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吉祥只覺得渾身彷彿是被澆了一桶冰水,從頭冷到了腳,她艱難的吞嚥著口水,卻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袁三爺究竟來了多久?又聽了多久?

吉祥不知道,可是卻知道對方絕對不是剛剛來,僅憑這一點,卻已經是讓她手腳冰冷、手足無措了。

她和雙錦張口閉口三夫人不守婦道、三爺被戴了綠帽子,就算只聽了一點點,便也能夠推測出她們方纔所講的內容。

所以,吉祥心中沒有半絲僥倖逃脫的念頭。

雙錦跟在吉祥身後低頭走著,見到她停了下來,還推了推她,她卻沒有什麼反應,雙錦忍不住奇怪的看了過去,而吉祥卻是猛地反應了過來,幾乎是沒意識的,腿腳便癱軟的跪在了地上:「三爺……」

吉祥的這一聲,彷彿是驚雷一般,將雙錦的臉色也嚇得煞白,她不敢置信卻又心存僥倖的朝著吉祥的目光看去,當看到袁叔萬的身影時,也是撲騰一聲便直直的跪到在了地上。

就算她平日裡再不知事,這會兒也是知道犯下了彌天大禍。

兩個小丫鬟顫顫巍巍跟個鵪鶉似得跪在地上,腰板都縮在了一塊兒,模樣看起來十分可憐。

袁叔萬卻只是站在原地,看了她們一眼後,便收回了目光,沉默站著,一言不發。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緊張產生的錯覺,還是跪著的地面本就太冰冷凍到了她的腿,吉祥只覺得自己的的腿腳又開始疼了起來,但她也不敢說話,此時腿腳的疼痛根本算不得什麼。吉祥的神經緊緊繃著,低著腦袋,一動不敢動的跪著,只等待著袁叔萬的發落。

吉祥這個時候又悔又恨,悔恨的自然是自己的不謹慎,她那麼辛苦才好不容易做到了今天的地步,誰知道今日竟然因為自己的多嘴多舌,將先前的努力都給白費了。

她忍不住開始反思自己,卻也知道現在多想多說什麼都沒用了。

主人家最忌諱下人的其中一點,便是多嘴多舌。她不但多嘴多舌,還講了主子的私密事兒,甚至還被當事人給抓了個正著,被打殘逐出袁家或是直接被打死都是有可能的。

心中越是想著,便是越發恐懼與害怕。吉祥咬牙忍著不讓自己哭出聲音來,可是跪在吉祥邊上的雙錦卻是再也忍不住,她先是小聲啜泣著,而後聲音卻是控制不住的越來越大。

吉祥緊緊閉上了眼睛,臉上早已經是冰涼冰涼的,心中自嘲的想著,果然,未知的恐懼才是最可怕的。

說到底,袁三爺若是提早發落了,她與雙錦在害怕恐懼,多少也能出聲求饒。可是如今袁三爺卻是一言不發,也不看她們,只是站在她們面前,卻讓她們連求饒都不敢,只能夠這麼控制不住的胡思亂想,越想越是嚇自己。

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時間只過了一會兒,或許時間已經過了很久,吉祥只覺得身體都已經有些麻木了,腿腳分不清是凍得還是痛的,反正幾乎沒有了知覺時,她的眼前出現了一角衣擺。

她順著衣袍目光慢慢往上看去,卻見袁叔萬面無表情的看著她們,他臉上的神色看起來似乎並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看不出怒氣,可是吉祥卻不知道為何,不敢對視上袁叔萬的那雙眼睛,抬頭看了一眼,卻又馬上縮了回來。

她聽到袁叔萬聲音淡淡,開口說了一句:「你們都是老夫人身邊的丫鬟。」

這句話說出來,並沒有疑問的意思,好像只是肯定,但是卻讓吉祥和雙錦的一顆心猛地鬆了一下,她們兩人連連點著腦袋。

雖然知道此時自報家門實在有些蠢,可是吉祥還是輕聲說了一句:「奴婢吉祥。」

雙錦聽見如意開口了,自己也是沒有多想,便開口結結巴巴跟著說了一句:「奴……奴婢雙錦。」

雙錦說完後,袁叔萬卻並沒有說話,一下子,又再次陷入了沉默。

吉祥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眼前的那雙黑色靴子,看到穿著黑色靴子的腳慢慢抬起,轉了身……

「三弟,你這是在做什麼呢?」

這時,突然一個聲音冒出了出來,雖然未見那聲音主人的神色,可是輕快的語調卻能夠聽出對方應該是心情不錯,面上含笑。

袁叔萬停下腳步,目光看向了傳來聲音的方向,卻瞧見一個身穿翠色衣衫的年輕婦人正牽著一個不過她膝蓋高的男童慢慢朝著這個方向走了過來。她們身後跟了數名僕婦丫鬟,排場瞧著竟然比袁叔萬這個主人家還要大。

吉祥和雙錦也飛快抬頭看了一眼,都認出了來人正是不久前剛進京的袁家大爺袁伯鵬的妻子袁王氏。論理她們兩人是應該請安的,可是現下她們已經跪著了,畢竟做了虧心事,一點都不想引起關注。

而袁叔萬見了來人,站在了原地一動不動,對著袁王氏微微頷首叫了一聲:「大嫂。」

「三弟有禮了。」

袁王氏輕笑著抿嘴而笑,拍了拍自己腳邊的兒子,笑著催促道:「俊傑,快給你三叔請安。」

袁叔萬的目光落在了袁俊傑身上,瞧著那小小的人兒對他鞠躬做輯,臉上的神色竟然沒有半分柔和,依然端著,聽到袁俊傑小聲了叫了一句「三叔」後,他也只是點了點頭。

袁王氏瞧著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袁俊傑是她生下兩個女兒後好不容易生下的孩子,也是袁家的長孫,平時莫說她自己一向都是千依百順的寵著,就是先時自己夫君得罪了袁老夫人,老夫人瞧在孫兒的面上,也不會對著他們一家子端著臉。

偏偏眼前的袁叔萬,卻是塊冷硬不進的臭石頭,也難怪著現在都是這個年紀了,卻仍然孤家寡人。

想到了這裡,袁王氏的心裡微微起了一絲得意,就算袁家這三房將家中的生意都握在手上如今春風得意著,這袁叔萬再厲害又如何,等到百年之後,還不是後繼無人。

這袁叔萬在忙和,將來還不是為她的兒子忙和的。

腦子裡越是這般想著,袁王氏面上的笑容越發燦爛,她瞅著跪在地上的吉祥與雙錦,倒是認出了雙錦,畢竟先時她來與袁老夫人請安時,雙錦為她通傳過幾次,故而袁王氏拿著帕子捂嘴輕笑道:「三弟這是怎麼了,怎麼罰起了娘院子裡的丫鬟了?」

「沒什麼。」

袁叔萬淡淡回了一句,卻是懶得與這婦道人家繼續爭論。

但是袁王氏哪裡願意放過這麼個可以冷嘲熱諷袁叔萬的機會,她有些怪聲怪氣的開口又道:「都說三弟對娘最孝順,沒想到三弟還真是關心娘,連豐嵐園裡的丫鬟都親自教導了。」

袁王氏此言,反諷意味十足,若說真是對長輩孝順,那麼就是連長輩身邊的小貓小狗都得愛護,罰了長輩身邊的丫鬟,便是在落長輩的顏面。

顯然,袁王氏是在變著法子說袁叔萬不孝順。

而袁叔萬聞言卻沒有發火,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袁王氏,開口道:「既然大嫂來找母親,我便改日再來。」

說罷,卻是直接離開了豐嵐園。

袁王氏瞅著袁叔萬離去的背影,臉上再次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目光卻是連瞅都不瞅跪在地上的吉祥和雙錦,直接朝著老夫人的屋裡走去。

眼見人都走光了都沒有等到自己的處罰,吉祥和雙錦兩人的一顆心卻並沒有因此落下,反倒是越發唉聲歎氣。

她們兩人也依然跪著,沒敢起身,唯恐三爺會突然回來。

倒是沒有等到三爺,反倒是將常寧等了過來。

常寧瞅見還跪在地上的兩人,卻是有些無語,連忙跑到了吉祥邊上,開口道:「吉祥,你腿剛好,別跪著了。」

「三爺他……」

吉祥有些猶豫,而常寧聞言卻是趕忙說了一句:「方纔我就是偷偷從三爺身邊溜出來的,三爺去書房了,不會再回來的。」

吉祥輕輕點了一下頭,也沒有在跪下去的意思,撐著手想要從地上站了起來,一時之間,腿腳卻是跟不上身體的動作,差點給摔了去。

常寧倒是想要伸手去扶,而站在邊上的雙錦卻是快手一步扶住了,她有些擔心的看著吉祥連連關心問道:「吉祥,你是不是腿又疼了?」

「沒事。」吉祥此時沒有一點說話的慾望,她只想靜下心來好好的將這些事情理一理,若是能夠補救,就盡量補救。

常寧見吉祥這副沉默寡言的樣子,倒是輕聲安慰了一句:「吉祥,你別難過了……」

「我沒事。」

吉祥對常寧方才能夠冒險跑過來,心中還是感激的,所以對著常寧也冷不下臉。

常寧聽著吉祥聲音低落的樣子,忍不住瞪了一眼站在吉祥邊上還一無所覺的雙錦,出聲說道:「都怪你,沒誰兒說什麼亂七八糟的話,害的吉祥也跟著你受累。」

「又不是我一個人說……」

雙錦抿著嘴巴,心中十分委屈。

吉祥聽著兩人的爭論,心裡倒不是一味將責任推給雙錦,這事兒她也有錯,畢竟話頭是她先挑起來的。

「現在說這些都沒意思了,倒不如想著怎麼補救。雙錦,我們先去與老夫人請罪吧!」

吉祥思來想去,心裡也只剩下這麼一個主意,老夫人一向仁厚,可能看在她那日的功勞和陳嬤嬤的面子上會對他們從輕發落,若是老夫人不計較肯護著她們,袁老爺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可能也會放過她們。

誰知道,吉祥的這話剛一說出口,卻是遭到了常寧和雙錦的一致反對,常寧更是搖著頭堅決否決她的主意:「你要是真不要命了,倒是可以現在去試試。」

雙錦也是連連點頭,對著吉祥小聲道:「以前有人偷偷議論三爺……被老夫人聽見了,直接讓人打了三十大板毒啞賣給人牙子了。」

吉祥對袁老夫人的印象雖然不認識是個純粹的善心人,但也沒有想過竟然會如此狠。

莫說是毒啞後賣給人牙子最後會落到什麼下場,單單是打了那三十大板,估計就已經快沒命了……

「那怎麼辦?」

吉祥真的沒了主意,只覺得眼前一片灰暗。

倒是常寧瞅見吉祥這般,忍不住輕聲說了一句:「吉祥,其實你可以去求三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