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妖精

  等馬車平穩了些,李有得抓著陳慧的肩膀推開她,卻見她雙唇微張,唇上帶了點艶紅的血,雙眼含著熱淚,要哭不哭的模樣。

  李有得有點心疼又有點想笑,最後綳著臉問道:「疼嗎?」

  「屯……」陳慧疼得嘶嘶吸涼氣,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不是讓你少出來晃了麼?」李有得一臉嫌棄地說著,視線卻多往陳慧唇上瞥了兩眼。

  陳慧緩過最疼的那一陣,又被李有得這一點兒都不體貼的話氣得瞪他一眼,視線在他的下巴上短暫停留了片刻便挪開了,掙開他的手往旁邊挪。他態度太差了,她是不會告訴他,他的下巴上沾了她嘴上流出的血的!

  「還敢瞪我?」李有得眉毛一擡。

  陳慧拿了帕子,輕輕擦嘴唇,邊擦邊疼得吸涼氣,看也不看他。他如今就是只紙老虎,怕他做什麼哦!

  帕子上除了擦下的少量血,還有一點從李有得臉上蹭下的白色粉末,她吸了吸鼻子,先前她從李有得身上聞到的香粉味,似乎不是由它來的。她忽然想到,那一日她親不下去,有沒有可能是這層白粉害的呢?若是洗乾淨後的一張臉,會不會她就很輕易能親下去了?

  算了,還是順其自然吧,如今這樣也挺好。

  見陳慧不理會自己,李有得氣得想砸東西,可馬車裡也沒什麼東西能讓他砸,他只能怒斥一聲:「陳慧娘,還記得你的身份嗎!」

  陳慧感覺嘴唇的痛已經不會影響到自己說話,便幽怨地瞥他一眼,又收回視線,沈沈一嘆道:「慧娘當然記得。公公不是早說過了嘛,慧娘不過是個物件,公公高興時便看上兩眼,不高興時便隨手丟棄……這種話怎麼可能忘記?」

  李有得被噎了噎,當初這不過是他想刺傷她的話而已,沒想到如今由她說出來,被刺得渾身不舒服的反倒是他了。

  他是不是該跟她說說,他如今已經拿她當對食看了,她不必再在意先前那些話?

  可話到嘴邊又縮了回去。他可不能說,他如今還什麼都沒說呢,她眼看著便要無法無天起來了,他若說了,她還不得騎在他頭上作威作福?那可不行!不能老慣著她!

  卻聽陳慧聲音淡淡地說:「公公放心,慧娘一直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不會逾距的。」話裡似乎藏著無盡的哀傷。

  李有得一邊告誡自己這不過是她說給自己聽的好話,一邊又為她話裡的那種哀傷情緒而心緒不寧,最後他重重拍了下車壁,尖聲叱道:「怎麼駕車的!」

  外頭傳來小六誠惶誠恐的聲音:「是,是公公,小人一定再小心些!」

  自覺經過了這段插曲就把話題給岔過去了,李有得沒事人似的往後一靠,舒舒服服地把陳慧的靠枕給佔據了,閉著眼假寐。

  陳慧瞥了他一眼,盯著他被撞花了的下巴,偷偷摸摸地笑了起來。那上面帶了點兒口脂和鮮血,極為刺目,任誰見了他都能一眼便註意到那位置。

  一路無話到了李府,陳慧先下了馬車,若無其事地候在一旁,等李有得下來,便偷偷觀察其他人的表情。看到李有得下巴處的那一點殷紅,再看到陳慧紅腫的唇,即便是沒有想像力的人也能「猜到」發生了什麼。

  而陳慧,則拿帕子捂著唇,一臉嬌羞地跟在李有得身後往裡走。

  看到的下人們都當沒看明白,也沒人敢露出什麼多餘的表情讓李有得察覺。

  而直到李有得回到自己屋子,換上寢衣照鏡子時,他才發現自己的下巴上沾了什麼,這走了一路居然也沒人提醒他。他知道陳慧娘一定早就註意到了,偏偏不告訴他。

  「陳慧娘!」主屋裡傳來李有得氣急敗壞的聲音。

  陳慧正躲在屏風後準備洗澡,隱隱聽到李有得在叫自己,猜到他發火原因的她只是輕飄飄地對小笤說:「不用管他,就說我睡了。」

  小笤心裡納悶怎麼近來陳姑娘的膽子愈發大了,到底還是站在她這邊的,應聲後便出了屋子門,對站在主屋前的小六道:「小六哥哥,陳姑娘說她睡了……不,不是,是陳姑娘已經睡下了。」

  小六嘴角抽了抽,認命地踏進了主屋一步,弓著腰道:「公公,陳姑娘已經睡下了。」

  李有得一想到自己竟頂著這痕跡進門便氣得腦門冒煙,這麼丟臉的事,他已經很少再遇到了。

  「我都沒睡,她倒睡得早啊!」李有得惱怒地擡腿便往外走。

  小笤見李有得居然出來了,面色一變,想要上去阻攔又不敢,想說實話可又想起自己之前回的假話,不過猶豫了片刻,李有得便已經推開了廂房門,徑直往床走去。

  床上自然沒有陳慧。

  「人呢?」李有得質問跟進來的小笤。

  小笤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而屏風後卻傳來陳慧因水汽而氤氳溫柔的聲音:「公公,慧娘在這兒呢。」

  李有得轉頭,往那兒走了一步卻停住了。

  她在沐浴。

  剛意識到這一點,李有得心中便生出離開這兒的衝動。

  但他可不能逃,逃了不是示弱了麼?那怎麼行!他如今在朝堂上呼風喚雨,誰見了不給他些面子,除了皇上外,他對誰如此過?不過是個女流之輩,他怕什麼!他若再不讓她知道知道他的厲害,她真能竄到他頭上撒野!

  李有得冷哼道:「出來!」

  裡頭傳來水被撩起落下的嘩嘩聲,只聽陳慧道:「慧娘沒穿衣裳呢,公公您進來唄。」

  「那便穿好了再出來!」李有得原本落在屏風上的視線彷彿被燙著了似的,驀地挪開。

  「慧娘還沒洗好呢,不出來。」屏風後是陳慧玩弄熱水的嘩嘩聲,在這水聲之中,她的聲音彷彿都多了一絲魅惑的氣息。

  「再不出來,我便進去了!」李有得威脅道。

  陳慧道:「不出來。有本事您進來呀。」

  或許是喝了酒,在酒精的刺激下,李有得冷哼道:「挑釁我?行,慧娘,你別後悔!」

  他邁過屏風,後頭便是一隻大浴桶,而陳慧則坐在浴桶中。她一頭青絲全部盤在腦袋頂上,露出那纖長白嫩的脖子,蒸騰的水汽沾濕了她垂下的幾縷黑髮,有些黏在她的下巴上,有些黏在她的兩鬢,讓她看起來格外的誘人。她整個身子都沈入水中,只露出個腦袋,而在昏黃的燭光下,水下的景色看不清楚。

  陳慧驚訝道:「公公,您真進來了呀?」她看上去並沒有絲毫慌張。

  李有得反倒是不夠鎮定的那個,他的視線竭力落在陳慧臉上,冷哼道:「我看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非要我好好罰罰你,你才肯安分些?」

  「公公您在說什麼呀,慧娘聽不懂。」陳慧一臉委屈地說,「慧娘不一直很老實本分的嗎?您是不是記錯人了?」

  「記錯人?這整個李府,除了你,還有誰這麼鬧騰?」李有得氣急道。

  陳慧想了想,承認了錯誤:「公公說得也有幾分道理,那……慧娘只好坦然接受懲罰了。」

  她突然從浴桶裡站了起來,周身的水被她帶得四濺,不少還潑到了李有得身上。

  可他這時哪有心思去為這事責怪陳慧,在看到她突然的動作,以及那從水裡冒出的一具白花花的軀體時,他便嚇得心臟一縮,慌忙閉眼往一旁退去,卻正好撞上了屏風,屏風牢固沒事,他倒是被絆了個踉蹌,一屁股坐在濕滑的地上,只是依然控制著視線沒往陳慧那兒看。

  陳慧捂著嘴簡直要笑得前仰後合,卻不敢發出聲來。他這模樣,還太監呢,簡直就是個純情的小書生啊,不愧是紙老虎,一點都沒讓她失望。

  她在聽到李有得進來時便扯了衣裳穿上,再小心地沈入浴桶中,突然站起來嚇嚇李有得,誰知效果就竟然這麼好,好得她都想高唱一曲哈利路亞,可惜她並不會。

  「公公……姑娘?」

  這麼大的動靜,自然引起了小笤的註意,她遲疑著詢問道。

  「沒事,小笤。」陳慧忍了忍笑,回應道。

  小笤便識時務地退開了些,她實在是沒膽子管這兩個主子的事,她……看不懂啊。

  「公公,慧娘又不是什麼洪水猛獸,您用得著嚇成這樣麼?」陳慧委委屈屈地說。

  李有得抓著屏風站起身,幾乎要背對著陳慧,呼吸急促,氣得聲音都抖了:「你還是個女兒家麼?還有沒有廉恥心!還不快把衣裳穿上!」

  陳慧故作不解道:「公公您在說什麼呀?慧娘不是好好穿著衣裳麼?」

  李有得頓了幾秒,緩緩轉過視線,陳慧身上確實好好地穿著中衣,只不過全濕透了,緊緊地貼在她身體上,雖然什麼都沒透出來,卻將她的身體曲線展露無疑。

  作為連比基尼都穿過的現代人,這點尺度對陳慧來說自然沒什麼,這衣裳料子不薄,她裡頭還穿了自製Bra,連激凸都不會有,她連點不好意思的情緒都生不出來。

  然而李有得卻不自覺地別開了視線,氣哼哼地在心裡駡她。

  這妖精!

  可視線不一會兒又挪了回來,他知道她是故意的,那他怎麼能輸給她?

  他故作放肆地從上到下地掃視著陳慧,冷笑:「怎麼,隔三差五便要自薦枕席?」

  陳慧踩上浴桶內的臺階,坐在了邊緣,雙腳提出浴桶,輕輕擱在了外頭方便上下的木臺階上,白晰的腳趾頭被熱水浸得愈發透亮。而不自覺地隨著她的動作移動視線的李有得也被那瑩潤的光燙傷了似的,驀地彈開視線。

  「公公不是拒絕過慧娘了嘛,慧娘自然不敢再提。」陳慧嘆了一聲。總拿類似的話來嚇她,可到頭來被嚇到的反而是他這只紙老虎,他怎麼就不能吸取點教訓呢?「不過,若公公想要,那慧娘自然……」

  陳慧甚至都還沒有意思意思把自己的手放到腰部,李有得便冷哼一聲道:「你當我什麼沒見過?行了,你快換下這身濕衣裳睡吧,別病了糟蹋了我的好藥!」他說完轉身便走,腳步又大又急。

  陳慧在屏風內無聲地大笑,看他這彆扭的模樣,真是好玩死了。

  「對了,半月後我要隨軍離京,先警告你,我不在的日子,別瞎鬧闖禍,別跟你的小情人勾勾搭搭!」

  門後傳來李有得的聲音,隨後腳步聲遠去。

  陳慧楞住,沒有為李有得說她「勾搭小情人」一事發火,想的卻是他說隨軍離京一事。

  最近的戰事,她知道的就一個羲族入侵,想必軍隊就是往那去的,可李有得一個太監,跑去能幹啥?千里送外賣嗎?

  陳慧突然想起來,有些朝代,太監是有被派去監軍的,在中央集權達到頂峰的朝代,對皇帝來說,文武官員是外人,而宦官群體則是自己的奴僕,打仗這種要緊事,自然要派自己人去看著才能安心了。

  戰爭無情,李有得雖說可以確信會在大後方,可誰知會不會有意外呀?歷史上不還有皇帝禦駕親征被俘虜的奇葩事嘛。也不知李有得這一去,會不會有危險。不過,李有得畢竟不是什麼好人啊,大概看到有危險的苗頭就會先溜了,與其擔心他有沒有事,不如擔心他會不會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