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端出料理時,廚房也幾乎收拾完畢。
「你可以先下班了。撤下的餐具由我來收拾就行了。」
從餐廳走回廚房的貴崎這麼對我說。
「可以嗎?」
貴崎緩緩點頭後微微一笑。
「別看我這樣,其實我內心感到很訝異。」
「訝異什麼?」
「訝異於大小姐的改變。」貴崎說。「應該是受到你的影響吧。她以前幾乎不會跟來到這棟宅邸的人交談。」
「她應該是抱持著在看某種稀有動物的心態吧?」
我半開玩笑地這麼說,貴崎卻一臉認真地點頭同意。
「是的,想必就是了。」他完全沒有否定,真讓人感傷。「我可以問你一件私事嗎?」
「請問。」
「你為什麼會辭掉之前的工作?」貴崎這麼問。「你的廚藝也不差,工作態度也沒有問題,卻離開了廚房。你是遇上什麼麻煩嗎?」
「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只是在主廚過世之後,我對氣氛變得烏煙瘴氣的餐廳感到厭倦而已。」
貴崎皺起眉頭。我不禁心想,自己是否說了什麼奇怪的話。
「有什麼奇怪的嗎?」
「不。」他搖了搖頭。「既然如此,你只要換間新餐廳就可以了吧。只要有相關經歷並附上介紹信,你要在哪裡工作應該都不成問題。」
他說得沒有錯。
「其實也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我像是在澄清什麼似地回答。「雖然我這麼說似乎有點自以為是,但我在工作方面的表現確實很不錯,離職也不是為了施展理想或抱負,只是一想到自己這輩子就要這樣一直工作下去就……」
一想到這裡就……接下來呢?我頓時語塞,不知道該說什麼。總而言之,浮現這個念頭的我只覺得不知所措。不知不覺之間,我竟然變得無法從上作中獲得一絲絲的成就感。
「你覺得害怕嗎?」貴崎說。害怕?也許是吧。我心想。備好料理之後,客人紛紛上門,端出料理,然後收拾廚房。隔天又重複一模一樣的作業流程。我對自己被同化為那個一成不變的一部分,抱持著幾近恐懼的心情。我沒辦法就這樣日復一日地虛度下去。
「料理方面的工作的確很辛苦,有不少廚師會沉迷於賭博,或一昧地以酒精或女人逃避現實,為此搞得身敗名裂的大有人在。也許不能說這種現象與工作性質完全無關吧。」
我點頭。
「但是,你最終還是回到廚房來了。」
「我也不明白這是為什麼。」我笑了笑。「明明沒有才華。」
「現在就論斷自己沒有才華,你不覺得言之過早嗎?」
他這麼說完後,靜靜地微笑。不是平日那種有些誇張的機械式笑容,而是再自然不過的笑容。他似乎認同我是同一個業界的人了,我暗自心想。
「對了,我有一件事情想要麻煩你。」
「事情?」
「是的,純粹是我個人私下提出的請求……請你成為千和小姐的朋友。」
朋友。我沉著氣發出抗議。
「這麼說也太奇怪了吧。朋友這種東西又不是拜託來的。」
貴崎眯起眼,以指尖描繪著挺直的鼻粱。那副表情彷彿是在說「這種事情端看你怎麼想」。接著,他在流理台洗起手來。他一天會徹徹底底地清潔手好幾次,洗手對他而言似乎是相當重要的事情。
等間隔的街燈照亮了沒有規劃行人步道的單線車道。也許是空氣中充滿濕度的關係,視線顯得有些模糊。白天的悶熱彷彿騙人似地,四周變得涼爽宜人。
在千和的帶領下,我們倆走在通往神社的路上。狗狗文森率先一步走在前頭。現在到底是什麼情形?我實在不明白她到底在想什麼。不過,能夠跟漂亮女生一起漫步在夜晚的路上,一點都不會令人感到不愉快。
爬上距離宅邸一小段路的山上,就是我們的目的地——神社。通往參拜道的台階上排排站著一道道的鳥居,而她的秀髮就在我的眼前搖曳生姿。
千和忍不住發牢騷地說:「這條路很暗吧。所以,外婆在知道我要自己一個人去祭典後,臉色才會變得那麼難看。你不覺得是她太愛瞎操心嗎?」
「想必她非常在乎你吧。」
「也許不是。」她說。「應該是義務感使然吧。」
義務感?她應該是在指監護人的義務吧。但是,從她說話的語氣中,隱約能夠聽出不是這個意思。那是某種自暴自棄的口吻。
走在身旁的她,散發出一股淡淡的清香。
「這是蘋果的味道嗎?」
她點頭說:「賓果!好厲害,你的鼻子跟狗一樣靈敏耶。我喜歡蘋果的香味。不過,聽說我媽媽也喜歡,所以讓我有點排斥就是了。」
「為什麼會感到排斥?」
「因為,這麼一來不就好像我有戀母情結嗎?」
千和這麼說完後,突然低下頭。
「你父母怎麼了嗎?」我問。
她搖搖頭。「在我還小的時候就過世了。」
「是嗎……」我回想起先前與她在書房裡的對話。雖然我一時之間忘了這件事,但她當時曾說那些是她母親留下來的書籍。「抱歉,我不該問的。」
「不,才沒有這種事。你並沒有說錯話,所以不需要向我道歉。更何況,其實我一點也不難過。」
「這話怎麼說?」
千和以一副彷彿正遙望遠方的視線看向我。每每被她凝視,我的腦袋就會變得一片空白。而她僅僅只是對我微笑,並沒有告訴我詳細的情形。
「你還記得自己小學時的事情嗎?」
她冷不防地問。
「這個嘛~」我回答。「記得一些,但幾乎都忘光光了。記得我小時候每次閱讀小說都會忍不住好奇,為什麼寫這本小說的人,會記得這麼清楚從前的事情。」
「但是,你還是有記得些什麼吧?」
「多多少少還記得一些片段,但不記得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她沉默片刻。
「我完全想不起來任何關於我父母親的回憶。我這樣果然是不正常的吧?」
千和細細地眯起眼,眼眶泛著淚光。流露出彷彿是在責備自己的眼神。
「不,我並不這麼認為。你一定是遭逢雙親過世,打擊太大了。人的記憶確實是會因為過度的打擊而被抹殺掉。我也想不起我母親的長相,所以我很能理解你的情形。」
聽完千和的話,我才終於明白為什麼自己對她抱持莫名的親切感。想必是由於我們彼此都欠缺了幼時記憶的緣故。人類的記憶力並不好。如同放在廚櫃裡的方糖會在不知不覺間坍塌、失去原本的面貌,不管是多麼捨不得遺忘的珍貴回憶,到將來某一天回顧時,總會摻雜著那麼一絲絲的不確定。
「……真的嗎?」
「我母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開家裡了。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她。我甚至不清楚她是否還活著。我應該有去找過她,但現在卻幾乎記不得了。」
千和看著我的臉。然而,我卻看不出隱藏在這背後的是何種情緒。
當我們再度邁開步伐,四周逐漸熱鬧喧囂了起來。前往參拜的人也變多了。附近一帶的居民湊起來,竟然也顯得如此熱鬧。終於抵達的簡樸神社前,正燃起篝火,搖曳不已的火光照亮四周。
我在活動專用的帳篷下,發現貴崎正與當地的人們談笑風生。
到來的人們無不先向他低頭致意,再要求握手。他的周圍飄散著一種宛如早期紀錄片般的親密氣氛,令我不敢隨意上前搭訕。
「我實在沒辦法應付那種被人團團包圍起來的場合。」千和一邊撩起瀏海一邊這麼說。「你也是吧?」
我點點頭。「但是,你跟我不一樣。好歹你也是住在那座宅邸裡的人。」
「才不是。我們倆都是局外人。」
「我們倆?」
「沒錯,就是你跟我。」她一副輕描淡寫地說。「你這個人還真是什麼都不懂耶。」
我恍神地眺望著在篝火火光映照下的千和側臉。吸進肺裡的空氣也變得沉重起來。籠罩在她四周的氣氛與往常不同。
一道無形的火焰正溫柔地照亮週遭。當我望著被那道光芒所照射的千和側臉時,突然有一股胸口彷彿遭人緊緊揪住的感覺。由於這份感覺實在太過奇妙,令我不禁產生動搖。
橘色的火光在她臉上留下詭譎的陰影,此時此刻的她看起來簡直判若兩人。不對,判若兩人的說法並不恰當。因為在我眼前的她,彷彿在一瞬間變成一名成熟的女人。
她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將臉轉向另一邊。於是,我才終於回過砷來。
「貴崎先生是這一帶的居民嗎?」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我這麼問。
「是啊。」
千和視線的前方是一名年約四十好幾的婦人。身穿一襲黑色連身洋裝,外搭質地輕薄的小外套。身材相當纖細,化著淡妝,眼角有著迷人的皺紋。雖然失去了「年輕」這個有利因素,但她確實相當美麗。
那名女性與貴崎交談了幾句。她露出微笑,輕輕碰觸他的肩膀與手臂。當我的心神被眼前的美景給奪走時,千和在我耳邊輕聲說:「那個人是貴崎先生的前妻喔。」
「真的嗎?可是你看……」
我搓了搓自己空無一物的左手無名指。貴崎左手無名指總是戴著一枚戒指。有些從事服務業的人會為了避免碰撞餐盤,而刻意摘掉戒指,但他沒有這麼做。
「聽說他很久以前就離婚了,只是一直把戒指戴在手上而已。就算有人問他為什麼不摘掉戒指,他也只說是為了保護自己,圖方便才戴著。」
「圖方便啊……」
確實很像貴崎會說得話。
「他還對前妻唸唸不忘吧。」
「應該不是。既然他都那麼說,應該就是那樣吧。」我說。「畢竟這個業界無奇不有。尤其有不少人會與客人交往。在我的朋友之中,也有那種喜歡到處拈花惹草的男人。不過,神奇的是那種人通常實力都很強。」
「哼嗯~」她的眉毛微微上揚。「那你呢?」
「無可奉告。」
「不過,從你給人的印象來看,也不像是那種類型的人。而且,你還辭掉之前在餐廳的工作,可見得你的實力不強。」
我是那種反應比較遲鈍的人,所以花了幾秒鐘思考她話中的意思。文森則在一旁用鼻子噴氣。
「這是什麼意思?」
「我只是在戲弄你而已。誰叫你的反應這麼有趣。」只見她一臉不以為意地說。「不過,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貴崎先生真的很厲害,不管是拿盤子、玻璃杯,或只是很平常地握住門把,他的手指都優雅得不得了。他這一點實在相當有魅力。」
「這樣子啊。」
我只覺得難以理解。
「我問你,你現在是單身嗎?」
我點頭,並說「幾個月前剛分手」。
「為什麼跟交往的對象分手?」
「這種情形似乎很常見就是了,她有了新對象。雖然我們同居六年了,但分手卻不過在一眨眼之間。變心就像湯冷掉一樣,快得令人措手不及。」
「哼嗯~」她說。「那你也該尋找下一段戀情了吧?雖然男人會一直唸唸不忘舊情人,但女人可不會喔。不過,我隱約能夠理解你前女友的心情。」
「說這什麼話啊。」
我不禁笑了出來。我怎麼會跟一個年紀相差這麼多的小女生聊這種事情。
「有什麼好笑的嗎?」
「不,沒什麼。」我搖搖頭。「只是覺得很不可思議。雖然這麼說好像我很沒出息,但你有時候看起來比我還成熟。」
她露出一副納悶的表情,微微偏著頭。「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不說這個了,你要不要去跟她打個招呼?她就是明天的客人。」
「是這樣嗎?」
貴崎並沒有告訴我這件事情。也許對他而言,這件事情令人難以啟齒吧。
「不過,如果你不願意的話,也不需要勉強自己過去打招呼。我也口渴了,我們去喝些冷飲解解渴吧。」
「贊成。」
她指尖所指的前方是祭典活動用的帳篷,下方有里民大會的人在販賣飲品。品項有數種軟性飲料與啤酒,還有日本酒與冰鎮過的甜酒釀。
「我要烏龍茶。」
她一邊這麼說一邊催促我。貴崎察覺到邁開步伐向前走的我,朝我微微低頭。我則是稍稍緩了緩表情,輕輕點頭致意。
我一抬起頭來,便看到站在他身旁的前妻望著我,帶著令臉上的皺紋變得更深的燦爛笑容。我買了烏龍茶與薑汁汽水。當我雙手各持紙杯打算走回千和身邊時,她突然喊出我的名字。我嚇了一大跳,回過頭去。
「你是最近剛來宅邸工作的新人吧?」
對方有著與外貌截然不同的沙啞嗓音。她說自己叫做百合。
「你比我想得還年輕許多。」
「很多人都這麼說。」
近看之下,她臉部的輪廓線條圓圓的。也許是因為這樣,使得她看起來也很年輕。
「其實廚師真的很容易區別,你知道為什麼嗎?」
我毫無頭緒。於是,百合小姐優雅地一笑後,指向我的左手。由於我的手端著紙杯的關係,別人正好能夠稍微窺見我手指的外側。
「有在做料理的人,左手食指與中指一定會留下被菜刀切到的傷痕。」
我望向自己的左手。在第一關節附近的確留有傷疤。
「真的耶。」
我為了掩飾心中的難為情,害羞一笑。
「那裡已經好久沒有年輕人來了,似乎對他造成不小的刺激,不曉得一切是否沒事。沒問題吧?跟他相處得還順利嗎?」
「托您的福,一切順利。」
「沒事就好。大傢俬下都在討論,擔心他跟年輕人處不來。因為他是個落伍的人,直到如今還把守護管家的傳統視為自己一生的使命。而且,你也聽說過那個家的女主人個性蠻橫的事情吧。」
女主人個性蠻橫?我實在不知道該做何反應。雖然我認為這個人似乎知道些什麼,但也不好詢問。也許是我一臉的困惑,只見她以彷彿要拯救我的溫柔眼神看向我。
「不好意思,我並不是想造成你的困擾。對了,貴崎相當欣賞你喔。他說你年紀輕輕,卻很真材實料……不過,你為什麼會在那裡工作呢?」
人們總愛問我這個問題。這件事情說來話長,一時之間實在難以回答。
「我喜歡跟不上時代的老舊事物。」
我稍微思索一下後,如此回答。
百合小姐聽完,忍不住輕笑。「雖然他是個有點難相處的人,但還是請你多多指教喔。」
因為她向我點頭致意,我也只好在雙手各持紙杯的狀態下,動作狼狽地低下頭。
夾帶著海潮味的風拂過她的頭髮。她趕緊用雙手將頭髮按在耳邊,眯起眼。她的指甲塗有透明的指甲油。右手與左手指甲的長短不一致,有一種不協調的感覺。
到底該為眼前的人端出何種料理,我一點頭緒也沒有。如果是在餐廳用餐的話,可以在菜單的輔助下提供一定程度的選項,避掉由廚師決定菜色的難題。但是,這個方式在宅邸行不通。在完全沒有任何線索的情形下,實在很難端出料理。
「不好意思,可以請教您一個問題嗎?」
當我這麼一開口,她立刻點頭答應。
「有什麼食物是您不敢吃的嗎?還有您喜歡吃什麼?我只是想問一下,您是否有想吃的料理。」
「我並沒有特別討厭的食物……對了,我可以趁這個機會拜託你嗎?」
我點頭。
「我一直很想品嚐看看以前曾經在書上讀到的湯品。」
「在書上讀到的?」
「是的。有一道湯品叫做『啤酒湯』吧。可以麻煩你煮這道湯品嗎?因為這道料理並不會出現在餐廳的菜單上,大概也只有在這種特別的場合才有可能吃到。」
「我明白了。」
「不好意思,這麼麻煩你。」
「請別這麼說,您直接說出要求反而幫了我一個大忙。因為思考要製作何種料理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其實我正為此傷透了腦筋。」
「是嗎?這樣的話,我就放心了。你每天都得思考要製作哪種湯品,還真是辛苦。」她這麼說。「那個人還是一樣除了湯以外,不會吃其他的東西吧。」
百合小姐這麼說完後,一邊嘴角微微上揚。那是一抹悲傷的笑容。我則是委婉地點頭。
「突然叫住你真不好意思,讓公主殿下久等了。雖然很辛苦,不過你要加油喔。」
百合小姐向我輕輕一行禮後,走回貴崎身邊。
我注視著那道離去的背影好一會兒。她說夫人個性蠻橫的事情,讓我非常在意。因為這個形容詞實在與夫人給我的印象差距太大了。而且,她剛才稱呼夫人為「那個人」,說完還露出悲傷的笑容。
我重新打起精神來,回到千和身邊。
「你們剛才聊了什麼?」
一將紙杯遞過去,千和立刻小聲地詢問我。
「沒聊什麼。」我說。
「你有問到她想喝什麼湯嗎?」
「嗯,我有聽到她的要求了。」
「是嗎?幸好今天有帶你一起來。畢竟在不知道對方如何的情況下,很難決定要端出何種料理吧?」
「是啊。」
千和喝起紙杯裡的飲料。纖細的喉嚨咕嚕咕嚕地動著。也許她是用自己的方式在擔心我吧。一想到這裡,我的胸口頓時一陣騷動。
「你們還有聊什麼嗎?」千和問。
「也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只是稍微寒暄一下而已。」
「哼嗯~」千和露出一副不甚在意的表情。「好了,既然正事也辦完了,我們回去吧。」
由於神社位處高地,所以能看到遠方連綿的海岸線飄浮於黑暗之中。那是會令人想直接取來剪刀一把剪下,裱框起來做為裝飾的美麗夜景。
「話說回來,那個人稱呼你為『公主殿下』耶。」
話一說出口,她立刻露出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
「我最討厭別人這麼叫我了。那個人就是這一點惹人厭。」
在我邊走邊喝的期間,薑汁汽水已經變得一點都不冰涼。但身處在夾帶著夏季氣息的空氣中,卻也讓人煩躁不起來。
送她回宅邸的途中,走到斜坡前,她就對我說「你可以回去了,送我到這裡就行了」。
於是,我的任務到此也算是達成了。
「那就晚安嘍。」
我對千和這麼說完後,便撫摸起狗狗文森的頭。整齊的毛髮碰觸到我的掌心,摸起來相當舒服。
千和一臉不可思議地望著我,眼睛眨呀眨的。然後,放聲大笑起來。
「有什麼好笑的嗎?」
「沒事。」她說。「你也晚安。」
於是,我們向彼此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