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透過半敞開的木窗投進屋子裡,明亮的陽光打在臉上,小女孩皺著眉,翻了個身,把臉埋進被子裡,又繼續睡了過去。
她睡得很不安穩,輾轉反側,眉頭皺得死緊,似乎在忍耐著極大的痛苦。
在她的眉心處隱隱有一團白光,一閃一閃的,很快又暗淡了下去。
在白光暗淡下去的瞬間,她的痛苦彷彿到了極致,痛得她一下子驚醒了過來,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要凸出來一般,過了很久,她的表情才和緩了下來。
然而,小女孩的神智似乎還沒有清醒過來,她那原本晶瑩剔透的眼睛像蒙上了一層霧,顏色逐漸加深,最後變成了深邃的黑,黑中透著深藍。
模樣如小天使一般純真可愛的小女孩,她那亞麻色的長髮披散在床上,整個人一動不動的,眼睛呆滯無神,並且慢慢變成了代表著惡魔的黑色。
幸好房間裡沒有人,要是這神秘而詭異的一幕,被格蘭斯大陸上的人看了去,鐵定會以為小女孩被惡魔控制了心魂。
漸漸地,小女孩那黑色的眼眸又開始慢慢變淺,最終變回了純淨的碧藍色,而且更加剔透澄淨。
喬茜迷茫地盯著天花板,有種不知今昔是何昔的感覺。
睡夢中,她的記憶像剪輯而成的電影片段,鋼筋水泥的高樓大廈與清新明媚的西式田園不斷穿插,一會是穿著短袖熱褲的東方少女,一會是穿著歐式古典蓬蓬裙的藍眸小女孩。
耳邊彷彿有很多人在跟她說話,用著不同的語言,有男人女人,有老人孩子,唧唧喳喳,嗡嗡嗡地一片,將她的腦子攪成一團亂麻。
喬茜已經分不清自己是誰,更加分不清夢中所見的是真實還是虛幻,那些鋼筋水泥飛機汽車,那些悲歡離合,那些是是非非,所有的人、事、物,全部都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紗,看得見,卻摸不著。
喬茜疲憊地閉上眼睛,過了好一會,她才揉著太陽穴從床-上坐了起來,甩了甩有點重重的腦袋。
她好像做了什麼夢,但這會已經什麼都記不起來了。
看著身邊空蕩蕩的床板,喬茜呆了兩秒,然後意識瞬間回籠——傑伊不見了!
她滋溜一聲滑到床尾,往地上一看,果然只見地板上給里奧鋪的薄毯,被亂糟糟地揉成一團,人卻已經沒了影子。
喬茜拍了拍額頭,一臉懊惱。明明知道他們要一早出發,怎麼還是睡過了頭?
她一邊換下睡衣,一邊嘟囔著,傑伊這個大笨蛋!昨晚明明說好一起去的!要是再出什麼事怎麼辦?
咦,出事?會出什麼事?喬茜手中的動作一頓,歪著頭想了想,沒想出個所以然來,便聳聳肩不再勉強。
「傑伊?里奧?」
喬茜繼續手中的動作,換好衣服,踩著拖鞋啪嗒啪嗒地跑出了小屋,試探性地呼喊他們的名字,心裡其實並不抱希望。這都日上三更了,也不知道他們已經走多遠了呢!
也怪昨天玩得太瘋,她才睡得死沉,居然一點知覺都沒有就讓他們跑了……
「喬茜,你醒了?」
喬茜從自我的思緒中回過神來,就看到金髮碧眼的美少年,站在葡萄架下,轉過頭來,對她笑得一臉溫柔和煦。
陽光輕灑在他身上,為他鍍上一層柔和的光,碧綠柔嫩的葡萄籐攀爬在葡萄架上,往下垂了下來,迎風招展。
眼前的畫面一派祥和安寧,美好得如同一副七彩斑斕的油畫一般,歲月彷彿被定格在了此刻。
小女孩看到他,頓時笑彎了眼,蹦蹦跳跳,宛若真正的稚子一般,跑到了傑伊身邊,笑盈盈地抬起頭,稚嫩的臉頰上露出兩個可愛的小梨渦。
「傑伊,你們還沒走嗎?咦,里奧呢?」 沒看到里奧,喬茜很是疑惑。
「他被漢克斯大叔接走了。村長爺爺同意他進戰士學院,還找勞瑞斯爺爺借了馬車送他,我就沒跟過去了。」傑伊拍了拍喬茜的小腦袋,然後繼續對著面前的葡萄籐發呆。
「額,漢克斯大叔怎麼知道里奧在我們家?」漢克斯大叔?大概是里奧的爸爸吧?為了掩飾自己的心虛,喬茜假裝不經意地問道。
可是,她為什麼要心虛呢?喬茜的心裡再次浮起小小的疑惑。
「大概是猜到了吧。」傑伊還在研究著那根葡萄籐,還伸出手捏了捏葡萄籐的葉子,顯得有點心不在焉的。
「傑伊,你在看什麼?」喬茜嘟起嘴,有點不滿地湊過去一看,發現不過是一根普普通通的葡萄籐,這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嗎?
「我記得,昨天出去的時候,這棵葡萄樹,好像,還不是這樣的……」傑伊一手抱胸,一手托著下巴,皺著眉解釋到。
就跟那次一樣,一夜之間枯萎,而這一回,又一夜之間重新煥發了生機……
「是嗎?」喬茜再次湊過去研究了起來。
昨天?喬茜努力回想著,然後覺得好像真的哪裡不太一樣?而且這種不一樣的變化似乎是跟自己有關?
喬茜的眉心開始隱隱作痛,但她像沒有察覺到似的,仍然緊盯著那根葡萄籐,注意力集中在一片葉子上,彷彿被吸入了其中。
「喬茜!喬茜!」
傑伊發現了喬茜的不對勁,他先是試探地喊了她一聲,卻沒有得到她的回應,再次呼喊,也是沒有反應,他這才著急起來。
小女孩一副入定的樣子,大眼睛失去了焦距,呆呆的,像是完全聽不到外界的聲音,這不禁讓傑伊愈發焦急了起來。
「喬茜!喬茜!你怎麼了?!快醒醒!」傑伊伸出手,想把喬茜搖醒,然後他頓住了,這個情景,似乎似曾相識……
看情況,像是——覺醒?
此時此刻,外界的一切已經被喬茜徹底忽略了,她並沒有聽到傑伊的聲音。
她的眼中只有那一株纖細柔弱的葡萄籐,冥冥之中,有一個細弱的聲音在呼喚著她,那個聲音不斷傳來親暱、喜悅的意念,讓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要去觸摸——
她的手碰到了身前的葡萄籐,而神奇的是,那株葡萄籐也以肉眼可見地速度,抽出一條嫩芽來,像一根觸手,搭在了喬茜胖乎乎的小爪子上。
有綠色的光團從喬茜的小手中冒了出來,然後喬茜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喬茜!喬茜!你怎麼樣了?」
傑伊伸手抱住了失去意識的喬茜,看著她一副虛弱無力的樣子,他抱起她站起身,想要將她抱回屋子裡。
然而,那根觸角一樣的葡萄籐還緊緊地纏在喬茜手上,傑伊順著葡萄籐抬頭一看。
只見原本空空蕩蕩的葡萄架,此刻已經爬滿了鬱鬱蔥蔥的葡萄籐,茂密的葡萄葉在陽光下顯得青翠欲滴,葉子之間,甚至能看到已經結出來的個頭小小的果實。
傑伊一陣胸悶,他用力一扯,將那根得寸進尺的葡萄籐扯斷,抱著喬茜,匆匆忙忙地跑進了小屋裡。
他沒有注意到的是,那根被扯斷的葡萄籐,還有前端的一小段纏在喬茜捏成拳的小手上。
那一小段葡萄籐,浮現出微弱的綠光,然後突然變成一條綠色的光線,像是融入進喬茜的皮膚中一般,憑空消失了。
……
「嘩啦啦——嘩啦啦——」那是水倒入木盆中的聲音。
院子裡,少年從井裡打了一盆水,端進了屋子裡,將一條質地柔軟的手帕放入其中,撈起來,擰乾,拿在手裡。
然後,他靠坐在床邊,望著依然禁閉著雙眼的小女孩,發了一會呆,才伸出手細細地為她擦去額前的汗珠。
擦著擦著,他手上一頓,又發起了呆。
喬茜已經昏迷三天三夜了,跟半個月前差不多,一樣的昏迷不醒,一樣的高燒不退,能夠試的辦法他已經試過了,甚至請了森姆過來,然而森姆也是束手無策。
傑伊也知道,喬茜這並不是普通的高燒,只有靠她自己才能撐過來。
可是,如果撐不過來呢?這個可怕的想法,讓一向冷靜自持的傑伊亂了心神,手開始抖得厲害。
覺醒,並不是一件可以說笑的事情,甚至有一些歷史悠久的部落,為了子嗣的順利覺醒,而舉辦隆重的儀式,祭拜神明,祈求祝福。
格蘭斯大陸上,存在著許多古老的種族,千奇百怪,沒有人能說得清具體的數量。而在歷史長河中,以繁殖能力著稱的人類,漸漸與一些種族通婚,生育後代,也誕生了許多混血人類。
其中,有一些混血人類繼承了父族或者母族的天賦,隱藏在他們的血脈之中,只有覺醒成功,才能掌握並運用自己的血脈天賦。
當然,覺醒是因人而異的,有些人可能自然而然就激活了血脈天賦,有些人需要外部的刺激,也有一些人,覺醒的過程驚險無比,這種人,一旦覺醒失敗,付出的代價,可能就是——生命。
傑伊從來都不知道喬茜也擁有異族血統,他也從沒有在賽麗亞母親身上感受到異族的氣息……
如果早點知道的話……
傑伊將手帕放回木盆裡,然後拉起了喬茜的小手,抵在他的額頭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蒼白病弱的小臉看,眼神中滿是痛苦和祈求。
許久,像是聽到了他內心的呼喚般,一直在睡夢中昏迷不醒的喬茜,那低垂的睫毛終於顫了顫,像是要睜開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