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絑知道碧華靈君已明白了他在做什麼,他本也沒打算隱瞞。
他道:「清席,當年我問你,願不願和我永為仙侶時,你以為,我在想你什麼?」
碧華靈君笑了笑,拿玉梳的手卻沒停:「那麼帝座當日願與我做仙侶,是想要什麼?」
丹絑道:「清席,我確實喜歡你。」
碧華靈君道:「嗯。」
丹絑道:「清席,你與我做仙侶,又是為何?」
碧華靈君停下手:「那日我就曾對說過,我喜歡你,方才願意如此。」
丹絑歎了口氣:「清席,你的喜歡,究竟是哪個喜歡?」
碧華靈君道:「我的喜歡對你,只有一種。」丹絑睜開雙目,望向碧華靈君。碧華靈君微笑道:「可是這麼多年,我做了許多,卻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
丹絑站起身:「清席,這三十多年在仙洲上,我過得十分滿足。但,到了如今,我的確覺得時日漸長,越來越寂寞。泡了許久的溫泉,我也未能變成雛鳳。清席,你昨日所說,確實有道理,想來,你也是這樣打算。情至如今,你我便到此為止罷。」
碧華靈君頷首道:「好。」
丹絑再歎了口向院中去。
碧華靈君至始至終,沒再多說什麼。
第二天,丹絑起床,床的另一側空空如也,昨天晚上,碧華靈君並未回臥房。
他起身之後,來到外廳,碧華靈君卻正在外廳,桌上放著剛沏好的香茶。
丹絑踱到桌的另一側坐下,拿起一杯茶喝。彼時他與碧華靈君都沒說什麼話。
喝完茶後,丹絑道:「此事是我說了要到此為止,說起來,也就是我始亂終棄,便由我回天庭,去和玉帝說。」
碧華靈君道:「帝座不必這樣自擔全責,昨日你也曾說,想來,我亦是如此打算。再說……」碧華靈君端著茶碗,揚眉笑了笑,「按照,咳,某些順序來說,帝座這一方,無論如何算不上始亂終棄的。」
丹絑揚起嘴角:「我一向也說,于上於下我並不介意,乃是因為,于上於下,我覺得都是一樣。因此,我這樣,還是算始亂終棄。」
碧華靈君笑道:「知道了,敢情是帝座不願意做被始亂終棄的怨夫,交由小仙做。」
丹絑長笑了一聲:「大約如此。」
正在此時,一隻前日碧華靈君撿回的山貓蠕動著爬上碧華靈君的膝蓋,丹絑瞧著碧華靈君撫摸著它頭頂的手指,又端起茶盅道:「清席,倘若本座真的在溫泉中泡成了雛鳳,你打算怎樣?是專養本座一個,還是與這些仙獸一樣養?貓兒和我羽族有些犯克,混養起來,不大容易。」
碧華靈君卻沒回答,只又笑了笑。
茶已飲盡,丹絑舉步出門,碧華靈君似乎是習慣般地拿過外袍披在他肩頭,丹絑穿好外袍,碧華靈君整了整他衣襟處,丹絑凝望著他:「清席,我走了。」
碧華靈君卻後退些許,微微躬身:「小仙恭送帝座。」
丹絑拂袖轉身,天際彤雲流動,華美絢爛。
丹絑仙帝重回天庭,自認已對碧華靈君始亂終棄,此事震驚天闕。玉帝只說了一句話:「此,或正乃一場情劫,意料之中爾。」
碧華靈君也被召回天庭,其在玉帝面前,再次請罪,自請貶入凡間。
玉帝卻甚是寬宏,曰:「如此一番,是紫虛之劫,亦可算你之劫。無甚罪責之說。」
碧華靈君道:「小仙的確凡根未淨,並非劫數。」
玉帝便道:「於歷練之中,亦可固仙性,你既然自請入凡間,就去凡間山林中,暫時做個土地吧。」
丹絑仙帝重回仙帝之位,歸丹霄宮,碧華靈君卻又再被貶,去凡間的荒山野嶺做土地。天庭中的眾仙,少不得對此事有所議論,都為碧華歎息。
碧華靈君前往凡間之時,丹絑隱身在南天門側,看碧華靈君與東華帝君話別。
眾仙都與碧華靈君交情不錯,但此時前來,怕他有話不好說,因此只有東華帝君送他。
東華帝君摸著鬍子道:「唉,此去凡間,你多多保重,我若得空,就去看你。凡間的山林雖然荒涼,不過肯定珍獸甚多,倒合你愛好。」
碧華靈君笑道:「是啊,說不定我就此因禍得福,掉進了福窩。」
東華帝君搖頭道:「你的毛病,確實有些要命。」將聲音壓低了些許,「如今天庭可又有一種說法,說你把丹絑帝座哄到仙洲上,其實是打算讓他天天泡溫泉,最後泡成一隻雛鳳……」
碧華靈君抬了抬眼皮:「東華,是我的歲數大,還是帝座的歲數大?」
東華帝君道:「當然是帝座。」
碧華靈君懶懶道:「倘若那個泉真能把神仙也泡回年少,我天天和帝座一起泡在裏面,可能帝座離雛鳳還有十萬八千里時,我已經變成一股煙了。」
東華帝君詫異,碧華靈君再笑了笑,拍拍東華帝君的肩頭:「多保重吧,就此別過。」瞬息之間,徑下凡間。
碧華靈君抱著瞌睡沉沉的虎崽,回到土地廟內。
丹絑隱身在虛空中,隨在他身後。
他吩咐完鶴雲使後,便踱出了丹霄宮,踱到南天門外,徑直下界,碧華還正抱著虎崽往土地廟去,丹絑隱去身形,遙遙相隨。
碧華靈君如今已不叫碧華靈君,而改回本名,仙冊的紀錄是土地沈宴。
他所管的這座山是座十足的荒山,只有在山腳下的十餘裏處,有個異常小的小村莊。
因此土地沈宴的土地廟已有許多年沒有人修葺,破敗不堪。更無人供奉,冷冷清清。
沈宴抱著虎崽踏進土地廟,立刻有一道白影從角落中起身:「靈君,你回來了。」
丹絑隨著進門,見沈宴在一把破椅上坐下,那頭銀狼從他懷中輕輕叼住虎崽的後頸毛,將虎崽叼到牆角的軟墊上。
沈宴道:「葛月,等雪停了你幫我去查一查,這只虎崽是哪個洞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