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的最後一個星期六,周商商可以說是在極其忐忑和憤怒中度過的。
她經期一向很準,這次推遲一個多星期還有沒來,膽顫心驚地跑到藥店買了一盒驗孕棒。
然後實驗報告如下:
第一支,弱陽性。
第二支,陽性。
第三支,陽性。
第四支,陽性。
第五支,陽性 。
……
周商商對著一排紅槓,如同一個晴天霹靂在她頭頂爆炸,讓她一下子醒聵震聾過來,她的整個世紀頓時只剩下辟裡啪啦的聲響,然後還有個該死的聲音一直在她耳邊叫囂著:「玩火自焚了吧,玩火自焚了吧……」
周商商從衛生間出來,半躺在沙發上,大腦經過太強烈的刺激已經處於癱瘓狀態,連同她的面部表情,也癱瘓了下來。
周商商抿著唇,雙眼無神,一動不動躺在沙發上,良久良久,然而只要大腦恢復轉動了,滿腔的憤怒立馬湧上來,所以一個下午的時間,客廳周邊能摔的東西基本上沒有可以倖免於難的。
周商商閉著眼睛,咬咬牙,她終於明白那天,韓崢話裡的對不起到底對不起什麼了,周商商用頭撞了兩下沙發,只要一想到那人,牙齒便忍不住的打顫,憤怒的火焰像是從骨頭縫裡,嘶嘶地往外冒著。
晚上,周商商還是出門吃了點東西,立在玄關鞋櫃上換鞋的時候,還是挑選了一雙平底單鞋,走路的時候,雙手時不時碰一下自己的腹部。
這心情,難以形容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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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底最後的這個週末,韓崢過得還算滋潤,大小聚會,酒桌飯局麻將桌,都格外春風得意。週六的時候家裡還有一喜。
不過韓同志一直沒有走失戀的狀態走出來,很多事情容易見景傷情。
以前怎麼理解不了名句「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的韓崢,早上看到門口梧桐落葉飄零了一地,也會微微感到了別樣的傷感。
這一天,韓崢喝他堂弟小兒子的滿月酒,酒桌上,韓笙抱著兒子樂呵呵逢人就說:「我兒子像我吧,這眉眼,隨我,這鼻子,隨我,這嘴,也隨我……」
韓崢聽著耳朵發膩,當韓笙抱著兒子特意到他跟前顯擺的時候,韓崢也給面子地看了幾眼,還抱了抱,韓笙兒子軟綿綿的貼在他胸膛,一張小臉皺巴巴的,眉毛稀疏,眼睛眯成一條線,鼻子根本見不著鼻樑,嘴角流著透明液體。
他抽笑兩下,把兒子還給韓笙時,說:「還真跟你挺像的。」
韓笙聽了開心啊:「堂哥,你啥時候定下來啊,也給我生個侄子侄女來著啊……」
韓崢笑,滿面春風地看著韓首長:「哥,笙子催你早點生個呢。」
多年光棍的韓首長抬眸,輕飄飄地看了眼韓笙,韓笙呵呵笑了下,抱著兒子離開了。
滿月酒出來,韓崢喝的有點高,晚上又被鴨子華駒他們叫出去湊桌,打了一個通宵的牌,運氣好到爆,鴨子扯著嗓子唸著:「十一啊,你是情場失意,賭場得意啊。」
韓崢淺笑,也不反駁,該贏的錢照樣贏,玩了一個通宵出來,眼睛都紅了,走到洗手間洗了把臉,心裡空蕩蕩的,走到外頭,一陣冷風吹來,像是吹進他的胸口裡去,嗖涼嗖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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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最後的一個星期的週末,蘇寅正過得也不錯,週五坐著頭等艙到韓國簽了個合同,週六回來的時候,門口堵著一個人,陳婉怡看到他,立馬撲到他懷裡,帶著哭腔:「寅正,我等了你一宿了。」
「……」
感情的事啊,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就像一條生物學上的食物鏈,強大的吃掉弱小的,自信的人都以為自己處在食物鏈的最頂端,然而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萬物皆有定律,感情的事也一樣,同樣是符合自然規律的。
贏家輸家,弱肉強食,誰能扯個清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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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商商水深火熱地糾結了兩天,無果,第三天依舊處於水深火熱的糾結裡。
首先,她不想再次躺到手術台上面,那種冰冷刺骨的寒意,她現在只要回想一遍都困難,別說再躺上去體驗一次。
其次,她不想與韓崢再次糾纏在一塊。
最後,她同樣沒有做好當母親的準備,目前單身的狀態她很滿意,實為不想填個傢伙鬧心。
綜上所述,周商商也不知道要怎麼做了。
這兩天,她除了生氣之外,更多的還是生氣,大腦遭雷劈後倒是越來越清醒了,但是有些問題,越是清醒越難以處理。
這兩天,她時不是盯著自己的腹部看,看著看著,火氣冒起來,恨不得往上面拍一掌,多簡單了事。
可惜,她沒有這功力,也沒有這個狠勁。
明明沒有想好要不要生下這個孩子,肚子餓的時候,點餐的時候也挑些營養的吃,甚至還上網查了查孕婦的注意事項。
周商商很清楚,她懷的這個孩子,是一塊添堵的石頭,活生生地從天而降落在她原本要順暢的人生路上,她是走路沒長眼啊,這個觔斗摔的,周商商都找不到理由為自己叫委。
自作孽不可活,她一向擅長做壞事,第一次做了壞事擦擦屁股走人,然後很好很好,遭報應了吧。 -
即使內心糾結萬分,周商商星期一還是照常要到學校上課,她可以因為身體不舒服請假,卻不能因為心情不舒暢理由不去上課。
最近懷孕的老師多了,辦公室常常討論小孩啊孕婦啊坐月子啊這類的女人專屬話題。
周商商坐在辦公椅上批改學生的作業,表面上安之若素,內心早已經百感交集,尤其是看到鄭老師笑容滿面跟她打招呼的時候,周商商真的有想問候他母上的衝動。
很久以來,周商商已經認清自己的人生沒有驚喜,只有狗血,這是,狗血來得太猛,也會讓她措手不及,以至於遲遲不知道如何面對,然後下決心做個決定的。
最後一節課結束放學,周商商在校門口遇上來接兒子下學的趙忠學,然後搭他的順風車回家,晚上趙忠學要值夜班,作為趙小凌的代課班主任和鄰居,周商商就把趙小凌接到自己的家裡。
可能家裡多個人,多多少少轉移注意力,不再每分每秒對著腹中的受精卵糾結萬分。
晚上,她和趙小凌一起坐在沙發上看賽球賽。
當播報員激動地解說XXX又射中球門的時候,周商商的頭又疼了。
瞧,膽顫心驚的人,比常人總會聯想一點。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周商商白天不得安生,晚上噩夢纏身,其實不能算噩夢,她就夢到自己生了一顆蛋,一顆金光閃閃的蛋,還會蹦蹦跳跳,然後要破殼而出的時候,她醒來了。
周商商打開床頭燈,橘黃色的光線將她籠罩在圓形的光圈中,她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
周商商醒來後就很難睡著,何況讓人心煩的糾結事,躺在床頭,拿出手機,無意就翻閱到了相冊。
裡面寥寥幾張圖片,都是上次她去G市跟韓崢遊玩的時候拍下的,周商商翻著照片,揉了揉眉心。
其實她很想知道夢裡的蛋破殼而出是什麼?她肚子裡,是男還是女的?深夜12點,周商商在出了憤怒情緒外,第一次想到這個問題。
韓崢說,他要兒女雙全,周商商扯了個嘴角,還真是個貪心的人。
周商商看著照片裡某人的眉眼,趁著煩躁情緒沒有再次冒出來,趕緊關燈睡覺。
周商商還是請了一天的假到了醫院做了個驗血做了個HCG,本來百分之99成真的事,拿到化驗單的時,百分百得到了確定。
她真的懷孕了。
周商商拿著化驗單出來的時候,意外看到了陪著陳婉怡過來的蘇寅正。
沒有打照面,趁著他和陳婉怡看到她之前,周商商快步走出了醫院。
真的有意思,上次是乳腺科,這次是孕檢中心。
周商商拿著化驗單在時代廣場的音樂噴泉坐了一會。
廣場上人來人往,頭頂藍天上雲卷雲舒,一對年輕夫妻推著嬰兒車從她眼前走過。
周商商拖著臉,還真是頭疼啊。
大概坐了一個多小時,周商商從台階上站起來,走出廣場,然後在大街上攔了一輛的士。
司機問她去哪裡的時候,周商商氣勢洶洶地報出地點:「政法大樓。」
周商商來到韓崢現在上班的地,政法大樓是S市這兩年新建的,建築風格是中國風的莊嚴肅穆。
周商商在大樓對面的綠化帶停下腳步,然後拿出手機撥了韓崢的號。
韓崢真的想不到周商商會打電話給他,所以接電話的時候心裡特別沒有底,猜想周商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他覺得那天自己腦子挺轉不過來的,周商商說想要平靜的生活,他怎麼就不會說:「我也可以給你平靜的生活啊。」而不是什麼虛偽的:「我不會再打擾你。」
此後幾天,韓崢一直挺後悔的,尤其商商奶奶去世,居然還讓蘇寅正佔了獻慇勤的機會。
從B市回來韓崢每次想到那天在輓聯看到「孫女婿蘇寅正」這幾個字,胸口就一陣發悶。
他真的可以再沒臉沒皮一點啊,蘇寅正都那麼沒臉沒皮,他還悠著做什麼,孔融讓梨,追老婆這事,還講究君子之德啊?
笑死人了!
「韓崢,你什麼時候下班?」周商商這樣子問他。
韓崢看了看牆上的鐘:「隨時啊。」
「那你下樓來,我就在政法大樓下面。」
韓崢拿起轉椅上的外套,便往外頭衝去。
韓崢看了看外頭,太陽也沒有西升東落啊,商商找他到底什麼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