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書亞遙望著人群中,吹著口琴的金髮少年,還有那依偎在他身旁的人類少女,眼中思緒翻湧,像在醞釀著一場風暴。
最終,卻歸於沉寂。
他低下了頭,望著面前灼燒著的火苗,他的目光漸漸失去了焦慮。身處這樣熱鬧的氣氛之中,精靈少年卻像是被遺忘在了世界的角落,孤獨而落寞。
他有些想念自己唯一的小夥伴——大嘴鴉托托,雖然它很笨,卻是他最好的朋友。然而,約書亞抬頭看了看天色,現在這個時候,它大概已經躲在窩裡睡覺了吧。
一想到托托,約書亞又想起了那個小人兒。小芽是托托送給他的,他還能想起當時內心的喜悅和悸動。
只可惜,它並不喜歡他,也不屬於他。
現在的他,已經對小樹精沒有了任何的肖想。畢竟在對決輸了之後,他竟然還企圖偷襲它的契約夥伴,雖然最後還是他自取其辱,但也不足以洗清他人品的卑劣和靈魂的污穢。
像他這樣的人,又怎麼配得上小芽呢?
約書亞陷入了無盡的自我厭棄之中,無神的灰藍色眼眸中,那灰色愈來愈濃,越來越渾濁,將藍色的色調完全覆蓋,又開始向黑色靠攏。
就在他即將陷入黑暗的深淵中時,他感覺臉上癢癢的,有什麼東西在輕撓著他的臉頰。
精靈少年緩緩抬眼,眼睛因為聚焦而恢復了一絲神采。然而下一刻,那一點點神采卻在瞬間卻變成了足以灼傷人的亮光。
望著近在咫尺的小樹精,約書亞感覺自己像在做夢一樣。
小芽懷裡抱著一顆紫紅色的葡萄,空出小手拍打著精靈少年的臉頰,此刻見他終於抬起頭來看它,它不由露出一個甜甜的笑來。
「手手~~」小芽將葡萄往前遞了遞。
幸福來得如此突然,約書亞的大腦已經陷入了一片空白之中,他依言,僵硬地伸出了雙手。
「給~~」
小芽撲打著翅膀,湊近前去,將那顆葡萄放在了精靈少年的掌心上。然後它朝約書亞笑了笑,又奮力地撲打著薄翼,一溜煙兒地飛走了。
約書亞一直伸著雙手,捧著那枚葡萄,樣子看起來木愣愣的,有些滑稽。
小樹精那甜美純真的笑容,一直在他的眼前回放著。他的目光戀戀不捨地追逐著小樹精的身影,直到見到它落在了那個人類女孩身邊。
他看到,那個人類女孩點了點它的小腦袋,換來小樹精一陣輕笑,然後,她狀似不經意地看了過來,卻在與他的目光相觸時,又假裝自然地別開了頭。
約書亞這才徹底地回過神來,他低頭看著靜靜躺在他手心上的果實,紫紅色的葡萄皮,在篝火的照耀下,鍍上了一層瑩潤的光。這只是一枚平凡無奇的紫葡萄,但在約書亞的眼中,它卻是如此的美麗和珍貴。
雖然他已經猜到,這並不是小樹精主動送給他的,但這並不影響他復甦的心情。
至少他知道,小芽雖然並不喜歡他,但也不討厭他,不是嗎?他的雙手慢慢地合攏,將那顆葡萄小心翼翼地包裹在了手心裡。
他的眼前又再次浮現小樹精那甜美的笑容,一直耷拉著的嘴角,也慢慢地上揚了起來。
他想,他一定會將這一枚笑容一直珍藏著,直到他死去的一天……
火光中,精靈少年的眼睛熠熠生輝,那樣漂亮的灰藍色,哪裡還有半點陰霾的存在?
雖然沒有望向這邊,但喬茜的精神力其實一直偷偷觀察著,見約書亞終於不再像剛剛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樣,她才不動聲色地撤回了精神力,然後若無其事地再次投入晚會之中。
事實上,發現約書亞狀態不對的,除了喬茜,還有瑪麗琳隊長。或許精靈部落裡,沒有一個人能比她更瞭解部落中的每個孩子。
她其實知道約書亞的狀態出了問題,但從將他關禁閉之後,她便一直忙碌於精靈之樹的事情,並沒有辦法空出時間來幫他開解。
不過說實話,瑪麗琳對自己的開解一點信心都沒有,這個敏感纖細的孩子,實在令直來直往的她,感到十分頭疼。
她繃著一張臉,一邊組織著語言,一邊打算走過去,卻意外地發現了喬茜的舉動,這讓她停下了腳步。
瑪麗琳暗中觀察著,然後驚訝地發現,不過是從小樹精的手中接過了一枚葡萄果,約書亞的氣息竟然就這樣恢復了穩定平和?
瑪麗琳感到很不解,不過現在看來,已經不需要她出馬了。
她又觀察了約書亞一會,發現他真的已經沒事之後,這才鬆了口氣。她收回注意力,一邊警戒著,一邊聆聽起那悠揚地迴盪在夜空中的口琴聲……
與篝火晚會的熱鬧相比,山谷湖泊的中心小島上,卻顯得安靜而冷清。散發著螢光的大樹,在微風下,枝丫輕輕地晃蕩著,看上去像是睡著了一般。
瑩綠的微光中,一個渾身赤裸的小女孩,蹲在樹梢上,側耳傾聽著。
一對毛茸茸的貓耳朵,從她垂順的黑髮間露了出來,讓人很想伸手摸一摸,那到底是不是真的。
「那是傑伊的口琴。」小女孩的嗓音清凌凌的,給寧靜的夜添上了幾分詭秘的色彩。
「哦?這麼遠,你聽得到嗎?」大樹的枝葉搖擺著,聲音聽上去也是昏昏欲睡的樣子。
「那當然。」小女孩琥珀色的豎瞳中,露出了一絲得意之色,這讓她看上去,多了幾分嬌俏可愛。
「可是我什麼都沒聽到呢……」諾恩絲終於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樹枝也劇烈地抖了抖,像是她伸了一個懶腰,舒展著身體。
「嗯。」
小女孩甩了甩身後的尾巴,從樹梢上跳了下去。她的身姿輕盈,就像真正的貓兒一樣,穩穩地落到了地上。
「噢,親愛的,你要去哪?」見小女孩要走,諾恩絲問道。
「我要去找喬茜。」小女孩四肢著地,她有著笨拙地直立起來,走了兩步之後,還是選擇了手腳並用。
她往前奔跑到著,卻在到了湖邊之時,被湖水擋住了去路。
小女孩皺起了眉頭,她將小手伸向湖面,剛碰到冰涼的湖水,她又閃電般地收了回來,然後一臉嫌惡地用力甩掉手上的水珠。
「你就打算這個樣子離開嗎?」
「這個樣子怎麼了?」
莉娜蹲在湖邊,伸出腦袋,打量著湖面上自己的倒影,她歪了歪頭,那長著一對貓耳朵的小女孩也歪了歪頭。
除了臉上光溜溜的,看著不太習慣外,總的來說,她對自己覺醒後的樣子還是很滿意的。
不過湖風一吹過,感覺全身涼颼颼的,讓她不太舒服。但她覺醒後的身體很棒,就算吹上一夜的風,大概也不會有任何問題!
諾恩絲看著赤身裸體的小貓娘,沉默了一下,說道:「你還是等明天吧。」
「為什麼?」
「這個湖,你過得去嗎?」諾恩絲問道。
「當然。」莉娜眼中閃過一抹倔強,她退後了幾步,看準了一葉浮萍,助跑之後輕輕一躍,完美地落到了浮萍之上。
「諾恩絲,你看!」莉娜轉了一個圈,毛茸茸的尾巴甩動著,看上去很高興的樣子。
然而,她還沒高興多久,隨著她腳底一滑,跌坐在了浮萍上,然後「撲通——」一聲,黑髮小女孩就這樣一路滑落到了湖裡面去了。
「喵嗚——喵嗚——!」
小女孩在湖裡掙紮著,隨著她的尖叫,湖水灌入了她的口中,她的掙扎越來越小,最後恢復了原型。
「噢,莉娜!」
一直昏昏欲睡的諾恩絲,頓時被驚醒了,在看清發生了什麼事情之後,她慌忙伸出籐蔓,眨眼間扎入了湖水之中,準確無誤地將小黑貓撈了起來。
「噢,親愛的,你沒事吧?」看著奄奄一息的小黑貓,諾恩絲有些擔憂地問道。
小黑貓閉著眼睛沒有回答,她感受了一下她的氣息,發現她只是暈了過去,便分出一點綠光,融入了小黑貓的眉心裡,讓她睡得更安穩了。
大晚上的,就應該早早睡覺,瞎跑些什麼呢?
諾恩絲又打了個哈欠,然後將小黑貓塞進了一個幽秘的空間裡。那個空間裡面,充斥著濃郁的綠色濃霧,散發著蓬勃的生命之力——小黑貓就是在裡面進行覺醒的。
諾恩絲又抬頭遙望了一下篝火晚會的方向,抖了抖樹冠,這才收起了意識,悠悠地進入了夢鄉。
……
第二天,喬茜接到了消息,匆匆趕了過來。就像當初接走小黑貓一樣,諾恩絲又用一個光團包裹著她,將她送到了喬茜的手中。
終於見到了闊別多日的小黑貓,喬茜興奮地把它抱入了懷裡,捧著它親了好幾下。
小黑貓卻不是很熱情,小爪子搭在喬茜的臉上,像是要推開她似的。樣子看上去也是蔫蔫的,沒精打采的。
難道是覺醒失敗了嗎?喬茜摸摸它的頭頂,有些心疼。
她也沒敢多問,畢竟莉娜是個爭強好勝的性子,覺醒失敗對她來說,絕對會是個不小的打擊。
喬茜又安慰地蹭了蹭小黑貓的臉頰,然後將她柔軟的身體抱入了懷裡。跟諾恩絲道過謝之後,這才爬上嗷嗚的背,一起離開了生命之島。
傑伊並沒有一起過來,他一大早就外出捕獵去了。現在既然莉娜已經醒了,她和傑伊也差不多該啟程了。
喬茜想著,等傑伊回來,她便告訴他這個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