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
【久相聚】

  聽到這個消息,江城的第一反應是去摸佩劍,明霜卻摁住他,「幹什麼?你傷還沒痊癒,不要命了?」

  「現在不是顧及這個的時候。」他眸色一沉,「除了殺出去,別無選擇。」

  「不行!」

  她拉住他不肯鬆手,腦子裡一遍一遍過著村裡村外的地形,其實山林很深,躲在其中一時半刻不會被找到。只是她腿腳不好,屆時必然會成為江城的累贅。

  一個不肯鬆手,一個不肯妥協,兩個人就那麼僵持著,最後還是桂嬸發了話:「不急不急,直接逃出去太明顯了,萬一和人撞個正著呢。我有個辦法,你們跟我來。」

  說著,她把兩人領到她的臥房中去,旁邊擺了一個衣櫃並不算大,桂嬸伸手從一側拉開,想不到這裡頭竟是有夾層的,夾層之後便是凹進去的方形空間。

  「咱們這地方前朝戰亂時正處兩軍交界之處,為了躲避軍隊,老祖宗便修了這個,一百多年沒使過,今天可算是派上用場了。」

  「多謝。」江城衝他點頭,當下抱著明霜鑽進去。

  櫃子裡面連著牆,饒是如此兩個在其中仍顯得有些擁擠。

  「你們先在這兒待著,一會兒若人走了,我再來通知你們。」

  桂嬸將關上門,順手把旁邊的椅子也抬了過來抵住,回頭瞧見明霜的輪椅還擺在原地,她發愁地來回踱步,忽然靈光一閃,扯過罩子把輪椅罩住,這才急匆匆回到廚房去,佯作無事地忙碌。

  這櫃子果然是許久沒人用過了,裡面又悶又潮,江城側耳傾聽,饒是隔了兩層,他也隱隱聽到外面吵雜的說話聲。來的人不少,不過和上次在城郊遇上的那一群禁軍相比要好太多,他握緊長劍,一下子安了心。

  不打緊,就算等會兒被發現,對付起來也容易。

  視線漆黑一片,江城本在盯著外面的動靜,驀地聽到明霜一聲低呼,砰的一下撞到他身上來。

  「霜兒?」

  明霜埋頭在他懷裡,「……這不怪我,剛剛有東西爬到我手上了,毛絨絨的,好可怕……」江城往旁邊摸去,揪到一隻蟲子,飛快往牆上一摔。

  她好奇:「是什麼?」

  「噓——」江城摀住她的嘴,院外腳步凌亂,已有兩人打起簾子走進來。都是開封府的人,腰間別著刀,領頭那個喊了一聲「給我搜」,底下的人立時開始翻箱倒櫃。

  桂嬸欲哭無淚地在旁問道:「官爺,這是做什麼啊,小婦人為人清白,從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街坊四鄰都可以作證的。」

  那人不屑:「我等是奉旨來捉拿朝廷欽犯的,再敢多嘴,連你一塊抓!」

  桂嬸嚇得一哆嗦,唯唯諾諾的稱是。

  「我且問你,有人密報說你們村子裡這些天有一男一女造訪,可是真的?」

  她木然搖頭:「咱們村常有人進來採買,男男女女的多了去了,不知道官爺說得是哪一個……」

  眼見有人朝立櫃這邊走來,明霜心咚咚跳得厲害,手心滿是冷汗。但聽得唰啦一聲,櫃門被他打開,兩層櫃子中間隔了個擋板,能看到對方拿刀正撥開衣服搜尋,幾乎是短短一指的距離。江城時刻按在佩劍上,準備隨時動手。

  對方找了一陣發現毫無收穫,很快又將門關上,「大人,此處沒有。」

  躲在衣櫃之後的兩個人都鬆了口氣。

  那人舉目一掃,瞅見床邊的椅子,伸手一掀開,登時變了臉色:「這是什麼?」

  桂嬸當即解釋:「這是我先夫死前用過的,他那會子腿腳不好使,我就託人給他做了個這玩意兒,放了快四五年了……您看,還有灰呢!」

  「你先夫?」

  桂嬸連聲說是,「小婦人守寡有些年頭了,這個村裡人都知道,您不信可以去問問。」

  聞言,那人才收回視線,又仔細把屋內打量了一回,方道:「去其他房間看看。」

  一行人很快散去,桂嬸自然也跟著他們往外走,屋內滿地狼藉。明霜終於鬆懈下來,靠在江城身上喘氣。這地方的空氣實在太悶,方才緊張成那樣,渾身都莫名熱起來。

  混亂之際,也不知手放在了何處,她收了收指尖,猛然聽到江城倒抽了口涼氣,連呼吸聲也漸漸加重。

  四周太黑,看不清狀況,因為之前被蟲蟻嚇了一下,明霜一直是壓在江城身上的,恍惚覺得他身子起了些變化,這才意識到自己掌心碰的位置沒對。

  明霜臉頰羞得滾燙,訕訕地收回手,正要起身,冷不丁又沒坐穩,直愣愣往他懷裡倒。嘴唇正碰到他喉結,因為從前沒碰過,不承想這東西還會動,於是更帶了幾分好奇地拿手摩挲。

  在這種場合下實在沒法說話,江城忙摁住她的手,不讓她亂動。暗中眼神交匯了半晌,明霜只得聽話地把頭低下去。

  官差還沒走,似乎正在翻那間庫房。無端的浮躁隨著緊張之感湧上心頭,明霜就坐在他腿上,四周充斥著她發間淡淡的清香,江城勉強定了定神。

  好不容易緩下來,偏生此時明霜又冷不丁在他懷中磨蹭,像是有意的不安分,非得撩上火來猜滿意,他咬咬牙,體內的燥熱越騰越高。

  因為石壁凹凸不平,明霜試圖轉過身往後挪,還沒等她有所動作,腰間忽然一緊,江城的唇突然貼了上來,沿著耳垂往唇角附近一路親吻。

  地方本就窄,兩人靠得又近,他這樣一攬,已沒有了任何縫隙,她的所有輪廓都能感受到,溫軟芬芳,柔弱無骨。

  腦子裡殘存的清明被他吻得蕩然無存,明霜索性也伸手去抱他,笨拙的回吻。

  灼熱的氣息拂在鼻尖,江城原只想親親她,然而這一吻下去卻毫無徵兆的動了情。他們已經錯過太久,她在他懷裡,就再也不想放開,手上力道越來越緊,明霜忍不住悶哼出聲。

  他聽入耳中,一股微微發癢的感覺從指尖蔓延到全身,江城心中一動,撥開她秀髮,偏過頭去吻她脖頸。

  衣衫隨著他手指的劃撥盡數褪下。

  這地方選得太不好了,往後一靠就是堅硬的牆壁,明霜怨懟地拿牙咬了咬他,卻也沒有推開,柔順地給他回應。

  舌尖碰到她肌膚的時候,江城不住告誡自己不能這樣,然而終究抵不過心裡那份想要了她的衝動。被她無視的那段時光太難熬,也許只要他們之間有了牽絆,此後她便不會再拋下他了……

  人總是如此。

  一旦擁有過,再失去也回不到從前了。

  「姑娘,江小哥,官差已經走遠了。」

  桂嬸的聲音在屋外很配合地響了起來,離得不遠,好像就在附近。

  她會不會就這般推開門,兩個人心裡都沒底,於是各自起身,手忙腳亂地整理衣裳。好在視線不清,互相看不見對方的臉色。

  過了片刻,江城才抱著明霜走出來。

  陽光之下,他臉頰紅得分外明顯。知道地方狹小不透氣,桂嬸只當他倆是太過悶熱,也未多想,「事出突然,委屈姑娘了……先去洗個澡,換身衣服吧。」

  明霜把頭埋在江城懷中,低低應了一聲。

  等桂嬸出門燒水,她才湊到他耳邊輕笑道:「這可是第二次了。」

  他唇角微抽,面容幾乎能滴出水,佯作淡然地俯身將明霜放到輪椅上去。

  *

  這個藏身之處是如何被朝廷發現的,眼下還不好說,但事已至此,定然不能再久留,明霜收拾好東西打算連夜離開。

  然而天還沒黑,喬清池的馬車就疾馳進了村。

  「官兵來過了,是不是?」他下車一面走一面問。

  桂嬸頷了頷首:「我把姑娘他們藏在老櫃子裡,沒被朝廷的人找到。」

  「那就好。」他鬆了口氣,一推開門,明霜和江城就在對面,似乎也準備走。

  「出什麼事了?」

  喬清池頭疼地摁了摁眉心,「這次是我的失誤,當初帶你們逃出城時手下一個廢物被那邊逮到了,酷刑之中未能忍住,雖沒供出我,可卻道出了這村子的所在。」

  他抬手招呼人幫忙將行李盤上車,順便解釋道:「聖上駕崩了,嚴濤將七王爺的兒子扶上位,朝裡一團亂麻,我抽不開身。今天聽說開封府派人來查,我下午就馬不蹄停往這邊趕。」

  明霜微覺奇怪:「聖上的侄子做了皇帝?」

  「可不是麼,就為了這事兒沒少折騰。嚴濤此人真是狼子野心,平時還沒看出來。」喬清池引他二人朝外走,「此地不能呆了,正好有個商隊要南下,我帶你們去個地方。」

  「又去哪兒?」

  看她分明有些戒備,他不由苦笑:「半個月就在給你找一個安身之所,離這裡大約兩天的路程。是不是絕對安全我說不好,只是暫避罷了。」

  儘管對他還存著幾分警惕,但如今也沒什麼人可以相信了,明霜猶豫著去徵求江城的意見,後者略一頷首:「同他去吧,留在這裡也不是辦法。」

  聞言她才放心地點點頭。

  夜幕漸沉,村中燈火斑駁,明霜打起幔布,小院裡桂嬸正站在門邊踮腳張望,旁邊是那條溫馴的黃狗,搖著尾巴衝她歪了歪頭。

  「這麼久打擾人家了。」明霜坐在車內,心下又是不捨又是過意不去,伸手去拉拉江城的衣袖,「去拿些銀兩給她吧?咱們還有錢嗎?」

  「一早就給過了。」他淡笑著遞上去一個盒子,「她還帶了一包糕點,說是讓你路上吃。」

  明霜從他手中接過來,食盒中都是普普通通的點心,然而看了卻讓人心頭無端溫暖。

  喬清池跳上前面那輛車落座,探頭出來同桂嬸打了聲招呼。

  馬蹄在風聲中揚起,車子一搖一晃駛離原地,背後有犬吠,頭上有鳥鳴,寧靜的山村在視線裡緩緩遠去。

  又要走了。

  明霜放下簾子,有種說不出的惆悵。

  朝廷會不會一直追著她不放?她想平平靜靜的活下去,只是這樣的日子幾時是個頭……

  許是看出明霜心情低落,江城抬手往她手背上輕輕一摁。

  一個棱角分明的東西拱進手中,明霜垂眸去瞧,掌心竟放了一個小巧的木雕。

  「咦,你雕的?」她展開笑顏,拿在手裡把玩。是個兔子模樣的雕像,圓滾滾的很可愛。

  江城嗯了一聲,「做輪椅的時候順手刻的。」

  「可惜你之前雕的那個小像我沒帶走。」抄家那天亂成一團,也不知此物還在不在,明霜嘆了口氣,「我還挺喜歡來著。」

  「沒關係。」江城把她帶進懷中,「我再刻一個送你便是。」

  「嗯。」

  馬車一路向南而行,出於謹慎考慮,他們都是走的小道,雖然路繞,可是人少,平時也未見有官府的人追來。

  出門在外,吃飯便只能將就著幾塊乾糧下嚥了。夜裡住驛站太顯眼,於是早晚都是睡在車中的,晚上眾人在河邊歇腳時,喬清池便同明霜談到京城裡的大小變化。

  「當日你們劫囚之後,因為延誤行刑,明家一家仍被送回牢裡等候發落。可是不久新帝登基,又要大赦天下,不允許殺生,這件事就被耽擱了下來。」他似是寬慰道,「所以你不用擔心,你爹爹還活著。」

  明霜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好像並不在意,「良玉他們呢?還好麼?還有杏遙。」

  「你的鋪子眼下有高恕和趙良玉打理著,沒人知道是你名下的店,所以他們不曾受到牽連。」

  聽到這個,她才鬆了口氣,目光緩和下來。

  行了三天三夜,第三日戌時之際,他們方抵達壽州境內的一個小鎮,臨近冬至,街巷上燈籠高掛,絹花如簇,很是喜慶。

  外面暮色四合,車子在一扇宅門面前停下,門外有人挑著燈,神色焦急地張望。

  「來雲鎮是麼?」明霜在窗邊打量,「從前上京的時候正好經過這裡。」也不知這回能住多久。

  江城伸出胳膊抱她下車,還沒等抬頭,一人驀地撲了上來,哭得稀里嘩啦。

  「小姐,我可算見到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