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丹絑回到了天庭,坐在丹霄宮寢宮的大床上,獨自沉思,方才碧華靈君的手指撫上他變成的幼虎身上的一瞬間,他感到了一種久違的愜意,甚至有種難以言喻的滿足。

丹絑摸著下巴想,不管怎樣,本座在清席面前始終是和別的不同,那一窩的虎崽,他偏偏就只摸了我變的那只。

碧華靈君回到土地廟內,嘴角眉梢卻含著一股笑意。

葛月側首道:「靈君今天像比平日開心。」

碧華靈君挑了挑眉,朗朗笑道:「不錯。」

丹絑在寢宮的大床上,只管沉思出神,直到鶴雲使前來請仙帝尊駕去沐浴。

丹絑一面起身,一面向鶴雲使道:「小仙鶴,本座問你,倘若有件東西,被你丟掉了,丟了之後又覺得,沒它很不習慣,這種的,算是什麼?」

鶴雲使躬身道:「稟帝座,小仙愚鈍,所言未必準確,不過依小仙之見,帝座所言,應該是拋棄之後,又後悔了吧。」

丹絑頷首道:「原來這種就叫做後悔,本座從未做過後悔的事,竟不知道原來後悔就是這樣的。」又垂目看鶴雲使,「那,後悔之後,通常又該如何?」

鶴雲使道:「這個麼,因事因後悔者本人而異。有的便一直後悔下去,也有的後悔著漸漸就淡了,還有的回頭找回來,不再後悔……種種皆有。」

丹絑若有所思地點頭:「唔。」

隨即一甩衣袖,大步流星往外去。

鶴雲使緊緊跟隨,丹絑疾步而行,卻不是向沐浴的殿閣,而是往丹霄宮外方向。

鶴雲使站在回廊分叉處誠惶誠恐地道:「帝座。」

丹絑側回過身道:「本座有事要到再下去一趟,你且去做其他事吧。」

話音剛落,變化成一道虹光,直奔南天門。

丹絑趕到下界時,人間夜正深。

丹絑走到碧華靈君的土地廟前,這個地方他其實常常來,但這麼光明正大地現出原身,還是頭一次。

在這凡間之地看,天上的明月正是半圓,月光映著地上皚皚白雪,格外清涼。

土地廟半掩在老樹之後,積雪壓滿樹枝,風一吹便撲簌簌落下幾點碎雪屑。

土地廟門扇都關著,丹絑直接穿牆而過,碧華靈君正站在屋子的中央,望著丹絑,應是早已察覺到他到來。

丹絑在他面前站定,喚道:「清席。」

碧華靈君微笑道:「帝座。」

丹絑思索過該如何開口,正是經過了許久的思索,他決定還是直接一些,他渾身冒出幽幽的光,望進碧華靈君的雙眼:「清席,我今日來,是和你說,我後悔了。當日我不該說和你散了,我原本是覺得,你我在一起,已沒了樂趣。但自從和你散了後,這些年我過得更沒有樂趣,我方才知道,我錯了。清席,你我再重新一起,可好?」

碧華靈君揚起眉:「帝座今天來,就是和罪仙說此事?」

丹絑懇切地上前一步:「清席……」

碧華靈君爽快一笑:「好。」

如此痛快,不愧是清席!丹絑立刻又上前一步。

土地廟的門忽然吱嘎一聲,丹絑側首,碧華靈君道:「不妨事,是葛月出去了。」

話畢居然向前一步,親上了丹絑的雙唇。

丹絑詫異了一瞬,便心花怒放。

清席,他難道並沒有看起來那麼悠閒,他其實也後悔了罷。

他後悔本座也後悔,這就是所謂的兩廂情願。

相互噬咬唇舌之間,丹絑扯開碧華靈君的衣衫,感覺碧華靈君的手也滑入了他的衣襟內,頓時覺察到許久未有的滿足,滿意地嗯了一聲。

月光清澈,床榻淩亂。

丹絑半眯著眼懶懶地躺在土地廟的木板床上。

說老實話,這床太窄,略有些硬,並不很合他老人家的意,但他此刻半蓋著被子躺著,竟有種再也不想起來的念頭。

碧華靈君握起一縷丹絑散在枕側的髮慢慢順直,在他耳側道:「方才……帝座滿意麼?」

丹絑懶懶笑道:「清席,我知道你心裏可能還有些氣沒消,畢竟,之前確實是我不對。我再向你賠個不是,你別一口一個帝座了。」

碧華靈君笑了笑,起身,丹絑拉著他的衣袖:「做什麼?」

碧華靈君道:「我去備水,讓你沐浴。」

丹絑打了個呵欠,繼續半眯著眼:「不用,我不知怎麼,懶得動,你我先這麼躺躺。」

碧華靈君倒也從善如流,重新在一旁半躺下。床榻太窄,故而丹絑和碧華靈君這麼躺著就會緊挨著,丹絑很喜歡。

碧華靈君繼續順著丹絑的散髮:「那麼,先把有些事情安排妥當,也好。」

丹絑應了一聲,也是,又重修舊好,以後當怎麼辦是要計較一下。清席肯定不能再做土地,還回到那個島上去?……

碧華靈君道:「小仙這裏,倒是沒什麼,反正是個清閒土地,帝座什麼時候有空,什麼時候便可過來,憑著你的意思吧。」

丹絑道:「清席,你在說什麼?今後肯定你我一起住,就和……那時候一樣。」

碧華靈君微笑道:「帝座,我此時已是土地,非傳召不得回天庭。做土地乃是我自請下界,斷然不會回去。再說也違反天條。帝座來找我,只為了不悶得慌,小仙這裏沒什麼關係,一切看帝座方便,是一日一至還是兩日一至或者隨性而至,小仙都會盡心奉陪。再況且——恕小仙說句實話,當日你覺得悶了,如今固然又懷念了,但過段時日,還是會與之前一樣,再覺得悶。反倒是目前這樣,帝座才真正多了個消遣,會不那麼悶。」

丹絑慢慢皺起眉,坐起身:「清席,你說話不用如此曲折,直說罷。」

碧華靈君也坐起身,凝望著丹絑,嘴邊的笑是無奈的苦笑:「丹絑,你其實並不喜歡我,你以為的喜歡,並非所謂的情。你想要的,實則是在天長地久中能有個做伴的,好解悶。這乃為上仙者的一點想法,並非凡心,更不是凡情……」

丹絑眯起眼:「所謂凡間情,所謂凡間伴侶,不就是為了相偕相伴。為何這不是情?」

碧華靈君再苦笑了一聲:「這確實不是,至於為何不是,只有明白真正凡情者,才知道其中差別。」

丹絑直直盯著碧華靈君。

月光暈開在床榻上,白且幽涼。

丹絑忽然歎氣道:「清席,你果然還是在惱我。」

碧華靈君歎息:「沒有,從……未有過……」

丹絑忽然之間,覺得空蕩蕩一片,像是身邊的東西,一瞬間全都沒了,只剩下他獨自站在光禿禿的天與地中間。

他覺得有點涼,很頹然。

土地廟附近沒有溫泉,碧華靈君備下浴桶和熱水,服侍他沐浴。

沐浴完畢,丹絑覺得確實沒有再留下的餘地,頹廢地準備離開。

在門前,他想問,清席,你說我對你並非凡情,那你對我究竟是否只是順從而已,有情無情?

他躊躇了一下,沒問,歎息離開。

此時問了,十有八九,清席會說只是順從,更加傷感。

丹絑頹然地駕雲回天庭。

清席說的他之本心乃無情說,說得他老人家心瓦瓦的涼。

當然,他老人家不會因此懷疑,自己對清席的一顆心不叫情。

雙修之事,可還有個名字叫情愛之事。粗鄙了一些,但足以證明許多。

而且,清席話說得雖然絕情,他老人家蹲著等沐浴,清席還是拖個桶過來了。丹絑回憶起那雙給自己擦背梳髮的手,長歎一聲。

他頹廢地想,想把後悔變成不後悔的路,實在不好走。

只能另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