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袁叔萬走出書房時,身上已經換了先前的常服,穿了一身出門會客時的衣裳。他走出來時看了一眼守在他門口的下人,卻發現常家兩兄弟只有一個常福守著。

而常福見了袁叔萬走出來,臉上一驚,看著他身上的裝扮,連忙上前詢問:「三爺,您要出門嗎?」

「常寧呢?」

袁叔萬沒有回答常福的問題,轉而問起了常寧的下落。

常福聞言,臉上有些猶豫,支支吾吾的說不出來。他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袁叔萬的臉色,唯恐他發怒。

袁叔萬見著常福這副樣子,哪裡還有什麼不清楚的。

他笑著搖了搖頭,開口肯定道:「是去找那兩個丫鬟了吧?那個叫吉祥的,常寧這些日子沒少去找人家吧。」

「三爺,等那小子回來,奴才就好好教訓他一頓……」常福有些笨口拙舌的想替自己的弟弟求情。

袁叔萬聽了,看了一眼常福開口道:「你這個做哥哥的,在這般維護著常寧那小子不讓他快點成長起來,日後遲早闖下大禍。」

「三爺……」

「年少貪慕美色無可厚非,那吉祥是袁家的丫鬟,倒是不用擔心,可是到了外邊再是這麼一副模樣不改,讓那小子收拾包裹回去跟你爹管農莊算了。」

「是。」

常福心中一凜,知道袁叔萬說這話並非玩笑,而是認真地。

他心中不免擔心,低著頭心不在焉跟著袁叔萬走了幾步,並未發現袁叔萬走的是回書房的方向。

倒是袁叔萬先停下了腳步,瞧著亦步亦趨的常福,忍不住搖了搖頭開口道:「你在門外站著,人來了直接帶進來。」

常福聞言,臉上露出了奇怪的神色,疑惑的問了一句:「爺,您不出門嗎?」

「常寧既然一片心意,我這做主子的,總得成全他。」袁叔萬笑著解釋了一句,可是轉頭見常福依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心中歎氣,忍不住說了一句:「論老實穩重,常寧遠不及你,可是論起機靈來,你卻不如常寧。」

常福聽了這話也不難過,只是有些傻傻的笑了一下,原本在外人看來稜角分明的極具鋒芒的一張臉,看起來十分的憨厚老實。

豐嵐園裡,常寧說出那一句話後,吉祥和雙錦的目光都疑惑的看向了他。

雙錦更是在他的話一落下便急急搖著頭否決:「怎麼可能去求三爺,這會兒最想處置我們的就是三爺,你沒瞧見三爺方纔的模樣,嚇死人了!」

吉祥也是點了點頭,她想著找誰求情幫忙,唯一不會想到的人就是袁三爺。莫說是這高高在上的主子撞破了她們這些個下人說他閒話,就是丫鬟之間遇到了這種事情,也定然是要鬧得不可開交。

去找袁三爺求情,這簡直就是去火上澆油。

常寧聞言卻是搖了搖頭開口道:「三爺人其實挺好的,雖然今兒這事有點……但是三爺一向寬宏大量,指不定看在你們是小丫頭的份上就不計較了。而且三爺若是真想處置你們,方才就不會放過你們了。」

「方纔那不是……」吉祥原來想把心裡的想法說出來,但是突然發現常寧說的似乎是有幾分道理。就算是大夫人突然出現,袁三爺只是不想將自己被說戴綠帽子的事情說出去,可是要處置兩個小丫鬟,對於他來說根本就是輕而易舉的事情,甚至不用找什麼理由。

更重要的是,看著袁三爺的樣子,就沒把大夫人放在眼裡,所以哪裡會去顧忌大夫人而不處置她們。

這麼想著,吉祥心裡冒出了一絲希望,若是常寧說的是真的,很有可能她和雙錦就不會有事了。

吉祥在心裡暗暗想著,可是雙錦在聽了常寧的話後,卻是連連搖頭:「我不去,我看到三爺我就害怕,我找我娘去,我娘一定會救我的。」

這麼說著,雙錦卻是轉身便要去正院裡找陳嬤嬤。

吉祥聞言心中卻是一緊,不由緊緊反握住了雙錦原本扶著她的手,連聲道:「不能去找陳嬤嬤,你想讓老夫人知道嗎?」

「我娘會救我的,她不會讓老夫人知道的。」

雙錦輕聲囁嚅了一句,但是底氣卻是一點都不足。

而吉祥此時對雙錦卻是有些無可奈何,陳嬤嬤自然會救雙錦,可是不會救她,很有可能,陳嬤嬤在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第一個反應便是想辦法將責任全部推倒她的身上,將雙錦摘了個乾淨。

而老夫人會不會知道,其實吉祥心裡懷疑老夫人很有可能馬上就會知道在園子裡發生的這件事情,園子裡的丫鬟僕從甚多,不可能沒有人看見方纔的事情。

更何況還有那位大夫人,也很有可能碎嘴將此事與老夫人說了。不需要知道太多前因後果,只需要說她和雙錦被袁三爺罰了,老夫人自然會有興趣知道原因,可能會直接問她和雙錦,直接問袁三爺。

到了這會兒,越是深想,吉祥卻越是不得不苦笑著承認,常寧提出的辦法可能的確是最好的解決方法,三爺饒過了她們,她們便不會有事。三爺若是不肯放過她們,就算三爺不處置她們,老夫人也會親自料理了她們。

吉祥咬了咬唇,終於下了決定,抬起頭對常寧道:「常寧哥哥,我去求三爺,你能不能帶我去找三爺?」

常寧聽到吉祥的求情,心裡忍不住有些為難,他今兒回來便是偷偷瞞著三爺的,再帶吉祥回去,指不定三爺也會處罰了他。

可是看著吉祥這麼楚楚可憐求著他的樣子,他就開不了口拒絕。

常寧沒有說話,雙錦聽了吉祥的話,卻是情緒激動的搖頭著:「吉祥,我不去,我不去……」

若是放在平時,雙錦的這番表現自然會讓吉祥生氣,但是這會兒,她卻已經沒有閒心再生氣了,她看著雙錦冷靜道:「你不去沒關係,我去!」

雙錦沒有再說話,低著腦袋,她有些不敢看吉祥。

吉祥也沒有理會她的這番情緒,只是道:「但是你要答應我,在我回來之前,你不可以去找你娘,不可以將這件事情告訴任何人。」

「吉祥……」

雙錦輕輕叫了一聲,面上十分猶豫。

吉祥卻不想繼續與她扯東扯西,看著她的眼睛又重複了一遍:「你不可以告訴你娘,不可以告訴任何人,你能答應我嗎?」

「我……我答應。」

最後,雙錦的聲音低若蚊吟。

吉祥得了保證,心中微微放下了一塊,也沒有再與雙錦說話,而是轉頭看向了常寧微笑道:「常寧哥哥,我知道我的要求挺難為你的,如果實在勉強,我自己想辦法找三爺好了。」

「不是……吉祥妹妹我不是這個意思。」常寧皺了一下眉頭,但最終卻是一橫心,開口說了一句,「好吧,我盡力帶你去見三爺,可是若是三爺不願意見你,我也沒辦法。」

「我知道,不管成與不成,我都會在心裡永遠感激常寧哥哥你的。」

吉祥說的言真意切,不管這件事情究竟會有怎麼樣的結果,常寧今日的幫助,她都不會忘記的。

「好,那我現在就帶你去。」

既然已經答應,自當事不宜遲,常寧當機立斷便想立刻帶著吉祥去找袁叔萬。

吉祥心中也是一樣的想法,她正要跟著常寧離開時,雙錦卻是拉住了她的手,輕聲道:「吉祥,你要不要歇會兒再去,你的腿剛才不是疼了嗎?」

「我沒事,你要休息,你自己回去休息好了。」

吉祥雖然沒有沖雙錦發火,但說實話,這會兒卻是真的有些煩了雙錦的沒擔當,她雖然知道自己比雙錦成熟,雙錦還是個孩子,可是沒有人願意和一個遇事只會跑的人在一起,她也不想無窮無盡自己一個人承擔著明明該是兩個人承擔的責任。

說的不好聽些,她不是陳嬤嬤,沒有義務,也不願意為雙錦奉獻。

袁叔萬住的地方離豐嵐園不算遠,但絕對不近,吉祥其實離開豐嵐園的時候,就感覺腿腳有些不對勁了,可是她還是咬牙沒有吭聲,硬是跟著常寧撐到了袁叔萬住的玄玠居中。

常寧走到大門處時,也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帶著吉祥走了進去。一路上,他自己太緊張,倒是沒有注意到吉祥的異樣。

玄玠居的書房就在大門進口的前邊院子裡,常寧才走了幾步,便瞧見自己哥哥的身影站在書房門外看著他們。

常寧嚥了嚥口水,正絞盡腦汁想著話兒時,常福卻是沒有再看他,而是將目光看向了吉祥,悶悶出聲道:「三爺在屋裡等你,你直接進去吧。」

「好。」

吉祥雖然有些奇怪三爺的未卜先知,卻還是輕聲應了一聲,她腿腳蹣跚的慢慢推門走入,心裡緊張極了。

常寧看著吉祥的身影皺了皺眉頭,總覺得有些什麼不太對勁,最終還是常福說了一句:「這丫鬟的腿怕是沒好全。」

吉祥走入書房內,也沒看書房內的擺設,自己低著頭慢慢走著,沒幾步便瞧見坐在書桌後邊正拿著一本書看著的袁叔萬。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便不管不顧直接跪倒在了地上:「三爺,奴婢是來請罪的。」

袁叔萬聽到聲響,將目光從書裡移了出來,看向了跪在書房中間的那個小小身子,他沒有動,也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吉祥。

吉祥原本還抬得起來的頭在袁叔萬的目光下卻是有些難以支撐,她臉上的肌肉不自然的抽動了一下,最終,低下了頭輕聲道:「奴婢知錯了,請三爺寬宏大量饒過奴婢……」

「人家來請罪,說的都是請我責罰,倒是你,卻直接讓我饒了你。」

袁叔萬放下書本,終於說了吉祥進屋後的第一句話。他面上神色淡淡,聲音也聽不出任何的情緒,吉祥心中忐忑不安,卻還是咬了咬唇,輕聲答了。

「奴婢只說心中所想,不懂以退為進。」

而袁叔萬聞言倒是輕笑了一下:「你倒是實誠,不怕我聽了你的話更加生氣直接把你處置了。」

「奴婢想過,但奴婢覺得,三爺是個仁厚的人,對於我們這些做奴才的一定會寬宏大量。」

到了這個時候,吉祥覺得自己真有一種豁出去的決心,原本在來時她也想過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又想著自己會不會緊張害怕的說不出話來。可是這會兒,她卻嘴巴快於腦子,想到了什麼,便答了什麼,而且通常便是嘴巴說出去了,心裡卻暗暗懊悔自己的言語好像太過於尖銳。

不過,袁叔萬聽了,卻沒有發怒,看著吉祥這副又害怕卻又倔強的樣子,心裡忍不住歎了一口氣,但也不想繼續難為她了。

「聽你說話,好像還是懂些道理讀過書的,可惜規矩學的太差。」他說完這句話後,又拿起了先時放下的書,沒有看吉祥,只是不輕不重說了一句:「回去吧!」

吉祥瞪大了眼睛看向了袁叔萬,袁叔萬卻沒有搭理她。

吉祥有些不甘心,她聽不出對方的意思,可是這冷冷淡淡的態度,她只覺得自己這一次是失敗了,她雙手緊握成了拳頭,強忍著哭意。

過了許久,屋裡沒有一絲動靜,袁叔萬翻過一頁書,目光又落在了還跪在地上的吉祥身上,有些疑惑的看著她,開口問了一句:「你怎麼還沒走?」

「奴婢……」吉祥只吐出兩字,卻是被控制不住的抽泣聲給斷了話。

袁叔萬皺了皺眉頭,難道是他的話說的不夠清楚,他還想再多說兩句的時候,卻突然聽見吉祥一邊哭著一邊斷斷續續道:「奴婢……奴婢腿疼站不起來了。」

說完這句話,卻彷彿是打開了鎖著悲傷情緒的那道門,吉祥乾脆捂著臉痛哭了起來,把這些時日受到的委屈、苦難都一併的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