麼藥!」韓崢氣急敗壞,胸腔劇烈顫抖,他盯著周商商沉默的臉,然後平靜了好久後開口,「就是為了他的一句話,你要讓我滾了?」
「是啊。」周商商握拳,指甲都快要掐入掌心,「所以你還不快滾。」說完,閉上眼。
房間四周陷入靜寂,靜得可以聽到外頭唰唰的下雨聲,良久,周商商聽到韓崢穿衣的聲音,然後是開門聲,關門聲,韓崢離去的腳步聲,樓下傳來汽車的發動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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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商商將臉趴在枕頭上,她把最後一個愛她疼她的人氣走了,她昨天讓韓崢滾,韓崢滾了,可是第二天他又來學校找她,然後若無其事地對她嬉笑,還給她打飯打菜。
今天,她又讓韓崢滾了,但是韓崢不會再回來找她了。
周商商只覺得自己的心臟像被一隻大手狠狠攥了下,她想,這次她真的把韓崢罵走了。
真好,周商商擦了擦眼淚,心裡告訴自己,韓崢這人那麼囉嗦,走了真是好,安靜了清淨了。
可是他是僅剩下唯一那麼一個愛她的人啊,他對她那麼好,那麼好,以後她上哪兒找一個像他那麼愛她的人,以後再打雷了怎麼辦?她再生病了怎麼辦?
周商商趴在床上哭得喘不過氣來,外頭的大雨變成了小雨,淅瀝瀝地打在窗檯上。
周商商起來走到窗戶邊,外頭夜色茫茫。
她真的把韓崢氣走了呢。
周商商走到床邊,拿起手機調鬧鐘,因為明天沒有人再會叫她起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