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總是受傷,失血過多,將一個小小茶杯盛滿,已經有點犯暈了。我扶額坐在一旁,看門人餵花無果喝下,見玉狐狸還怔愣在那,忍不住踹他,「狐狸,你傻了?」
玉狐狸抬眼看來,雲裡霧外,「你剛才說的,都是真的?」
我微點了頭,「而且……我們還在冰宮裡發現了花無憂的屍體……她沒有受傷,也沒有中毒,更像是得病過世的。」
玉狐狸猛地站起身,一把抓住我的肩膀,「帶我去!」
他這一晃,我頭更暈了。劍生嘶嘶出鞘,轉眼他脖子上已架著七八柄劍。他訕訕鬆手,我擺擺手,門人才將劍放下,我唾棄道,「按理說,你騙了我和水粽子,我應該把你大卸八塊才對,但不知道為什麼,恨不起來。」
或許是因為他對花無憂的執念讓人覺得可恨可笑,又或者是他設下陷阱引我入甕時,一直在說對不起。無論如何,下不去手殺他,但之前以為是朋友,以後也再不可能有這種情誼了。
玉狐狸俊美的面龐微露笑意,「梨子,你是個好姑娘。」
往日有美男誇讚我一定心花怒放,現在沒心情。我擔心水粽子那邊應對不過來,畢竟百花谷人多勢眾。讓一半門人去支援,還沒有回來,「狐狸,你順著我們屋裡的陷阱隧道下去,就能看到花無憂了。」
「多謝。」
玉狐狸身形一晃,人已不見。我忽然想起,從頭到尾,即使知道了真相,他還是沒有關懷甚至是正眼看過花無果。托腮在一旁休息,花無果終於悠悠醒來,剛起身,就趴身,抱了我的腰「哇」的吐了一身血。
「……」血債血償也不是這個還法吧!
花無果面色還沒恢復完全,但中毒跡像已然消失。她環視一眼屋內,失落非常。我淡定問,「你找玉狐狸?」
她抿緊了唇,一話不說。我悠然道,「你昏死後,他還在想著你姐,沒有過問你的傷勢,更沒有看你一眼。」
花無果冷厲盯來,我眨眨眼,專業捅刀子王一百年。
「傻姑娘,何必為了那隻對你無情的狐狸忍受那麼多。」
她默然不語,半晌才道,「因為喜歡。」
「喜歡?你這幾年來,是痛苦居多,還是開心居多?你做你姐姐的影子還沒膩味麼?」
她傲然揚起下巴,緩聲,「你根本不懂。」
我揉了揉嘴角,收了收手——我怕再說下去會像潑婦罵街,還有暴揍她一百遍,「對,我不懂。不懂為何連一個半分關心都不肯勻給你的人,你卻依舊死心塌地。」
花無果冷笑,「如今失憶的水東流也這樣對你,日後可能會更嚴重,你不也沒走,有何資格說我?」
已準備去洗澡換身乾爽衣服的我聽見這話,卻不覺這反問有任何價值,「他和玉狐狸不同,雖然他失憶,仍舊毒舌,脾氣差的不行,但是……在危難時候,他還是會抓著我的手,將我護的好好的。就為了這一點,我也會努力等,除非……他喜歡上別人。」
花無果終於不再說什麼,她懂不懂我無所謂,這是我和水粽子的感情,除了至親,無需旁人認同。
大步跨出,剛落地,就見小粽子雙手環胸站在前面,仰頭看來,滿目傲嬌。我俯身抱住他,恨不得立刻對嘴親一口。他掙逃離懷,滿臉通紅,「男女授受不親。」
我哈哈大笑,百花谷已有人衝進裡頭,片刻陸續響起「谷主」的喚聲,似在稟報詢問。聽了一會並無異樣,我才牽著小粽子一拐一拐的往花潭走去。
進了裡面,讓門人守在外面,我蹲身捧著他的腦袋親了一口。那臉當即變成紅粽子,掙扎,「色女。」
我敲了敲他的腦袋,「哼,以後我也不讓你親。」
他憤然,「我才不親!」
我摸摸下巴,坐在地上看他,「你的體質極陽,碰不得男人。我的體質極陰,因此每回你變成這模樣,親親小嘴就好。可是最近這兩次卻不行了,似乎就是從你變身沒特性開始的。」
小粽子站在旁邊,默了許久才開口,「我可跟你說過我爹的事?」
我點頭,「說過,你爹身上也有魔毒。後來你娘找到瞭解藥,結果一個不留神,解藥就被貓吃掉了。」
小粽子輕哼,「既然告訴過你,那再告訴你一件事無妨。我爹的魔毒與我並不同,每逢初一十五就會化身。但是後來認識了我娘,突然有一天變身的時間也錯亂了。後來才知道,是被我娘的某種屬性影響了,其實也意味著,魔毒受到了衝擊,在和宿主抗爭。」
我恍然,「也就是說,開始我們親親就能幫你恢復原樣,其實每一次都等同於解毒。而現在累積到了一定程度,那隱藏在你體內的魔毒終於受不住,要揭竿而起反抗,所以才導致你變身時間不定?」
「唔,不敢肯定,但這個猜測是目前我唯一能想到的。」
「要是毒真的被解開了……」我黯然神傷,「那就再也不能欺負你了。」
小粽子嘴角狠狠一抽,竟然伸手拍我的腦袋,「渣渣,你一心想著這個,你的良心知道嗎?」
我抓了他的手,「上回突然變身,去樹林時被莊世正抓走了。還受了很重的傷,我給你療傷,醒來後你恢復了正常,可卻失憶了。這次卻不知道怎麼樣的契機才能讓你變回來。」
他終於坐了下來,淡聲,「我怎麼從話裡聽出自責來,這樣也挺好,不會老,永葆天真。」
「……天真……」我吐槽道,「水粽子,你真的有過童年嗎?」
他驀地背身,「快把衣服換了,髒死了。」
「不許回頭哦。」
語調頗為悠揚,「我才對你平板的身段沒興趣。」
這傢伙真的沒有過天真無邪的時候吧!
洗乾淨了換好衣服,我將他也押進水潭裡泡了一回。再出來時,花潭外面已經站了滿滿幾圈人。魔教一人上前問道,「夫人,我們教主在何處?」
「他有急事離開了,五天後在東鎮和我們匯合。」我臉不紅心不跳的說完,眾人目露懷疑,到底還是沒有多問。
「那我們就此拜別,前往東鎮。」
魔教眾人話落,紛紛離去。就算我是他們默認的教主夫人,也比不過水東流。這點能理解,低頭看看小粽子,已經一臉的嫌棄——「渣渣你撒的什麼謊,笨死了」。
「閃開!閃開!」
我豎起耳朵,是玉狐狸。我撥開門人,探頭看去,不由大駭。玉狐狸懷裡竟然抱著一個人,那衣著,分明就是花無憂。他急行前來,我忙讓人攔住他,「你瘋了?這麼大熱天將她抱出來,屍身會保不住的。」
玉狐狸已急紅了眼,「花潭,花潭一定能救活她。無憂沒死,她怎麼可能死了!」
我愣神看他,這傢伙,根本就已經魔障了。不等我斥醒他,已有人大聲道,「姐姐已經死了!」
玉狐狸猛然轉身,緊盯面色蒼白的花無果,「閉嘴,如果你不隱瞞你姐姐的病情,她肯定不會死。」
花無果冷笑,「你錯了,是姐姐讓我不要告訴你,她不想讓你看見她病殘的模樣。還有……她不想你難過,所以才讓我假扮她活下去,跟你成親共育兒女。可你卻根本不知道姐姐的苦心,不但想毀了我,還想毀了整個百花谷,你枉為世代保護花家的暗影!」
玉狐狸怔忪片刻,步子仍舊邁開,往花潭走去,「無憂不可能死了。」
花無果再不攔他,我牽著小粽子的手,看他一步一怔,根本已經接近崩潰了。直到花潭邊緣,定足半會,喃喃唸了一聲「一與之齊,終身不改」,忽然身子傾倒,抱著花無憂就往裡栽倒。
這花潭不深,我並不擔心。玉狐狸想淹死自己也難。再看花無果,倒是說不出的神情。我低頭和水粽子相視一眼,停留半晌,轉身離去。
玉狐狸就算出了花潭,心也離不開了。花無果就算再怎麼等,也終究變不成花無憂,等不來那隻狐狸。
那我們也沒有必要再留下來,徒勞悲嘆。
本意求醫,沒想到卻見證了三個情痴可悲而決絕的情路。我忽然想到自己,如果水東流一輩子都記不起我,也不會再喜歡我,那怎麼辦?坐上馬車,門人又隱退近處,看不見了,但能感覺他們還在附近。這一想,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聽覺靈敏了。抬指把脈,那內力全回來了,我又是那個真正的飛舞門門主。
「渣渣,你又在胡思亂想什麼,快趕路。」
耳邊是小粽子滿不高興的聲音,我偏頭看他,認真到心酸,聲音低的已沙啞,「水粽子,如果……如果你娶了別的女人,我就不會再出現在你身邊了。」
他揚高了腦袋,「那我待會就找個姑娘定親。」
雖然聽得出是他又傲嬌了,可聽著就是不舒服,抱膝痛哭,「你混蛋,待會我就找個男人嫁了,以後等你想起我來,我就帶著奶娃子對你喊大叔,氣死你氣死你。」
旁邊忽有風聲,劍唰唰作響,小粽子卻沒動靜了。我吸了吸鼻子,從膝蓋抬頭一看,哭聲驟停。
被刀劍架住脖子的小粽子面色鐵青,直勾勾盯來。
門人皆怒「傷我門主者,死」「誰也不能欺負我們門主」「竟然弄哭了門主,不可饒恕」。
眼淚頓時全蒸發了,我抹了抹額上冷汗,訕笑,「不過是個小鬼,哪裡欺負得了我,是吧是吧。」
眾人這才收劍,繼續潛伏。
我忙探頭看他脖子,還好沒事。見他抿緊了嘴,唇角都抿出線來了,還以為他在生悶氣。收了手,拿過韁繩,吐納一氣,「等我回惡人谷接掌了飛舞門,我親自送你回魔教。」
「魔教有種藥,據說醫治這些也很有效果。」他偏身看著車一側,「你哭鼻子一點也不好看,以後不要哭了。」
我笑了笑,點頭,「嗯。」
好好的話不會好好說,這就是水粽子的本性。有時很惡劣,但同樣覺得很親切。想到這,我抖了抖,這一定是習慣成自然,他一日不毒舌我還一日不習慣了,真是要不得。
一扯手中韁繩,馬長嘯一聲,往前急奔,一騎紅塵我在笑,轉眼離開百花谷,身心愉悅。
一路回惡人谷,就見那本無路的路徑已多了很多條路,細細看著被碾壓的青草,是這幾日所致。突然來那麼多人,應該是來參加我接任儀式的。回到惡人谷,五叔來迎,一問,果然是。
他瞅瞅前後,大怒,「水東流那混蛋竟然跑了!待五叔抓他回來大卸八塊。」
我抹了抹汗,「他有事先行離開,不是丟下我了,五叔息怒。」
「噢。」五叔這才點頭,「如此就好。」
告知眾人我記憶歸來,皆是高興 】著小粽子進了屋裡,給他運功輸送真氣,還是不見有什麼改變。
翌日,接任儀式開始。
大清早被人拽起,送到神壇,說只要把手裡新雕刻的門主密令丟進火鼎裡就好。如此簡單,小意思。結果到了那,一抬頭,嚇的腿軟……這至少有五百階梯吧!
一步一步往上走,還得挺直了背,旁邊的人都在注目中。走上神壇,小腿肚都要抽筋了。看著手中金令,上面還刻著我的名字。沉甸甸的,這得值多少錢呀,希望真金不怕火煉,不要融化了。
眼一閉,丟入燃著熊熊大火的鼎裡。那台階由上往下,眾人如浪潮跪倒「門主威武,一統江湖」。
頓覺霸氣側漏。
儀式過後,就是吃吃喝喝了半天。裝了滿肚子酒水回到屋裡,抱著桶吐趴了。雖然吐了,但精神還算好,看著小粽子滿臉嫌棄。酒量好可是胃渣,吐乾淨了接過帕子洗完臉,睡覺。
早上起來,沒有宿醉,又喝了碗醒酒湯。抱著一堆的飛舞門近年分舵名冊到了隔壁房,準備好好琢磨一下,把糟粕去除,好好整合和添加一些什麼。忙活了三四天,理了個大概。交給二叔和姑姑,竟然通過了。
忙完這件事,準備送小粽子去魔教。還沒出山谷,水東流的下屬求見。瞧著平時都是浩浩蕩蕩一群白衣人,現在卻如孤雁,我瞅了瞅,「你叫什麼?其他人呢?」
「回夫人,屬下姓名范大。我們在東鎮苦等教主不來,後來韓護法路過,說教主已在百里之外,讓我們速速去匯合。屬下細想有疑,因此過來稟報。」
我皺眉,「韓陽怎麼會在這?」他不是被暫時卸了職位,還被勒令回教了麼
范大答道,「教主與夫人突然失散,夫人所說的地點又不見教主。眾人皆有疑慮,已失去信任,因此四處去尋。至於韓護法為何會出現,屬下也不知。」
我摸摸下巴,總覺得裡面有點詭異。
交代好惡人谷的事,我挑選了三十個門人沿途保護。小粽子身邊只剩下一個手下,坐上馬車,他就擠眉弄眼了,一臉我會趁機欺負他一樣。行了一段路,日頭漸高,小粽子歪來歪去,「渣渣,你有吃的沒?」
「沒有,很快就進鎮了,等等……我在你眼裡是移動客棧嗎?」
「你不就長這樣……」
我騰手磨他腦門,此時不欺負,更待何時呀。
到了小鎮住進客棧,天已經黑了。趁著小二說澡房有空位,準備先沐浴再吃東西。拍拍小粽子的腦袋,「不要亂跑,等我回來。」
小粽子瞥了我一眼,動了動嘴沒出聲。
拿著衣裳跑到一樓後院澡房,水已經上好了。洗了個舒服的澡,渾身疲倦都洗去了般。回到屋裡,卻不見水粽子,敲了敲桌子,門人立刻像一群蝙蝠倒吊在窗戶,晃了進來,「門主有何吩咐?」
「那小鬼呢?」
幾人面面相覷,乾咳幾聲默默望天,「剛才看見門主的男人光著身子找我們要了身衣裳,隨後方才范大來報,魔教韓護法在外求見。只看見了水教主,沒看見小鬼。」
原來是恢復原樣了,我鬆了一氣,不對,韓陽?我低眉想了想,十分不對勁,這一想大驚。當時水東流處置韓陽時我還不是門主,他們當然不知道他的為人。而水粽子已經失憶,根本就忘了韓護法做過的混蛋事吧!
那范大……難道是韓陽派來的內奸?!
冷汗頓時直落脊背,問了方向立刻往那裡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