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被狂風吹散,明亮的月光再次投射進屋子裡,這時,擺在壁爐前的桌子旁,微微低頭閉著眼的金髮少年猛然抬起頭,眼睛大睜開來,藍色的眼眸中滿是痛苦和忍耐。
傑伊一下子趴在桌子上,重重地喘著粗氣,臉色像白紙一樣,蒼白而虛弱,他額前的劉海也被汗濕了,金髮一縷縷地貼在額頭上。
他用左手死按著額角,感覺腦袋像要被撕裂開來了一樣,一陣陣的疼痛湧上太陽穴,令他苦不堪言。
他的右手還被喬茜抓著,側頭一看,小女孩保持著入定前的動作,閉著眼依偎在他身邊,這時候,傑伊才發現,喬茜居然還沒醒過來。
「喬茜,喬茜,醒醒!」傑伊虛弱地喊道,聲音細若蚊吶。
傑伊甩了甩頭,將右手從喬茜的手中抽出,喬茜一下子倒在了他的懷裡。
見喬茜還是無知無覺的樣子,傑伊不禁大為懊惱,這樣的結果是他沒想到的,是他太疏忽大意,低估了喬茜的潛能,也低估了精神力領域的危險性。
剛剛那樣凶險的境況,傑伊光想起來都覺得心有餘悸。
年僅十歲的少年,此刻的內心中充滿了自責和後怕,但是疼痛在頭部不斷地叫囂著,讓他無法集中精力思考,他知道自己快到了極限。
低頭看了一眼喬茜,他撐著頭痛欲裂的腦袋,將她抱起來,往木床的方向走去。平時輕輕鬆鬆能完成的動作,在此刻卻如此步履維艱。
等走到床邊,傑伊已是大汗淋漓,他將懷裡的小女孩平放在床上。
「額啊——」
就在這個時候,頭疼的感覺猛然間劇烈起來,猝不及防間,一時沒忍住的傑伊痛呼出聲,然後抱著頭痛苦地倒在了地板上。
月光從敞開的門口傾瀉進來,照耀在滿地打滾的金髮少年身上,而躺在床上的小女孩,也在這時候費力地睜開了眼睛。
在傑伊退出之後,喬茜那失控的精神力很快就將傑伊殘留的那一部分蠶食殆盡,在發現沒有可以吞噬的對象之後,才總算安靜了下來。
喬茜感覺自己的精神力又強大了許多,她不知道自己吞噬了傑伊多少精神力,更不知道傑伊的情況怎麼樣,因為在精神力迅速回歸身體之後,她的身體似乎一時間接受不了突然暴漲的精神力,腦袋一脹一脹的,像是要爆炸了一樣。
她費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她想起遇到小芽的那一次,頭也是這樣的疼,恨不得一鎚把腦袋敲開。
喬茜費勁地翻了個身,想看看屋子裡是什麼狀況,趴在床沿邊,眼前模模糊糊的,她好像看到傑伊抱著頭倒在地上,非常痛苦的樣子。
「傑伊——傑伊——」才喊了兩句,她感到腦袋一陣刺痛,頭一歪,徹底昏迷了過去。
夏普家的木屋裡,兩個孩子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機之中,最嚴重的無疑是倒在地上的少年。
少年一開始的掙扎是劇烈的,甚至用腦袋敲擊著地面,試圖緩解難忍的疼痛。
但漸漸地,他的體力似乎已經到了極限,他動作的幅度越來越小,呼吸也變得越來越微弱,生命之火似乎隨時都會熄滅。
任何一個魔法基礎紮實的魔法師,如果知道這兩個孩子剛剛所做的事情,大概都會呵斥一聲「胡鬧」!
人的精神力是何等神秘而危險的力量,對於精神力,哪一個導師對剛入門的學生不是千般叮囑萬般交代,一定要謹慎再謹慎地對待。
任何一個有經驗的魔法導師,都不會讓兩個剛入門的新生,同時進行精神力的施展,因為那往往會導致事故的發生!
本來,喬茜和傑伊,兩個對魔法一知半解的菜鳥,尤其是傑伊,在僅僅只有麗莎的魔法筆記的指導下,成功摸索出了精神力的使用辦法,完全可以說得上是天資聰穎。
如果被魔法學院或者魔法協會的人發掘,絕對會成為炙手可熱的天才人物。
要知道,格蘭斯大陸上,天賦異稟的孩子也有不少,但真正在這般年紀就摸索到精神力的奧秘,並將其運用得得心應手的孩子,屈指可數。
然而,剛接觸魔法的菜鳥,經常會出現控制不住精神力的狀況。
而年齡過小的孩子,一般會有兩種狀況發生,一種是因為精神力紊亂導致身體負擔不了而過早夭折,另一種則是天生精神力過於強大,很可能會不受控制地攻擊或者吞噬弱小者的精神力,就比如喬茜的情況。
其實,如果喬茜只是單獨一個人,或者有一個精神力更加強大的導師對她進行引導,都不會出現現在這樣的問題,然而,倒霉的是,傑伊的精神力強度怎麼可能比得過兩世為人的喬茜?
所以,悲劇就這麼發生了。
但喬茜畢竟只是吸收了過多的精神力,精神海沒有當場爆炸,說明還有救治的希望。如果沒有及時引導疏通,最壞的結果,也就是精神海被脹裂,大腦受損,智力受到影響而已。
然而,上天對這個小女孩似乎還是眷顧的,就在她的精神海即將承受不住的時候,她的眉心處,開始泛起淡淡的綠光。
如果此刻切換到精神力的視角,就會看到,一群群帶著自然氣息的綠色光點自屋外的林子中湧進來,與喬茜周圍的藍色光點交匯著鑽進她的眉心之中。
而那未被喬茜吸收的精神力,也迅速湧向了她眉心的綠光之中,慢慢地,喬茜狂暴的精神海逐漸穩定了下來,而喬茜痛苦的神色也為之一鬆。
「茜茜~~茜茜~~」迷糊中,喬茜似乎聽到了一聲聲稚嫩的呼喚,帶著久違的喜悅和熱情,然而,她卻沒辦法回應這個聲音,疲憊讓她昏睡了過去。
而她不知道的是,一個綠色的小光點,突然從她的眉心處彈了出來,掉在地板上,發出「滴答——滴答——」兩聲脆響。
然後,屋子裡又恢復了寧靜。
白晃晃的月光下,金髮少年蜷縮著,腳朝著門,虛弱地躺在地板上,生死不知。
而離他頭部不遠的地方,如果仔細看的話,可以看到一個只有成人拇指大小的小娃娃,正坐在地上張著嘴發呆。
你沒有看錯,那確實是個長了人類五官,年紀大概只有幾個月大的小嬰兒那麼大的小娃娃。
如果用放大鏡看的話,可以看到小娃娃身上包裹著一層綠葉製成的小衣服,紋路精緻,而它頭頂上,還頂著一片相對於它的身體來說,非常大的葉片,形狀有些像葡萄葉。
那個小娃娃兩隻小短手撐在地板上,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結果還沒站穩,就一個屁股蹲坐到了地上。
它也不哭,而是咧著嘴一臉傻樂。
就在這時,明亮的月光被遮住了,小娃娃的頭頂上出現了一片巨大的陰影,接著,一雙巨大的黑色獸瞳出現在了它面前。
「嗷嗚?」
獸瞳的主人,正是睡得正香,又再度被吵醒的月神獸嗷嗚。它聽到了奇怪的響動,一時好奇便跑了過來。
要進屋的時候還猶豫了一下,因為喬茜嫌棄它爪子髒,每次它跑到屋子裡,把喬茜好不容易擦乾淨的地板踩得一塌糊塗的時候,都要被狠狠臭罵一頓。
進到屋子裡的時候,嗷嗚發現今天的情況好像有些不對。
這破小孩躺地上幹嘛?怎麼氣息這麼微弱?難道又在玩什麼把戲?咦,旁邊這小不點是什麼?
嗷嗚盯著眼前,還沒有他一隻眼睛大的迷你小娃娃,有些好奇地歪了歪頭。
「嗚嗚?」小娃娃嘟著嘴,發出了兩個音節之後,就見它又是一臉傻樂的樣子,似乎覺得很好玩。
「嗚嗚~」
「呼!」
在小娃娃再次傻樂之前,嗷嗚不耐煩地對著它吹了一口氣。結果,小娃娃馬上就被嗷嗚吹出的氣息捲了起來,在空中翻了幾個觔斗,骨碌碌地滾到了桌子腿旁。
把那煩人的小東西吹走之後,嗷嗚才轉過頭來,在看起來虛弱無力的傑伊臉上嗅了嗅,又拿爪子推了推他。
小子,這又是你的新把戲嗎?你以為本大爺會相信你嗎?
嗷嗚兩隻爪子都搭在了傑伊身上,它用力推了推,嘿,臭小子,快起來,本大爺已經看穿了一切!
此刻奄奄一息的傑伊自然是不會回答它的,更不可能起來回應它。
「嗚嗚——」嗷嗚把爪子放了下來,拿濕乎乎的鼻子頂了頂傑伊的臉蛋,又舔了舔,然而傑伊並沒有像往常一樣,突然詐屍般跳起來,然後抱著它滾成一團。
感受著他那微弱的生命氣息,嗷嗚那巨大的獸眼也變得濕乎乎的了。
「嗚嗚~~」稚嫩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嗷嗚扭頭看向一邊,就見那個被它一口氣吹走的小娃娃,頭頂上的綠葉發著光,正慢悠悠地向它這邊飛來。
嗷嗚一臉嚴肅地瞅著那個綠色的小娃娃,在它終於飛到面前時,嗷嗚突然又「呼——」的一聲,對著小娃娃猛地吹了一口氣。
「嗚~~」小娃娃一個「嗚」字還沒說完,就被吹得倒飛了出去,這回因為飛得有點高,最後啪嘰一聲,打到了櫃子門上,滑著掉到了地上。
嗷嗚鄙視地看了那個小娃娃一眼,又擔心地看向躺在地上,面無血色的人類少年。
感受著那越來越虛弱,彷彿雖然都會消失的生命氣息,嗷嗚蹭了蹭傑伊的臉蛋,然後又望了一眼門外那皎潔明亮的月盤。
它眼中的猶豫慢慢消失了,最後毅然決然地,像是下了什麼重要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