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有漫長生命的精靈一族,兩百歲才算成年。
而成年禮過後,每個精靈都能自主地選擇繼續呆在部落裡,或者外出到人類世界遊歷,這是她們的自由,大人們是不會干涉的。就連諾恩絲,雖然心中不捨,但也不會阻攔。
而亞爾維斯,作為一隻雄性精靈,在成年之後,自然選擇了外出遠遊。
諾恩絲還記得,那一次他遊歷回來之後,便舉著這枚無意中得到的戒指,快樂地和她分享他在大陸上的所見所聞。那時候的他,還是一個有著一頭飄逸的燦爛金髮,笑容溫暖的小夥子。
後來,他知道了她的病情,那是上一任的精靈女王妮西婭告訴他的。作為下一任精靈王的第一候選人,他有權力也有義務知道這件事情。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他露出那樣沉痛的表情,諾恩絲也很痛苦,她並不希望她的孩子們為她而難過,可是她的身體狀態關乎著精靈一族的未來,她不能隱瞞她的孩子們。
休整了一段時間之後,亞爾維斯再次啟程了,臨走前,他在她的面前起誓,一定會找到辦法治好她。
其實,當時的精靈女王並不同意亞爾維斯離開,因為他是除威克里夫之外,精靈一族唯一的雄性精靈。
為了血脈的延續,精靈女王已經做出了最壞的打算——若生命之樹真的枯萎死亡,便由亞爾維斯擔任新一任的精靈王,並以強制手段,打破精靈一族一生只有一個伴侶的觀念束縛,讓亞爾維斯與適齡的雌性精靈結合,孕育出精靈一族的下一代。
這是一個瘋狂的計畫。
眾所周知,精靈們一生只會有一個伴侶,這樣近乎荒謬的決策,無疑會引起族人的反彈。但精靈女王妮西婭,被種族的生存壓力逼得幾近瘋魔的她,已經顧不上那麼多了。
妮西婭女王沒想到,亞爾維斯在得知生命之樹的情況之後,會選擇再次啟程,去大陸上尋找解決的辦法。在她看來,亞爾維斯的安全已經關係到精靈一族的命脈,她不允許他出現一絲一毫的差池。
而亞爾維斯,對於妮西婭女王的瘋狂決定,並沒有發表什麼意見,既沒有同意,也沒有反對。
諾恩絲知道,為了種族的延續,她的孩子們可以付出一切,亞爾維斯肯定也是如此。她感到無比心疼,卻又無能為力。
只是,亞爾維斯還是和妮西婭女王爭取到了一個約定。
總有一天,他會接任精靈王的位置,承擔起自己的責任,但在那之前,他想再試試。不到萬不得已,他不希望採取那個近乎荒謬的方案。
妮西婭女王同意了。
現在回想起來,諾恩絲也不知道,如果她當初阻止他,就讓他乖乖地呆在部落裡,是不是就不會發生後來的一切。
亞爾維斯開始在大陸上遊歷冒險,尋找治癒她的辦法。每隔一段時間,他便會回來看望她,用他找到的各種稀奇古怪的方法,試圖讓她好起來。
有一些確實有一點點效果,但時間證明,那並不是正途。
亞爾維斯沒有氣餒。他的性格變得越來越沉穩,歷經風雨磨礪,他的實力也越來越強悍,到後來,甚至連精靈女王也奈何不了他。
諾恩絲記得,那個時候的他,雖然沉默寡言,看上去有些不好接近,但還是溫暖的。
直到有一天,他回來探望她時,跟她說起,他可能愛上了一個人類女孩。
諾恩絲記得自己當時,心中咯登了一下。說起那個女孩時,他眼中那繾綣的愛意,令她知道,那個孩子,是真的墜入了愛河之中。
她悲傷地凝望著他,經歷了太過悠長的歲月,又有什麼樣的事情是她沒有瞧見過的?她幾乎已經預見了亞爾維斯的未來。
「孩子,你想清楚了嗎?」諾恩絲問他,「先不管妮西婭會不會阻止你,就說愛上一個人類,一個只有短短百年壽命的伴侶,將來會承受什麼,你真的想好了嗎?」
「諾恩絲,我明白你的意思。」她聽到他這樣回答,「我也知道,我不應該愛上一個人類。可是,遇到了,又有什麼辦法呢?」
亞爾維斯望著她的眼中,有憂慮,有哀傷,唯獨沒有猶豫。
諾恩絲知道自己無法再勸,也勸不了他。
她看過太多太多相似的故事,每個孩子都會找她傾訴,但最終她都無法改變孩子們的想法和決定。
精靈對愛的執著和忠誠,是與生俱來的,一旦愛上,任誰也無法改變。
最後,亞爾維斯還是離開了。這一次,既是為了精靈一族的未來,也是為了他自己,以及他的愛人。
他的背影看上去是那般堅定和決絕,因為她和他都清楚,在她的身體康復之前,妮西婭女王是不會停止她那個瘋狂的念頭的。如果讓她知道,亞爾維斯愛上了一個人類女孩,那麼誰也無法想像,她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亞爾維斯,他應該很快會回來的。」現任精靈女王溫妮莎的聲音將生命之樹拉回了現實。
「是的,諾恩絲。」科威里夫大長老附和道。
「昨晚在驗證了神聖之水的功效之後,這個消息便第一時間傳遞了出去,相信在外尋找治癒之法的精靈們,不日就將得知這個喜訊,或許在冬季到來之前,她們還能夠趕回來。」
「那真是太好了。」諾恩絲從回憶中醒過神來,望著懷裡抱著小黑貓的人類少女,她應和了一聲,思維又有些走神。
這是亞爾維斯的外孫女啊……
諾恩絲的眼前,又浮現亞爾維斯抱著他的人類伴侶出現在她面前的情景——那是一個夏末的夜晚,亞爾維斯悄然地避開了所有人,來到了這座中心小島,喚醒了她。
亞爾維斯是來求助的,為了他剛剛生下孩子的伴侶,那個叫安吉麗娜的人類姑娘,那時的她,已經虛弱得連眼睛都無法睜開了。
她和亞爾維斯的女兒,那個精靈與人類的混血,幾乎掏空了她的身體和生命之力,她隨時都可能死去。
諾恩絲從未見過亞爾維斯如此絕望和哀傷的模樣,他的金髮不再璀璨,他的眼眸不再溫暖,生命之火彷彿隨時會跟隨安吉麗娜的死去而熄滅。
他苦苦哀求,甚至跪倒在了她的面前,讓她心軟得一塌糊塗。她怎麼可能不幫他呢?他是她的孩子呀。
「她是誰?」然而,妮西婭卻在這個時候出現了。
得知亞爾維斯選擇了一個人類作為伴侶,甚至孕育了一個女兒,妮西婭簡直氣瘋了。諾恩絲從未見過妮西婭那般可怕的模樣,她盯著亞爾維斯的目光,就像在看著一個叛徒一樣。
「亞爾維斯,放下你懷中的女人,回到部落之中,繼任精靈王,開始實施我們當初的計畫,我可以當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妮西婭在竭力地控制她的怒火,冰冷的火焰在她那雙碧綠色的眼睛中燃燒著,像是能夠將一切焚燒殆盡。
亞爾維斯沒有說話,卻將懷裡的女人抱得更緊了。
「亞爾維斯,不要忘記你身上的責任!你是精靈一族未來的希望,你想要將精靈一族推入死地嗎?」妮西婭已經氣紅了眼。
「陛下,一定還有辦法的……」
「辦法?你尋找了一百多年,你真的找到了嗎?!使用你所找到的那些辦法,諾恩絲可有哪怕半點的好轉?沒有,一點也沒有!所以,為什麼還不放棄?為什麼還不願意回來?!或許,你其實只是為了這個人類女人吧!」
「夠了,妮西婭!」妮西婭還想繼續說什麼,卻被她打斷了。
「諾恩絲……」妮西婭的眼神滿是不可置信,似乎驚訝於她居然會打斷她的話。
「我還沒有死呢!」她聽到自己低沉的聲音,或許那個時候,她也是心中有氣的,所以第一次對妮西婭說了重話。
「諾恩絲,您知道,我……我並不是那個意思……」妮西婭女王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好了,你不用再說了。」諾恩絲再次打斷了妮西婭,又對亞爾維斯說道,「我無法治癒她,以我目前的身體狀況,我做不到,但是我可以幫她延續幾年的生命。」
「諾恩絲,您怎麼可以這樣?您知道您在說什麼嗎?!」聽到她的話,妮西婭再次發飆了。「您難道不知道自己的身體已經糟糕成什麼樣子了嗎?」
「沒有關係的,妮西婭,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的身體。」
「可是……」
「不管她是誰,她都是一個無辜的生命,妮西婭。」諾恩絲說道,「你難道忘記自然女神的教誨了嗎?我們所得到的一切,都是自然的恩賜,包括所有的苦難。最重要的是,我們不能忘記本心,你明白嗎?」
作為格蘭斯大陸上僅存的最後一棵生命之樹,沒有人比諾恩絲更清楚,上古時期的精靈一族,到底是因為什麼,才會經歷那樣幾近滅族的災禍。
「諾恩絲,我明白的!可是……可是您知道我這麼做都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部落的生存和延續嗎?!」
她看到妮西婭的眼角滑下了淚水,向來都是堅強如鐵的精靈女王,居然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