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伊不語，牽起她的手，往城外的方向走去。
等走出了魔法師協會的監測範圍，確認沒有人能夠發現他們之後，傑伊才彎腰，讓喬茜爬到他的背上，然後他就這麼背著她，在夜空中飛行起來。
喬茜見他神神秘秘的，心裡有些期待，但也知道他不會說，便不再問，而是抵在他的肩頭，望著腳底下的城市發起呆來。
從一開始面對高空的恐懼，到現在她已經適應良好了，而隨著魔法實力的提高，面對這個陌生的異界，她也越來越有底氣，一些她以前在乎甚至害怕的東西，現在想想，似乎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只要有傑伊在她身邊，她便有勇氣面對所有未知，甚至連劇情，她也不再恐懼了。不過話又說回來，劇情已經被她破壞得千瘡百孔了吧？
雖然莫里斯還是來到了埃利諾首都魔法學院，他的崛起無法避免，但是很多事情已經不一樣了。
她記得原文裡，他因為狄娜的死而放浪形骸，但現在，狄娜既然沒有死，他還能不能再厚顏無恥地收後宮呢？
想到剛剛在公爵府，她不小心破壞了兩人的好事，喬茜不免心有慼慼焉。
莫里斯應該不至於因為這件事，就記恨上她吧？她一直都跟他保持距離，就是不想沾上麻煩，不過現在看來，她還是不小心把人得罪了……
夜風呼嘯，兩人的身影在明亮的星空下一閃而逝，很快，傑伊便帶著喬茜，降落在了一處高高的懸崖邊上。
懸崖邊生長著一棵大葉榕，有從樹枝上垂下的根須深入了泥土，變成了兒臂大小的支幹，也有一些在夜風中飄飄蕩蕩的，讓喬茜想起精靈部落那片大葉榕林。
「傑伊，這裡好棒！」
喬茜站在懸崖上往遠處眺望著，這裡能夠看到整座埃利諾王城的夜景，雖然已經夜深，但城市裡還是亮著星星點點的燈火。
最明亮的那兩盞，大概是屬於魔法師協會和光明教堂的吧。
而這裡的星空也是美麗的，月亮已經消隱雲朵之後，露出滿天星斗，時不時還有流星劃過，那一閃而逝的光輝，美得動人心弦。
傑伊微微一笑，然後他看向那棵大葉榕，表情收斂了起來，他走了過去，伸手摸了摸它的樹幹，眼中流露出懷念的情緒。
「吉魯魯——吉魯魯——」
惡魔空間中，打著盹的小惡魔突然渾身一顫，再睜開眼睛時，臉上那蠢萌的表情已經收了起來，變了另外一副模樣——顯然，吉魯魯又奪過了這具身體的控制權。
他呆呆地望著惡魔空間外的場景，血紅色的眼瞳中情緒翻湧，卻意外地沒有了往日的陰鬱和狂躁，他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
「傑伊，這裡是什麼地方？」喬茜問道，感覺這裡對傑伊來說，肯定是有特殊含義的。
「嗷嗚——」
卻在這時，月神獸那熟悉的嚎叫聲響了起來——已經睡飽的嗷嗚，神清氣爽地從契約空間裡跑了出來。
見到陌生的地方，它很興奮，圍著傑伊和喬茜跳過來跳過去，見他們不陪它玩，它就一下子爬到了樹頂，坐在粗壯的樹枝上往下張望，眼中滿是純然的喜悅和快樂。
傑伊看著它，臉上又有了笑意，他扭頭，對喬茜說道：「這裡，是我第一次見到父親的地方。」
喬茜一怔：「你是說夏普爸爸？」
「嗯。」傑伊點了點頭，然後倚著樹幹，坐了下來，繼續說道：「他當時就坐在這裡，望著天邊的雲彩，手中拿著酒，一口一口地灌進嘴裡。」
喬茜一陣沉默，她走到他身邊，也坐了下來。
「他一開口，便噴了我一臉的酒氣，整個人醉醺醺，不修邊幅的樣子。」傑伊望著天空，金色的眼眸中也像閃耀著星光，「你知道我當時，腦海中的第一個想法是什麼嗎？」
「是什麼？」
「我在想，這樣的人怎麼會是我的父親？」說著，他笑了起來，笑容中有無奈，但更多的卻是思念。
「呵呵。」喬茜也跟著笑了，她想起了第一次遇到夏普的場景，她也沒想到那個流浪漢模樣的男人，會成為她的夏普爸爸。
「那你當時幾歲啊？」喬茜也是第一次知道，傑伊並不是一出世就跟在夏普身邊的。
「唔……」傑伊摸著下巴回憶起來。
一歲。吉魯魯在心中默念。
「應該是一週歲吧。」傑伊撓了撓頭，二十年前的事情了，他雖然有印象，但也不可能記得那麼清楚。
「這麼小呀。」喬茜不由感慨。
同時，她也感嘆傑伊的記憶力之強，居然連一歲時候的事情也記得那麼清楚，不像她，現在對前世的事情，都已經開始模糊了。
「那你之前是跟誰一起生活的？」喬茜隨口問道，同時心想，難道是傑伊的母親嗎？
「我……」
傑伊剛要回答，卻突然臉色一整，警惕地直起腰來，同時守護匕首也被他握在了手中。
「誰在那裡？！」他盯著林子裡陰影處，大聲喝道。
「嗷嗚——」坐在樹頂上的嗷嗚，也警覺地盯著那處，嚎叫起來。
「噠——噠——噠——」
鞋跟踩在地上，在寂靜的夜裡發出清脆的迴響，隨著樹枝的沙沙抖動，一個女人的身影出現在了他們眼前。
隨著女人的走近，滿天的星光慢慢消失，一道曙光漸漸從天邊乍現——黎明終於衝破了黑夜，光明降臨大地，也將那個女人的模樣徹底呈現在了喬茜她們面前。
傑伊的瞳孔不由一縮，喬茜也感到十分意外。
黑色的皮靴，幹練的勁裝，利落的馬尾，還有不苟言笑的嚴厲表情，不是他們今晚在布萊恩公爵生日宴上見到的那個女子，戰士學院的女院長——維尼卡·弗格斯，還能是誰？
「你……」傑伊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維尼卡卻瞭然地點了點頭，說道：「你果然是那個孩子。」
今天有一些事情耽誤了，差點錯過布萊恩公爵的生日宴，她匆匆趕到，急著去跟布萊恩公爵賠禮道歉，自然沒有把在階梯處的匆匆一瞥放在心上。
只是等宴會結束，那與她擦肩而過的青年，他的樣子總是在她的腦海中閃現，心血來潮之下，她便打算來這裡看看，卻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他們。
「你認識我？」傑伊呆呆地問道，呆滯的表情一點也沒有往日的聰明勁。
維尼卡仔細打量著他，當年那個孩子，已經長大了，不僅長得相貌堂堂、一表人才，而且他剛剛還能夠察覺到她的到來，並迅速做出防備，這一點讓維尼卡十分滿意。
很好，沒有長成一個草包。
她聽到他的問題，嘴角流露出一絲笑意，她微微頷首，喊道：「傑伊。」
「你……」傑伊瞪大了眼睛，「真的是我的母親嗎？」
一陣劇烈的風吹過了這處懸崖，喬茜連忙摀住了飛揚的頭髮，而紮著馬尾的女人，也有一縷髮絲飛舞，沾在了她的唇瓣上。
維尼卡卻沒有理會，她凝望著傑伊，眼神中染上了難得的溫柔，如果被熟知她的人見到，恐怕會大跌眼鏡。
傑伊嚥了嚥口水，握著匕首的手心已經冒出汗來，而惡魔空間中的吉魯魯，也緊張地盯著維尼卡。
然後，他們就看到，那站在風中的女子，別開了視線，她用指尖勾下了那縷髮絲，搖了搖頭，說道：「抱歉，我不是。」
「啊，哦，這樣啊……」傑伊眼中的星光黯淡了下來，他垂下眼眸，望著手中的守護匕首，又問道，「那您是……？」
「她是我的姐姐。」維尼卡望向天邊的日出，有些出神地說道，「你的母親，阿娜絲塔，是我的姐姐。」
「阿娜絲塔……」傑伊咀嚼著這個名字，他還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生母的名字，他望著維尼卡表情，突然失去了繼續詢問的勇氣。
喬茜走到了傑伊的身邊，抓住了他的手。
傑伊低頭，望著少女眼中的擔憂，他搖了搖頭，還是望著維尼卡，出口問道：
「那她……現在好嗎？」
維尼卡扭過頭來，望著傑伊那帶著希冀和渴望的表情，她嘆了口氣，最終選擇殘忍地說出真相：
「她已經死了，二十一年前就死了。」
喬茜心中一痛，她緊緊地抓住傑伊的手，希望能給他一點安慰。
傑伊卻呼出了一口氣，似乎對這個事實早有預料，他也望向了地平線上冉冉升起的朝陽，被強光刺得視線模糊也滿不在乎。
「她是怎麼死的？」他又問道。
「難產，產後大出血。」
傑伊的臉色一白，身子微不可查地晃了晃，然後他倚著樹幹，再次坐了下來，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惡魔空間裡，吉魯魯的臉上一片扭曲，血紅色的眼眸瞪得大大的，像是要滴出血來。只一秒過後，他的表情依然猙獰，只是眼神卻變得迷茫起來。
「吉魯魯——？」小惡魔撓了撓頭，又翻了個身，睡了過去。
維尼卡望著傑伊那憂傷的側影，有些不忍地別開頭，她望著頭頂那鬱鬱蔥蔥的大葉榕樹冠，突然想起了二十年前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