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畫堂春】

  江城走後,屋裡就剩下她們三個姑娘,知道明霜無聊,杏遙便坐在一旁想著法兒給她說笑話聽。

  男人都是嗜酒成性的,也不知這得喝多久才算完,滿頭的珠翠壓得她脖子痠疼不已,房中又比較暖,嫁衣厚厚重重好多層,很快明霜就開始發熱了。

  出了一身的汗,她活動活動脖頸,苦著臉搖頭:「不行,這樣下去太不舒服了,我想去洗個澡。」

  未晚微愣:「小姐,這早上上妝前不是才洗過麼?」

  「是啊,再說也沒有洞房前沐浴的道理。」杏遙安撫道,「您再忍忍吧。」

  「我說這才是沒道理。」明霜不以為然,「頂著滿臉的脂粉洞房麼?胭脂又不好吃,回頭糊一臉嚇著我夫君怎麼辦,這才嫁人……橫豎都拜完堂了,留著妝作甚麼?」

  杏遙被她說得老臉一紅,「這……」

  明霜已經抬手開始拆頭上的釵鐶,又催促她:「快別發呆了,去燒水吧。」

  實在是拗不過她,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只好應聲去辦。

  明霜洗澡不方便,最後還得讓姚嬤嬤來幫忙。木桶裡灑上香花,杏遙替她脫了衣裙,熱水漫過胳膊肘,氤氳的水汽撲面而來。

  未晚拿了胰子給她擦背,明霜鞠著水,一臉脂粉被洗了個乾乾淨淨,杏遙光看著都心疼。白白畫了大半天,還指望夜裡讓江侍衛驚豔一把,這個暴殄天物的人,三兩下就卸了妝,真是不懂情趣。

  堂屋外,高恕幾人圍在一塊舉杯暢飲,地上滾倒一堆空罈子。知道江城酒量好,他們索性敞開膀子喝了個痛快,此刻誰管那朝廷殺不殺人,砍不砍頭,正所謂今朝有酒今朝醉。

  蕭問拎了一罈酒,拍開封泥,嘆道:「想不到你居然比我先成家……」他說完灌了一口,拿袖子擦擦嘴,「真是羨慕你啊,也是有家室的人了。不知我幾時才能等到我的媳婦兒,算算都要三十的人了誒……」

  幹他這行的,每天提著腦袋給人辦事,並非是不想成家,更多的是不願耽誤他人。試問誰想讓自己心愛的女人守寡呢?一想到自己若是在外出了什麼岔子,好好的姑娘,天天以淚洗面,魂不守舍的樣子,他心裡就難過。

  「命裡有時終須有。」江城寬慰他,「想必是時候未到,畢竟這種事也急不來的。」

  蕭問抬眼看他,扯了扯嘴角,「但願吧,借你吉言了。」

  一群人正喝在興頭上,院外忽然響起一串腳步聲,江城和蕭問常年習武耳力甚好,吃酒的姿勢瞬間一頓,當即警惕起來。

  不多時,竟聽得有人急急在外叩門。

  「有人嗎?開門開門!」來者語氣頗為不耐。

  趙良玉沖江城使了個眼色,撩袍起身,試探性地朗聲問道:「來了來了……誰呀?」

  「壽州府衙的捕快,快開門,我們找人呢!」

  官府的人!

  一時間眾人都驚出冷汗來,手忙腳亂地擱下碗筷,緊張得不知如何是好。蕭問一把摁上佩劍,高恕卻攔住他,只沖江城使眼色:「我們幫你拖著,快帶小姐走!去別處避一避!」

  「嗯。」

  臥房內,未晚正在給明霜收拾換洗的衣衫,冷不丁看見江城衝進來。她大吃一驚,結結巴巴道:「啊啊啊……江侍衛?!不是……是姑爺……」

  他走到床邊去沒看見人,急忙轉身來問她:「霜兒呢?」

  「那個,那個,小姐她、她……」她猶豫道,「還在沐浴。」

  屏風後,明霜聽見動靜,出聲問:「小江?怎麼了?」

  「官府的人找上來了。」他沉聲道,「我們得趕緊走。」

  「又找上來了?!」明霜和杏遙皆是一愣,幾人七手八腳地把她扶出來,擦身子,擦頭髮。

  「你、你等我一下……」

  院子大門已經開了,數十人魚貫而入。好不容易才在這裡安頓下來,他實在是不想打草驚蛇,江城挨在牆邊看外面的官差越逼越近。

  「霜兒!」

  「就快好了……」明霜慌裡慌張地把頭髮盤起來。

  太慢了!

  眼見人已經朝這邊走了,江城無奈,繞過屏風進去。

  「來不及了,先走!」

  明霜衣裳才套了一半,他抓起剩下的胡亂往她身上一遮,打橫一抱,彎腰便從窗子裡跳出去。

  就在他倆離開的那瞬,兩三個官差張口嚷嚷道:「有人麼?這裡頭?」

  杏遙勉強定了定神,把未晚往旁邊一推,和姚嬤嬤一塊兒從屏風後走出,她換上笑臉,「方才給妹子洗澡呢,官爺這是找什麼人啊?」

  兩人都是捕快打扮,自懷中掏出一張畫像,「今早城裡的劉員外被個賊人在路上劫了錢,就長這模樣,方才我們一路追人,追到這附近,人突然就沒了,你們可曾見過他麼?」

  杏遙一看那濃眉大眼的畫像就傻了眼,幸好反應得快,訕訕笑道:「沒呢。」

  「真的麼?可別騙我們,沒好果子吃的!」

  「沒有沒有,官爺不信,可以搜。」她忙讓出身來,兩個捕快也不客氣,四下里翻找起來。

  杏遙抬頭和姚嬤嬤相視一眼,鬆了口氣的同時又覺得無言以對。

  好好的喜事,怎麼鬧出這麼個烏龍……

  *

  鎮子上不能待,江城抱著明霜一路往郊外走,正尋得一處破敗的殘垣,見四周草木茂盛,正可擋住身形,他這才停下腳,躲到牆壁之後。

  小鎮尚在不遠處,燈火通明,行人來往,明霜和江城仔細注視著街上的情況,等了許久未看到官差追來,兩人才鬆了口氣。

  「奇怪,上次若是喬清池的人洩露消息,那這次又會是誰?」明霜狐疑,「按理這不應該啊,他臨走前不是說,如今朝堂上下自顧不暇,追捕我們的事暫時擱置了麼?」

  「我也不知道。」江城亦是感到奇怪,「這些官兵來得太過蹊蹺,咱們才到鎮上不久,不至於這麼快就走漏了消息,若又是喬清池那邊出的問題,那趙掌櫃出城時應該會聽到風聲才對。」

  二人皆不清楚其中緣由,兀自稀里糊塗地瞎猜了一陣。

  「無論如何,今晚是不能回去了。等明日一早我再去宅子裡探探情況。」

  明霜聞言在他懷中怔了怔,顰著眉垂下眼瞼,半晌才低低道:「我們今天成親的……」

  聽她口氣出奇的哀怨,江城不禁一愣,垂頭見她緊抿著唇,歉疚道:「等風頭過去就好了。」

  明霜咬著嘴唇怨念地看他:「那洞房呢?」

  他聞言,呆了呆:「……明天補上行麼?」

  「洞房還能用補的?」她惱得直抽氣,「一輩子就這麼成一次親呢!」

  江城有些手足無措,欲言又止,「那你說如何……」

  明霜沉默一會兒,忽然問他:「你今晚本打算喝到幾時?」

  江城遲疑片刻,「戌時。」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他望望天色,夜幕沉沉,萬物朦朧,四周黑壓壓的一片,他不太確定:「大約……戌時吧。」

  明霜嗯了一聲,伸手去拉拉他衣袖。

  動作不言而喻,江城反應過來,呼吸一下子急促。

  他壓低聲音:「這是……在外面!」

  明霜仰起頭委委屈屈地瞧著他:「我都不嫌棄你,你倒嫌棄我來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

  「誰管你哪個意思?這都第三次了!」明霜抬手往他胸前一推,「我怎麼這麼倒霉,嫁個人還遇上這種事,我從小到大盼著出嫁呢,結果鬧得如此狼狽。」她越說越難過,捂著臉嗚嗚的哭。

  「成親是我提出來的,洞房也是我提出來的……江城你還是不是人啊!」

  倘若在這個地方要了她,那才不是人呢!

  江城頭疼不已,俯下身去拍拍她後背:「別哭了,是我不好。」他左右為難,「不如……不如現在回去吧?說不定人已經走了。」

  明霜別過臉沒理他,江城只好自作主張地去抱她,仍舊是按著原路返回。輕功正躍上高處,冷不丁發覺她冰涼的小手正探進他衣內直達胸懷,覆在某處來回撩撥。

  江城渾身一個激靈,腿上一軟,便沒有踏穩,「砰」的一下從梢頭摔落在地。

  幸而他動作快,將明霜掩在懷裡,索性沒有受傷。面前冷冰冰的一堵牆,她一靠上去就飛快挪開了。

  江城拉過她胳膊左右檢查:「摔到哪兒了?」

  明霜皺眉瞪他:「你故意的麼?」

  「……不是。」

  「這麼說你是怪我咯?」

  「不怪你……」

  她伸手推開他,鼻子發酸,「我不要嫁你了,你連自己媳婦都摔。」明霜吸了口氣,眼裡委屈得能滴出水來,「還說要補洞房,你怎麼不說補成親呢?就沒見過這樣的,你壓根不在乎我……」

  突發之事江城也無可奈何,原本是大喜事還讓她這般不快,他自責卻也沒辦法,兀自掙紮了許久,乾脆把心一橫,俯身下去堵住明霜的唇。

  算了,在外面就在外面吧……

  他暗嘆口氣,脫下袍子墊在她身下。

  地上是淺淺的草葉,有他衣裳鋪著卻也沒覺得難受。溫熱的舌尖探入口中時,明霜還有點發蒙,等緩過神來才知道他妥協了,於是閉上眼睛伸手去摟他脖頸。

  款款深情,情不自禁。

  不知這是誰家的院牆,但街市顯然隔得不遠,隱約還能聽得淺淺的人聲。如今也顧不得什麼了,這種地方,這種場合,唇舌相交的時候彼此都感到對方的心跳比平常要快上幾倍。

  體溫開始漸漸升高,江城發覺她的手將他往身上貼得更緊了些,無形中彷彿帶著鼓勵,他微微喘氣,掌心撫上她胸前。本來出門走得急,衣裙不過是隨意披著,輕輕一拉便就鬆開,順著胳膊往下掉。索性全扯下也墊在她身後去,地上寒氣重,只怕這麼折騰會害她著涼。

  江城伸手滑入裡衣,唇也從臉頰上移開,愈吻愈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