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他的感性

坐在沈浮旁邊的少年臉色蒼白地注視著這一幕,飄起來倒下來時的確把他嚇了一跳,但緊接著他就感覺到他並沒有死,心臟還在跳動。如若她再冷靜一點肯定也能憑藉契約感應和別的細節發覺這一點,但是……

此刻的她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全身心都被巨|大的痛苦所席捲,什麼都聽不到,也什麼都看不到,怎麼可能能做出正確的判斷。

而那包含著痛苦的喊叫聲,更是讓所有聆聽者都為之動容。

他正準備開口提醒她這件事,那頭刺豬卻率先反應了,它注視著夜辰完全背對著自己的身形,感覺自己抓到了一個極妙的進攻時機。而且它已經感覺到,自己的族群離這裡很近了,於是毫不遲疑,直接奔跑著朝她發動了攻擊。

獠牙尖利,在日光下閃爍著森冷的寒光。

「小心!」

「快躲開!」

在其他人的驚呼聲中,夜辰一動不動地跪坐著,好像已經徹底失去了反應能力。

刺豬的臉上露出了猙獰的表情,鼻中急促地呼出粗氣,雙眸中閃爍著興奮與殘忍,它幾乎已經想像到這個人類被自己的獠牙刺透拋上,鮮血內臟流淌一地的場景。

「嘩啦!」

被刺穿。

被拋起。

鮮血肆意地流淌在地。

身體因為快速大量失血而不斷抽搐。

一切在短短瞬間都實現了,只是……

為什麼死的那個會是它……

天堂與地獄,仿若只有一步之遙。

刺豬死前所看到的最後一幕——是一雙宛如鮮血般的雙眸。

好像下一秒,就會有鮮紅的血液從其中流淌下來一樣。如果從眼中流淌下來的液體都統稱為「淚」,那大概應該被稱為血淚吧。

少年愣愣地注視著眼前的女性,她面孔宛若冰霜,周身散發出寒冷絕望的氣息,好像可以將周圍的一切全部凍結。雙目猩紅,卻又讓人覺得她好像脆弱到隨時都能流下眼淚。然而此時的她又怎麼能用脆弱形容呢?

高舉起的、一瞬間化為利爪的手,深深地插|入刺豬的腹腔,鮮血順著手臂流下,很快在地上積累起了一灘,血淋淋的。

「吼!!!」

四周傳來憤怒的叫聲,刺豬群在此時終於全部趕來了,並且成功地被激怒。

夜辰聽著這叫喊聲,突然笑了。在嘴角那越來越大的笑容中,她緩緩放下手,插在臂上的獵物應聲落地,濺起一地塵土。

她用這只滿是鮮血的利爪抓住一旁的重劍,轉過身,如同一道閃電般朝刺豬群衝去。

口中溢出的森寒話語仿若凍結在了空氣中,很久後都未化去。

「他死了,你們為什麼還活著?」

果林從這一秒開始,被濃密的血霧和濃郁到了幾乎讓人無法呼吸的血腥味所籠罩。

也不知過了多久——

沈浮緩緩睜開了雙眸,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剛才好像暈過去了。原因……大概是失血過多或者過於疲憊吧。他不意外自己安全這件事,因為暈倒前夜辰來了。

「你醒了?」

一個急促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沈浮微轉頭看去,發現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名叫橘色夕陽的少年。不止是他,其他人也都聚集在他身邊。他不由鬆了口氣,微笑著說:「你們都沒事,真是太好了。」

「……」

皎潔月光嘆了口氣:「我們是沒事,但璀璨夜空中的明亮星辰出事了。」

「什麼?」沈浮的瞳孔驀然收縮,想也不想地坐了起來,也顧不得身上的疼痛,急忙問道,「她怎麼了?受傷了?」

「……你自己看吧。」

沈浮下意識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然後下意識就摀住了嘴。

血紅!

入眼所及,一切都是一切血紅。

斷裂的獠牙,撕|裂的獸皮,分裂的身體,碎裂的內臟……整片大地好像都被染成了紅色。

而在那一片屍骨堆中,他看到了她。

她跪坐在地上,兩隻手臂徹底化為了獸形,正以一種乾淨利落的動作將身邊的一隻刺豬屍體快速撕|裂。血肉飛揚在空中,淋了她滿頭滿臉,她卻仿若完全沒感覺到,臉上掛著奇異的笑容,口中喃喃念道「還不夠……還不夠……」,以肉骨分離的聲音為伴奏。

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持續不斷地響起。

她不斷地在血坑中前行,尋找到新的屍體,再將它撕地粉碎,週而復始,直到再也尋找不到一塊完整的血肉。

「這是怎麼回事?」沈浮轉頭問其他人,「你們為什麼不阻止她?」

「……」他們試過了,但完全阻止不了。如若不是她當時還保有最後一絲理智,只是將他們丟開而沒動殺手,估計所有人都要交代在這裡了。而在她殺紅眼後,所有人不得不聚集在沈浮的身邊,這也是她唯一不會靠近的地方。

他身體周圍的地面乾乾淨淨,宛若她心中的最後一片淨土。

皎潔月光語氣艱難地說道:「她以為你死了……」

不需要解釋,沈浮立即明白了一切。

與此相對的,是胸中湧起了一股強烈的情緒,它是那樣洶湧,幾乎將他的心臟整個脹裂。他掙紮著站起身,揮開身邊人的攙扶,一步步地朝她走去。

有人想拉住他,卻被橘色夕陽抓住了手腕。

「太危險了。」

少年搖了搖頭:「她不會傷害他的。」

縱使她這世界上的任何一人,都絕對不會傷害她。

因為……

她是那樣的、那樣的……

沈浮身體上的傷口在剛才的昏迷中已經痊癒了大半,雖依舊疼痛,但也並非無法忍受,只是不能像平時那樣快速走動罷了。

他身形略有些蹣跚地朝她接近著。

她卻好像完全沒注意到這一點,依舊在滿地搜尋著屍骨。

三步……

兩步……

一步……

他停在了她的身後。

她的動作驀然頓住,卻一動也不動。

沈浮踉蹌地跪倒在地,從身後伸出雙手抱住她,輕聲說:「沒事了。」

「……沈浮?」她的聲音飄渺,仿若從夢中傳來。

「是我。」

「沈浮?」

「是我。」

「沈浮?」

「是我。」他就著這個姿勢抓住她不知何時已然恢復成人形的手,放在自己的手腕上,讓她用手指感受著自己的脈搏,「看,我沒事。」

她抓著他的手腕,一點點握緊,好像擔心一不留神它就會從手中消失。

他的手緊了緊,更加緊密地抱住她,聲調柔和地說:「我在這裡。」希望以此來去除她心中的不安。

「你在這裡。」她低頭注視著他明顯溫暖的手,低聲重複著他的話。

「嗯,我在這裡,要不要回頭看看?」

「如果我回頭,你會消失嗎?」會像剛才那樣,臉色蒼白地躺倒在地,緊閉著雙眸,一動也不動。不再看她,不再和她說話,不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當然不會。」

他如此保證,她卻好像壓根不信。

沈浮輕嘆了口氣,如果她不願意回頭,那他就自己到她面前去吧。

就這樣,他一點點地轉到了她的身前。

她卻依舊低著頭,只緊緊地抓著他的手。

沈浮從未看過她如此脆弱的模樣,只覺得心口像被一把鈍刀切割著,生疼生疼,疼到幾乎讓人無法忍受。

他顫抖著抬起另一隻手,捧起她的臉孔,因為失血而依舊有些蒼白的臉孔上努力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看,沒騙你,我真的在這裡。」

「……」

下一秒,她猩紅的雙眸重新回覆成了黑色,眼神漸漸清明了起來。

兩行血淚,卻順著她的臉頰緩緩流下。

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她哭。

他從未想過她會哭。

他從未想過她會因為他的「離開」像這樣哭。

沈浮用拇指輕柔地擦著她臉孔上的淚水,卻好像怎樣也擦不乾。而且,比起擦拭,他更加想……

微微湊近,用舌頭一點點舔去這紅色的淚水。

她的雙眸驀然瞪大,似乎被他的動作驚到了,緊握著他手腕的手也微微鬆開。

他就像這樣,吻去了她臉上的所有淚水,直到舌尖口中都滿是血腥味。而後抽回那隻原本被她握在手中的手臂,雙手捧著她的臉頰,深深地吻了下去。

他是多麼自私、可恥又懦弱,居然曾經在心底懷疑著這樣的她。

有什麼好懷疑的呢?

她明明如此的……

沈浮的手下滑,緊緊地攬住她的腰,讓她離自己更近。臉孔微微後退,側到她耳邊,輕聲呢喃:「我愛你。」

她的雙眸瞪得更大。

他卻沒有給她反應的機會,低喘著再次吻上她的唇,舌尖挑開她因為驚訝而微微張開的唇|瓣,侵犯進那一片從未有人進|入過的柔|軟領地,輾轉逡巡著,流連忘返。

很快,原本存在於他口中的血腥味瞬間在兩人的口中蔓延開來。

從他的舌尖,到她的舌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