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嗚——」
雪白的異獸對著月亮的方向,仰頭長嘯了一聲。月光映襯之下,它那矯健修長的身影,充滿神聖而威嚴的氣勢。
再次頂著發光的綠葉晃晃悠悠飛起來的小娃娃,見到這一幕,不知道為什麼,小身子抖了抖,傻樂的表情也僵住了。
下一刻,它揮舞著小手,逃也似的向床邊飛去,一下子鑽到小女孩的頭髮裡,嗖嗖嗖爬到她的蝴蝶發卡間,偷偷摸摸地向外張望。
對月長嘯的月神獸轉過頭來,看著躺在地板上,在月光下顯得越發蒼白瘦削的人類少年,它那黑色的獸瞳中閃過一抹金色的光。
接著,它額前那彎紅色的月牙兒,開始發亮起來,而且越來越亮,最後,一個金色的光點從嗷嗚的額前脫離而出。
那個金點的光芒,在月光下變得越來越強盛,然後,在空中兜了一個圈,投入了傑伊的眉心之中。
而在光點脫離而出之後,嗷嗚無力地趴了下來,跟失去知覺的少年依偎在一起,它看了少年一眼,最後緩緩閉上了眼睛。
昏迷過去的傑伊,感覺自己來到一處神秘的領域,周圍空空蕩蕩,黑漆漆的一片。
他漫無目的地遊蕩了一會,才發現自己的腳下其實是一片水域,有潮水打在他的腳上,涼涼的,很快又退了下去。
明明看不到,但他就是有種感覺,這片水域正在慢慢枯竭、死亡,而潮水退去後,腳下泥濘的土地快速地變乾開裂,也很好地證明了這一點。
不知過了多久,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金色的光點,金點越來越近,越來越大,最後將他包裹在了其中。
傑伊抬起手擋住刺目的光芒,待適應強光之後,他看到了自己的手背。
翻轉過來,指節分明的手掌,因為長期的勞作和鍛鍊,長了一層薄薄的繭,不像喬茜的小手那般軟綿細滑。
而此刻,他的手正在變得透明,他甚至可以透過手掌看到自己的腳丫。
他又盯著自己的光腳丫看,控制著腳趾頭一張一合的,看著它們也跟他的手掌一樣,慢慢變得透明,彷彿隨時都會消失不見。
「傑伊·夏普。」
聽到有人在呼喚他,傑伊抬起頭,他看到面前出現了一個金色的小光點,只有豆子那麼大,流轉著璀璨的金光。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連五官都沒有,卻給人一種很欠揍的感覺,讓傑伊特別想逗逗它。
於是,傑伊假裝沒看到,左右張望,一副怎麼沒見到人的樣子,就是不看那個光點。
「欸,小子,你在往哪看?本大爺在這呢!」
那威嚴的聲音一下子掛不住了,金色的光點在傑伊面前上下跳動,像是因為被忽略了而氣得跳腳。
「嗷嗚?」
聽到這個語氣,傑伊轉過頭來,狐疑地盯著那個金豆豆般的小光點。
雖然他沒有聽過嗷嗚說話,但他就是覺得,嗷嗚如果能夠開口的話,語氣應該就是這樣子的。
傑伊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那個金色的小光點。
那個小光點不閃不躲的,結果,就在傑伊的食指剛碰到它的時候,金色的小光點突然變大拉長,很快便拉伸出一隻猛獸的輪廓。
等金光消失之後,一隻雪白的異獸出現在了傑伊面前。
它的眉頭挑起,黑色獸瞳中寫滿鄙夷,額前那彎血紅的月牙兒,在雪白毛髮的襯托下顯得鮮艷奪目--正是傑伊印象中,嗷嗚的樣子。
「嗷嗚。」傑伊笑起來,習慣性地上前抱住了它的頭,伸手在它下巴的軟毛處一陣揉搓。
漸漸的,他的眉頭皺了起來。這裡是什麼地方?他記得自己痛得昏迷了過去,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嗷嗚在傑伊的揉撫下,不由得伸長了脖子,享受地瞇起了獸眼,喉底發出「咕嚕嚕」的響聲。
然後,他獸眼一瞪,不對,現在可不是撓癢癢的時候!
嗷嗚連忙退後一步,從傑伊的手中掙脫開來,急急地開口道:「停停停,現在不是做這個的時候!」
「嗷嗚,你會說話。」傑伊那漂亮的眼睛睜大了一點,顯得有些驚訝。
雖然知道剛剛那個小金點就是嗷嗚,但當它真的以原本的形象開口說話,還是給傑伊帶來不小的衝擊。
他還沒有見過會說話的魔獸,聽父親說,格蘭斯大陸上,只有八級以上的魔獸才會說話,而到達成熟期的十級魔獸,才能化身成人。話雖如此,十級魔獸也只存在於傳說之中,誰也沒真正見過。
「本大爺當然會說話!」嗷嗚驕傲地挺胸抬頭,一副你真沒見識的樣子。
其實還處於幼年期的嗷嗚,開口說出人類的語言,對它來說還是太勉強了。因為他們此刻正在傑伊的精神領域之中,傑伊和它進行的是意識的交流,所以才能聽到它「說話」。
然後嗷嗚很快反應過來,話題怎麼又被帶偏了?!傑伊個小破孩!還能不能讓獸獸好好把話說完了?!
「小子,你沒感覺到嗎?你就要死了!」嗷嗚正了正臉部的表情,一臉嚴肅地說道。
出乎意料的,聽到這個消息,傑伊卻很鎮定,他看著自己正在消失的身體,心中有所明悟。
他記得他被喬茜吞噬了一部分的精神力,難道是這個原因?
「這裡是哪裡?」
因為嗷嗚的出現,金光把這片水域照得明晃晃的,也讓傑伊看清了,那確確實實在迅速湧退、枯竭的潮水。
「這裡是你的精神海。」
「精神海?」格林卡的魔法筆記中似乎提到過,精神海是精神力的源泉,是人體中非常重要卻又無比神秘的領域。
因為被喬茜奪走了一部分精神力,所以他的精神海開始枯竭了嗎?
「小子,你看起來怎麼一點都不緊張?」嗷嗚看傑伊那氣定神閒的樣子,不由挑眉。
「嗯?」傑伊被嗷嗚問得一愣,然後笑著答道,「因為已經習慣了呀。」
嗷嗚歪頭,不知道為什麼,看到人類少年此時的笑容,總覺得特別討厭,讓它很想糊他一爪子。
從嗷嗚那懵懂的眼中看出了躍躍欲試的惡意,傑伊連忙臉色一正:「也就是說,等我在意識海,也就是現在這個身體完全消失,現實的我就會死去,對嗎?」
嗷嗚不答,又是充滿鄙視地瞥了他一眼,像是在說,這麼明顯的事情你居然還要問?
「好吧。」傑伊聳聳肩,「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對目前的狀況,傑伊也是束手無策,他根本不瞭解精神海,更不知道應對之法,所以說緊張了也沒有用。
「當然是……本大爺怎麼會知道?!」
嗷嗚眼珠子一轉,不懷好意地咧了咧嘴,然後梗著脖子不說話。其實它就想看傑伊驚慌失措的樣子。
「你不是來救我的嗎?」傑伊卻唇角一勾,笑得一臉欠揍。
「本、本大爺什麼時候說過要救你?!」被看穿來意,嗷嗚一瞪眼,把頭撇向一邊,一臉我不認識你的表情。
「那你來幹嘛?」
傑伊盤膝坐了下來,他突然心血來潮,心念一動間就見他整個人懸浮了起來,穩穩地坐在了半空中,屁股底下空無一物。
「本大爺來看風景,不行嗎?!」嗷嗚斜睨了傑伊一眼,也蹲坐了下來。
「可是我快死掉了啊。」傑伊眨眨眼,一臉無辜地說道。
那有恃無恐的樣子,讓嗷嗚想起人類小女孩經常念叨它的詞,叫什麼來著?好像是「無賴」?對,這小子就是個無賴!
真的好想一爪子拍他臉上,然後說本大爺不救了!
嗷嗚拿大大的獸眼瞪著傑伊,一看就很生氣的樣子,可是在看到傑伊的身影變得越來越淡時,它那鼓鼓的氣一下子就癟了下去。
就在它考慮要不要大人有大量,不跟這小破孩一般見識的時候,就聽傑伊說道:
「要不,等我醒了,我給你再準備幾雙你最愛的臭襪子?」
嗷嗚耳朵一豎,大尾巴一下子翹了起來,它斜睨著傑伊,哼,小子,你以為本大爺會被區區幾雙臭襪子收買嗎?
只聽嗷嗚抬高下巴,傲慢地說道:「十雙!」
聽到這樣的回答,傑伊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他爽朗地笑道:「好,成交!」
看到傑伊的身體已經透明得幾乎要完全消失了,嗷嗚臉色一整,急忙說道:「小子,快把手放到我額頭上!」
傑伊也知道現在已經不是可以玩鬧的時候了,他依言將手放在嗷嗚額前那彎紅得發亮的月牙兒上,然後,突然自他手下湧現的強光,讓他閉上了眼睛。
視線模糊中,他聽到一個威嚴的聲音,像是直接印刻在他大腦中一樣,只聽那個聲音說道:「傑伊·夏普,你可願以月亮女神之名義起誓,與吾簽訂靈魂平等契約?」
靈魂平等契約?是魔獸契約的一種嗎?
傑伊雖然心中有所疑惑,但是潛意識裡,讓他選擇相信這個聲音,於是他答道:「我願意。」
「契約成立。從此以後,你我互為同伴,心意相通,生死相隨,不得背叛彼此。若有違約者,將墮入無間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這個聲音說完,傑伊彷彿看到一張金色的捲軸打進了自己的腦海之中,而在冥冥之中,他好像多了一種感應。
「小子,準備好接收本大爺的力量吧!」
嗷嗚的聲音響起之後,傑伊感覺自己被包裹在了一股暖流之中,渾身暖洋洋的,讓他覺得舒服極了。
而傑伊,那原本即將枯竭的精神海,彷彿重新煥發了生機,一股股金色的流水混入其中,漸漸將這片水域染成了金色的海洋。
而那金色的潮水之中,有一個金髮美少年,正閉著眼,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徜徉在其間,隨波浪的蕩漾上下起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