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終結遊戲·有人在盯著我

  阿斯特這會兒正在房間裡伏在桌上看書。書桌原本是一個小儲物櫃,後來拿給科迪與阿斯特當書桌使。看情形,阿斯特的表情顯然由緊鎖眉頭開始,逐漸發展成充滿挫敗的愁容。但這只是邁向憤怒的一個短暫過渡。我剛進屋,她便氣勢洶洶地瞪著我。「全是狗屎!」她朝我吼道,看這兇殘的氣勢,我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應該帶件武器,「毫無意義!」

  「你不該說那個詞。」我和顏悅色地說道。我非常確信一旦我提高音量,她就有可能襲擊我。

  「哪個詞?『意義』?」她冷笑道,「肯定是個你們忘了放進這本蠢書裡的詞。」她砰地合上書,雙臂抱胸,狠狠靠上椅背。「一堆廢物!」說完,她馬上拿眼角瞥了我一眼,看我會不會因為這句「廢物」非難她。我沒理會,直接走到她身旁。

  「我們來瞧瞧。」我說。

  阿斯特搖搖頭,拒絶抬頭看我。「沒用的廢物。」她咕噥道。

  我似乎又要打噴嚏,連忙抽出一張紙巾。她也不看我,說:「你要是敢傳染給我,我就發誓……」她沒告訴我她要發誓做什麼,聽口氣,肯定不是什麼好事兒。

  我把紙巾揣進口袋,傾身靠上桌子,打開書。「不會傳染給你的,我吃了維生素C,」我竭力讓語氣聽起來寬容快樂,「我們看到哪頁了?」

  「長大後,根本沒必要知道這些東西。」她抱怨道。

  「也許吧,」我說,「可你現在得知道這些。」她繃緊下巴,沒說話。於是我靠近一點兒。「阿斯特,你想一輩子留在六年級嗎?」

  「我現在都不想待在六年級。」她噓道。

  「嗯,能夠永遠擺脫六年級的唯一方法,就是考試及格。想及格,你就不得不知道這些東西。」

  「蠢透了。」她似乎稍微冷靜點兒了。

  「那對你來說應該就沒有任何問題了,因為你一點兒都不笨,」我說,「來吧,讓我們看看。」

  她又糾結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把書翻到那頁。是一道相對簡單的曲線坐標題,一旦她冷靜下來,解釋問題就變得容易很多。我一向擅長數學;相較於人類行為,數學更加直截了當,便於理解。阿斯特在數學方面好像確實沒有天賦,可她學得也不慢。再合上書時,她已經冷靜多了;感覺基本沒什麼好擔心的,所以我決定將眼前的幸運再向前推進一小步,搞定另一件棘手的事情。

  「阿斯特,」我肯定無意識地用了「我是這家大人」的口吻,因為她抬頭看我的眼神瞬間帶上一絲警惕的擔憂,「你媽媽想讓我跟你談談牙箍的事兒。」

  「她想毀了我的人生!」她一下激動起來,情緒頃刻從靜止跳入青春期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受辱狀態,「我會變成一個醜八怪,誰都不會再看我一眼。」

  「你不會變成醜八怪。」我說。

  「我會有一嘴的鋼筋,」她慟哭道,「醜死了。」

  「嗯,那你是想現在當幾個月醜八怪,還是等長大後當一輩子醜八怪?」我說,「很簡單的選擇。」

  「他們就不能直接做個手術嗎?」她抱怨道,「一下搞定,我只要缺幾天課就行。」

  「這事兒不是靠那種方法起作用的。」我說。

  「根本就沒起作用,」她說,「它們讓我看起來像個機器人,所有人都會笑話我。」

  「你為什麼覺得他們會笑話你?」

  她鄙視地看了我一眼,神情幾乎與成年人沒兩樣。「你難道沒上過中學嗎?」她說。

  說得好,可惜不是我想說的觀點。「你不可能一輩子讀中學,」我說,「也不需要一輩子戴牙箍。等你摘掉它們,你會有一口好牙和一個絶佳的笑容。」

  「那又怎樣,再沒有能讓我開心一笑的事兒了。」她嘟囔道。

  「嗯,你會有的,」我說,「等你再長大點兒,你可以去跳舞,可以帶著真正燦爛的笑容去做任何事兒。你得想得長遠一點兒——」

  「長遠!」她生氣地說,彷彿我剛才說了什麼不好的話,「長遠就是我一整年都要像個怪胎一樣,哪怕到我40歲那天,大家也會記得這件事兒,我永遠都會是那個戴恐怖大牙箍的女孩兒!」

  我能感到我的下巴在動,可我一個字兒都沒說。阿斯特這番話槽點太多,根本無從下口——總之她已經把自己關進了名為「悲慘怒火」的高塔,無論我說什麼,都只會讓她再次激動起來。

  幸運的是,不等我把喉嚨裡的話盡數吐出,走廊裡便飄來麗塔的喊聲。「德克斯特?阿斯特?吃飯了!」我那溫文爾雅的談判者名譽總算因此得以保全。不等我閉上嘴,阿斯特已經起身出門。激動人心的牙箍小對話結束了。

  週一一早我再次在震耳欲聾的噴嚏聲中醒來,身上每塊骨頭都在疼,好像整個週末它們一直在遭受土耳其舉重運動員的碾壓。半夢半醒之間,我還以為那個把克萊因警探砸成肉泥的精神病,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我的臥室,趁我睡覺的時候把我也給處理了。這時我聽見馬桶的沖水聲,接著麗塔快步走出臥室,穿過走廊走向廚房。正常生活搖搖晃晃地站起身,碰巧闖進了新一天。

  我伸伸腰,關節裡的痛楚也隨之一起延伸向各處。我真懷疑這種痛會讓我對克萊因產生同理心。這本來不大可能;我以前從沒有過這種軟弱感情的困擾,哪怕是莉莉·安的轉換魔法,也無法在一夜之間把我變成一個心地善良、有同理心的人。或許這只是由於我的潛意識在玩兒連連看。

  然而起床後,我的腦子依舊在琢磨克萊因的死。我一邊思考這件事兒,一邊完成每天早上的例行事宜,包括最近新添加的打噴嚏,差不多每分鐘一個。克萊因的皮膚沒有破損;身體雖遭受海量重創,也絲毫沒有向外滲血。所以我猜測——黑夜行者發出噓聲表示贊同——克萊因是在清醒的狀態下,被人打碎了全身每一根骨頭。每次骨頭被猛砸和碾碎,每下捶打的劇烈震痛,他都很清醒且留有意識。經過一番難以磨滅的痛楚,身體出現一定量的內傷後,兇手才允許他慢慢走向死亡。那可比感冒慘多了。聽起來不是很有意思——尤其對克萊因而言。

  但是,雖然我討厭兇手的殺人手法,黑夜行者也對其表示鄙視,我卻真切地感覺到同理心軟綿綿的手指在搔抓我的顱骨內壁——同理心,沒錯,不過不是對克萊因。伸出小觸手纏繞我心緒的同感全都指向克萊因的處刑者。這種感覺蠢透了,當然——儘管如此,我的耳中卻逐漸出現了細碎的低語,宣告我對克萊因的遭遇唯一不滿的只有兇手用錯了工具。畢竟,我也是如此,不是嗎?讓瓦倫丁清楚地感受到我傾注的每一分鐘。當然,瓦倫丁猥褻殺害男童,他罪有應得——可誰又真的無辜呢?也許克萊因逃過稅或者打過老婆,也許他張著嘴嚼東西。說不定他活該被那個所謂的精神病這般對待——說真的,誰能說我的所作所為比他高尚呢?

  我很清楚這令人不快的觀點有許多不對的地方,但它一直縈繞在我腦中揮之不去。吃早餐,打噴嚏,準備上班,最後吃兩片感冒藥,出門,打噴嚏,自我嫌惡的不滿始終在我耳畔低語。我揮不掉「我有罪」這個荒謬的念頭——或許我更加罪不可赦,畢竟目前為止兇手只殺了克萊因一個人,而我的檀木禮盒裡收藏了52個載玻片,每個載玻片上的血滴都代表了一位逝去的玩伴。這麼說,我做了52次壞事兒?

  這當然荒謬至極;除去為了好玩兒這點,我的所作所為完全出於正義,得到聖哈里準則的認可,而且對社會有益。可能因為我太過醉心於冥想,直到汽車爬下1號國道併進入帕爾梅托高速公路,我才發現事情有點兒不對勁兒。自保機制的緊急鳴響總算衝出自我中心這片濃霧。儘管只是一聲微弱的警報,卻引起了我的注意,我靜心傾聽,那聲音即刻形成一個很明確的念頭。

  有人在盯著我。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如此確信,但我就是確信。我的身體幾乎能感覺到膠著在我皮膚上的視線,彷彿一把利刃的刀尖正沿著我的後頸緩慢移走。這種感覺如同太陽的熱量般確切而不容爭辯;有人在盯著我,看的對象肯定是我,出於某種於我不利的理由,一直盯著我。

  理性爭辯道:現在是邁阿密早高峰時段;幾乎任何人都有可能出於任何理由心懷厭惡甚至憎恨地瞪著我——也許他們不喜歡我的車,也許我的身影讓他們想起自己八年級時的代數老師。可不管理性怎麼說,謹慎依然反駁道:因為什麼看我根本無關緊要,重要的是他們在看我。有人心懷不軌地盯著我,我得找到那個人。

  我慢悠悠地隨意看向四周。我的車擠在再正常不過的早高峰車輛中間,與以往每天早上別無二致。這會兒我右邊兩排車道上,一輛破舊的雪佛蘭英帕拉,再遠一點兒是一輛車頂帶帳篷的老式福特麵包車。兩輛車後面一列分別是豐田、悍馬與寶馬,沒有哪輛車看起來比其他車更具威脅。

  我再次看向前方,隨著車流往前開了一點兒,然後慢慢轉向左——剛轉了不到6英吋,我便聽見一聲輪胎的尖叫。和著刺耳的喇叭聲,一輛老式本田車飛速駛離帕爾梅托高速公路入口匝道,沿著馬路一側開回1號國道。汽車呼嘯著朝北駛去,闖過黃色信號燈,消失在路旁。我只看到那輛車左側的尾燈以一個奇怪的角度晃蕩著,後備廂上有一塊黑色的「胎記」。

  我眼看著它開遠,直到後面的司機按響喇叭才回過神。我竭力說服自己這純粹只是巧合。我非常清楚邁阿密有多少輛老式本田車,我把它們全列出來了。截至目前,我已經拜訪了其中8輛,剛才那輛很可能是餘下的某一輛。我告訴自己那不過是個臨時決定今早換條路上班的白痴;很可能是某個突然想起咖啡壺忘關,或者忘帶演示文稿磁碟的傢伙。

  可無論我想出多少平庸的好藉口來解釋那輛本田車的行為,另一個陰暗而篤定的想法都會不斷予以反駁,冷靜堅決地告訴我,不管開車的人是誰,都曾心懷不軌盯著我看了半天,而當我轉頭看過去時,他們則像被鬼追一樣,火速逃走了。我們十分清楚那意味著什麼。

  早餐開始在我胃裡攪動,手心沁滿了汗水。可能嗎?可能是那晚看見我的人找到我了嗎?在我找到他們之前對方已經用某種方法找到我,獲得我的車牌號——剛才是在跟蹤我?這是瘋狂的、愚蠢的和不可能的——這件事兒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這是荒謬的、不可思議的和超乎常理的——但是可能嗎?

  我心下想到:我和瓦倫丁被人看見的那棟棄屋,與法醫奇才德克斯特·摩根沒有任何聯繫。不管是去還是離開那棟房子時,我坐的都是瓦倫丁的車,逃走時沒人跟蹤我。所以跟蹤我是不可能的——根本沒這麼回事兒。

  這只能是魔法或者巧合。雖然我對哈利·波特完全沒意見,但我投巧合一票。棄屋離帕爾梅托高速公路與1號國道交叉口也就1公里多點兒,這似乎讓巧合變得更加可能。我已假定對方生活在棄屋同一區域——那麼假如他確實如此,便幾乎不可避免地要沿1號國道上下班,而且相當有可能開上帕爾梅托高速公路。大多數人每天差不多都會在同一時間上班,住在這片地區的人都會沿同一條路開車出門。事情明顯得令人心煩,要知道正因如此每天早上這個時間才會無限期地塞車。因此事情並不像最初看上去那樣充滿巧合。事實上,如果我們倆反覆在同一時間走同一條路,只要時間夠長,他遲早會看見我的車,甚至我,這種情況可以說極有可能。

  他也確實看見我了。再一次,看見我,而且這一次,他還有機會好好打量我一番。我試圖計算他大約看了多久,然而根本沒法兒算;車流一直走走停停,每停一次差不多都要兩分鐘。至於他多久才認出我則純粹靠猜。可能就幾秒,我只能相信我的報警系統。

  但這點兒時間也足以讓他記住我這輛車的構造、顏色與車牌號了。天曉得他還記下了別的什麼。我很清楚僅憑這一半兒的信息我能做出什麼——僅憑車牌號他便完全有可能找到我——可他會嗎?目前為止除了驚慌逃竄對方什麼都沒做。他真的會來拜訪我,拿著一把切肉刀杵在我家門口嗎?如果是我,我會——但他不是我。我異常擅用電腦,還擁有對大多數人而言不可用的資源,我能用它們來做別人做不了的事兒。世上只有一個德克斯特,而他不是。不管他是誰,他都不可能是一個像我這樣的人。但不可否認的是我不瞭解他的為人,不知道他會做什麼,無論我用多少種方式告訴自己並不存在真正的危險,都無法把「他準備做點兒什麼」這種不合邏輯的恐懼拋開。純粹的恐慌尖叫著佔領我的大腦,將冷靜的理性打至沉默。他又看見我了,這次看見的是我日常的秘密人格。我進一步暴露在他面前,自從記事兒以來,我從未覺得如此無助。

  我不記得自己怎麼開車駛上帕爾梅托高速公路,繼續早上的通勤,沒像只遊蕩的負鼠一樣被狂怒的交通軋成扁平純屬走運。到單位後,我才冷靜了些,總算可以掛上一張令人信服的合理表情,可一度在我腦海中澎湃的焦慮依然像凝固的死水一般一動不動,徒留我一個人處在心驚膽顫的邊緣。

  好在理智破爛不堪的碎片依然健在,我才沒有一直沉浸在自己的瑣碎心事中。不過德博拉與沒精打采跟在她身後的新搭檔杜瓦蒂進屋時,我雖然得以分心,狀態卻依然沒回到早上的例行工作中來。

  「好吧,」她說得好像剛才跟我們講了什麼似的,「這麼說那傢伙肯定有案底,對吧?不可能一點兒前科都沒有,忽然就幹出這種莫名其妙的事兒。」

  我打個噴嚏,眨眼看看她。打噴嚏可算不上什麼令人稱讚的回答。由於我一直沉浸在自身的憂慮中,費了點兒工夫才跟上她的話。「我們是在討論殺害克萊因警探的兇手嗎?」我問。

  黛比不耐煩地嘆口氣。「真要命,德克斯特,你以為我在說什麼?」

  「全美運動汽車競賽?」我說,「我記得這週末有場大賽。」

  「別犯渾了,」她說,「我想知道是不是。」

  我本可以說「犯渾」更適合形容某個週一早上第一件事兒就是闖進她哥辦公室,連「祝你健康」或者「你週末過得怎麼樣」都懶得說的人——但我很清楚我妹妹無法容忍任何職場禮儀方面的建議,所以我就隨她去了。「我猜是吧,」我說,「我的意思是,他做的這些事兒通常會經過一個漫長的演變過程,最初往往是別的事情……你懂的。就是會引起你注意的那種。」

  「哪種?」杜瓦蒂問。

  我猶豫了。出於某種原因,我覺得有點兒不舒服,可能因為我正當著一個陌生人的面前講這種事兒——實話實說我一點兒都不喜歡談論這種事兒,哪怕是對黛比;這似乎太過隱私。我抽出一張紙巾,擦擦鼻子,掩蓋方才的停頓,可他們倆卻像等待獎賞的小狗一樣期待地看著我。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我別無選擇,只能繼續說。「嗯,」我把紙巾扔進垃圾桶,「大多時候,你懂的,他們會先從寵物下手。在他們年幼,差不多十一二歲的時候,會殺死小狗、小貓之類的小動物。就是,呃,實驗。他試圖找到讓自己感覺不錯的方法。然後,你懂的,家裡的某個人,或者鄰居,會發現死的寵物,然後叫警察逮捕拘留他們。」

  「所以說有案底。」黛比說。

  「嗯,有可能,」我說,「可如果他真按這個模式發展,他幹那些事兒的時候肯定很小,應該會進少年教養院。所以案底會被密封起來,而你無法要求法官給你看系統裡所有密封文檔。」

  「那就來點兒更好的建議,」德博拉迫切地說,「告訴我一些這裡就能做的事兒。」

  「黛比,」我抗議道,「我什麼都做不了。」我又打一個噴嚏。「除了感冒。」「好吧,見鬼,」她說,「你難道就想不出什麼提示嗎?」

  我看看她,又看看杜瓦蒂,越發覺得不舒服,心頭還多了一絲挫敗。「怎麼想?」我問。

  杜瓦蒂聳聳肩。「她說你就像某種業餘分析儀。」他說。

  我很驚訝,還有一點兒心煩。黛比對杜瓦蒂說了我的事兒。而我所謂的分析天賦可以說高度私密,它們源於我自身與那些像我一樣反社會個體的第一手經驗,可她卻和別人分享了這些,這或許意味著她相信他。不管怎樣,我現在進退兩難。「啊,好吧,」最後我說,「馬馬虎虎。」[註]杜瓦蒂搖搖頭。「什麼意思,是還是不是?」他問。我看向黛比,她竟然朝我傻笑。「亞歷克斯不會說西班牙語。」她說。

  [註]此處原文為「Más o menos」,西班牙俚語。

  「哦。」我說。

  「亞歷克斯會說法語。」她看著他,欣賞之情溢於言表。

  我覺得更不舒服了,因為我犯了一個社交錯誤——假定一個生活在邁阿密、有古巴名字的人會說西班牙語——同時我也發現這是一條線索,告訴我為什麼黛比會喜歡她的新搭檔。出於某種原因,我妹妹上學時學的是法語,然而我們生活在一個用西班牙語比英語還普遍的地方,在這裡法語還不如雞長嘴唇更有用——連幫她應付城裡日漸增加的海地語人口都做不到。那些人都說克里奧爾語,這種語言只比漢語普通話更接近法語一點點。

  如今她總算找到一個志趣相投的人,而且很顯然他們倆已經有曖昧關係了。我確信只要是一個正常人肯定能在我妹妹全新的快樂工作環境裡感覺到兩人與日俱增的濃情蜜意,但現在這個人是我,我感覺不到那些,只感到惱火與不適。「好吧,祝你好運。」[註]我說,「可就算對法官說法語,他也不會讓你們打開一名少年犯的檔案——更別說我們根本不知道該查哪個檔案。」

  [註]此處原文為「bonne chance」,法語。

  德博拉眼中惱人的柔情消失了。「好吧,該死,」她說,「我不能就這麼坐以待斃,希望我能交好運。」

  「你不用這麼費勁,」我說,「我敢肯定他會再犯案。」

  她盯著我看了許久,然後點點頭。「是啊,」她說,「我確信他會。」她搖搖頭,看了眼杜瓦蒂,走出房間。後者跟著她走了。我又打個噴嚏。

  「祝你健康!」我對自己說。雖然這絲毫沒讓我感覺舒服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