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月本就心情不好,到了賣水魚的魚市就心情更糟了。想來這幾天要考試了,或者說東華街的唸書人實在太多了,稍微像樣點的水魚都賣光了,就剩下一兩隻特別小的。還半死不活的。
索羅定打著哈欠,看曉月站在魚市窄窄的路上團團轉,搖頭,這白曉月別看挎著個籃子挺像樣,煮個牛肉麵也不賴,不過畢竟千金大小姐,這可能還是她頭一回來魚市吧。
曉月找了半天沒找到水魚,心情不好。
索羅定就說,「也不一定要吃水魚啊,買點別的魚吧。」
「其他魚?」曉月望了一眼,有些猶豫。
索羅定笑了,「買黑魚吧,做個魚片粥,那書生瘦不拉幾的反正也吃不了多少。」
「哦……」曉月摸著下巴指著一條魚,對賣魚的大嬸說,「要這個。」
索羅定望天,「姑娘,這是草魚。」
曉月耳朵有些紅,尷尬,「哦,看錯了……要這個。」
「白鰱。」
「這個……」
「草魚。」
「這個!」
「鯽魚。」
曉月最後轉過臉,瞄了索羅定一眼。
索羅定笑得直顫,「鯽魚不錯,熬個湯也補,再讓廚娘燉隻雞,那書生這麼聰明,喝白粥也考第一了,意思意思得了。」
曉月面紅,見索羅定蹲在一旁笑得開心的樣子特氣人,伸手推了他一把。
索羅定自然沒被她推動,慢悠悠站起來,「你想要水魚麼,幹嘛上這兒來買。」
曉月瞧他,「你有好提議?」
「想買水魚的話,我帶你去個地方。」索羅定伸手拽了拽還在鬧彆扭的曉月的袖子,「走了。」
曉月跟著他離開了魚市,一路往西走,東繞西繞,曉月都快分不清東西南北的時候,索羅定已經帶著她到了皇城最熱鬧的街市,這裡有很多酒樓和客棧。
索羅定帶著曉月走進了一家名叫「蓬萊居」的大酒樓,沒坐沒點菜,直接出後門往廚房去。
曉月跟在他身後,見索羅定大搖大擺直進直出也沒人攔著,還納悶,這是他開的買賣不成?
索羅定到了灶房,就見一個大胖子正在掌勺。這胖子目測至少三百斤,杵天杵地的寬敞無比,而且嗓門還大,手上動作不停,嘴裡還嚷嚷,讓那些打下手的動作快點。
索羅定三兩步跑到了他身後,一拍肩膀。
大胖子一
回頭,一張臭臉立刻笑容滿面,「呦!將軍。」
索羅定搭著他肩膀湊過去聞了聞,「霍,花彫釀蝦啊,招牌菜。」
「將軍,饞酒啦?想吃什麼菜?我給你炒倆,這裡有好酒,咱倆喝一壺。」
曉月仔細看了看,突然想起來,這是皇城第一名廚賴虎,賴大廚!這人據說比宮裡的御廚還會燒菜呢,想吃他做的菜得提前半個月預定,皇宮貴族整年整年地排隊,原來和索羅定是朋友啊。
「咦?」賴大廚回頭看到了白曉月,胳膊一撞索羅定,「妞啊?夠漂亮的。」
索羅定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只是問賴大廚,「有水魚沒有?」
「有。」賴大廚回頭對夥計喊了一嗓子,「拿只水魚過來,要最好的。」
沒一會兒,就有個夥計屁顛顛捧了個麻繩網兜上來,裡邊有只又大又肥美的甲魚。
索羅定給了夥計銀子,提著水魚一拍賴大廚的背,「先走了,晚上找你喝酒,你可炒好菜等我。」
「得!」賴大廚拿著勺子對索羅定一擺,「晚上你可記得來啊!」
索羅定笑著點頭,對曉月一晃頭,示意——回去燉甲魚吧。
曉月他往外走,剛到門口,一個夥計正出籠幾盤點心。
賴大廚對索羅定說,「那是燕窩酥,給那丫頭帶點去吃。」
索羅定往曉月嘴裡塞了一塊,又拿了兩塊放她手裡,帶著人走了。
曉月嘴裡叼著燕窩酥,臉上還挺燙,索羅定剛才往她嘴裡塞點心的動作,那什麼……嘖嘖,怪溫柔的喔。
曉月又笑自己容易滿足,嚼著燕窩酥問索羅定,「你和賴大廚好熟啊?」
「他以前當兵的,跟我混過一陣子。」索羅定晃了晃手裡的水魚,「廚房大娘在不在書院啊?不在的話讓老賴給燉了吧,他燒的白水都比一般人好喝。」
曉月抿著嘴,「大娘在呢,水魚讓她燉好了,等石明亮考上了,咱們再來這裡慶祝,讓你賴兄弟燒大餐給我們吃。」
「這主意倒是不錯。」索羅定點頭。
正說話,身邊一架馬車經過,就聽馬車裡的人喊了一嗓子,「停車。」
車伕一拽馬韁繩。
馬車停住。
就見車簾一挑,一個穿著淡紫色錦袍的年輕男子跳下了車,「曉月姑娘。」
白曉月抬頭一看來人,扁嘴——今天真倒霉,早知道不出門了。
索羅定覺得這年輕人有點眼熟,想了想——
這是尚書陳勤泰的公子,貌似是叫陳醒。
陳勤泰在朝為官二十多年了,為人十分的圓滑,也很能幹,索羅定對他印象挺深刻。陳醒跟他老爹不是很像,人比較簡單比較傻……所以索羅定見過幾次後,有些印象。
陳醒樣子還挺激動,「曉月姑娘,近來可好?我這陣子忙,都沒空去書院探望白夫子,書院一切都好吧?」
曉月笑了笑,「有心啦,都好的。」
「哦。」陳醒這時候才看到索羅定,對他拱了拱手,「索將軍,這麼巧。」
索羅定點了點頭。
「曉月,吃飯了沒?」陳醒十分熱情,「一起去吧?」
索羅定差點噴了,這會兒去吃中午飯還是吃早飯,不當不正的,這陳公子語無倫次了。
曉月也挺尷尬,就笑,「我還有事,要趕回書院。」
「哦。」陳醒臉上明顯有失落的神情。
索羅定心說,你好歹收斂點,看上這丫頭了也不用做得那麼明顯,這一臉流氓相,不怕把人姑娘嚇跑了?
果然,曉月不自在起來,說了聲「告辭」,就拽著索羅定走了。
陳醒還傻呵呵在後頭對著曉月的背影感慨,真是無論怎麼看都嬌俏動人啊。
「少爺。」
「嗯?」陳醒好容易回過神來了,就見管家陳忠在馬車邊站著,微微皺著眉提醒他,「遲了,老爺要責怪的。」
「啊!」陳醒一驚,眼前曉月美好的背影立刻被他爹板著的臉給替代了,慌手忙腳上了車。
陳忠和他一同坐在馬車裡,見他還依依不捨撩開車窗望曉月的背影,忍不住咳嗽一聲,「剛才那位,可是索羅定索將軍?」
陳醒回過神,「是吧。」
陳忠低聲道,「老爺十分欣賞索大人,少爺若是有機會,要與他深交。」
陳醒嘴角動了動,有些嫌棄,「那個索羅定看起來那麼粗魯,我跟這種武人合不來的。」
陳忠無奈歎氣。
「對了忠叔,我明天想去曉風書院探望白……白夫子,你說帶點什麼禮物好啊?」陳醒問。
「少爺,是否中意白小姐?」
陳醒不好意思地搔搔頭,邊說,「白家跟我家,也算門當戶對的,爹爹應該會喜歡曉月的吧……是不是?」
陳忠卻是搖頭,「老爺絕對不會同意的,少爺三四啊。」
「為什麼?」陳醒不解,「我之前看上的姑娘,爹爹都說家室不好,這回白曉月
是宰相之女,家室夠好了吧?」
「少爺,白小姐的身世絕對沒問題,若是能結成親家,那還是我們陳府高攀了,只不過……」
「不過什麼?」
「只不過這白曉月長得太漂亮,丑些就好了。」
「啊?」陳醒莫名其妙,「什麼意思?」
「大丈夫要成大事,娶妻就應當求淑女,白曉月的確家門輝煌,但是追求者太多,娶她能得到一部分人脈也會失掉一部分人脈,更會成為城中話題,另外還會落得個貪富貴好美色的名聲。」陳忠跟隨陳尚書多年,又從小照顧陳醒長大,因此說話很有份量。
陳醒一張臉苦瓜樣,嘟囔,「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娶妻當然挑美人啊,難道娶個醜八怪?」
陳醒微微一笑,「有時候,樣貌平凡甚至醜陋的妻子,比美艷動人的妻子,更有用。男人做大事,美女可以有,但妻子必須娶得實在,少爺還是等老爺給你挑吧。」
陳醒心裡一百個不服氣。
「再說。」陳忠最後還給陳醒補了一刀,「坊間傳說這位白小姐和索羅定不清不楚,你剛才也看見了,兩人甚是親密……萬一索羅定真對白曉月有意,你去插一腳,等於得罪了這位大將軍,不合算。」
陳醒這會兒可算想起來剛才覺得哪裡不對勁了,對啊……曉月走的時候是拉著索羅定走的,難道索羅定追求曉月的傳言是真的?
想到此處,陳醒不滿——這索羅定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麼?白曉月如此端莊俏麗,他一個粗人、一個不識多少字的武夫,怎麼配得上她?!
「阿嚏……」
索羅定伸手揉了揉鼻子。
曉月這會兒唇齒間還有那燕窩酥的香味呢,聽到動靜就瞧他,「傷風了?」
索羅定一撇嘴,「估計哪個龜孫在後頭說老子壞話……嘶。」
索羅定話剛出口就被曉月掐了一把,「不准說髒話!」
兩人這會兒也到曉風書院門口了,曉月伸手提了水魚快步往裡走,正撞上垂頭喪氣往外走的石明亮,「喂!」
石明亮似乎想心事呢,被曉月一叫驚了一跳,睜大了眼睛看她。
曉月晃了晃手裡肥肥美美的水魚,「今晚留肚子啊,煮好吃的給你吃。」說完,樂呵呵跑了。
石明亮回頭看著歡實的曉月,微微皺,歎了口氣回頭,就見索羅定抱著胳膊站在門口正看自己呢。
石明亮有些尷尬,低頭出門了。
索羅定望著他的背影皺眉——這石
明亮搞什麼鬼啊?
正想著,就見一頂漂亮的轎子停在了門口,一個公公撩開轎簾,三公主裊裊婷婷走下來,抬頭看到索羅定。
索羅定對她點點頭。
唐月茹微微一笑,走上台階,經過索羅定身邊時,突然沒頭沒腦說了句,「索將軍,要惜福啊。」
索羅定眼皮子一跳——啥?
不過三公主說完就進書院了,沒再說別的。
索羅定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就聽身後幽幽傳來了另一個聲音,「聽到沒?惜福啊!」
索羅定回頭一腳踹過去。
程子謙敏捷地竄到一旁,手裡還拿著支筆,「老索啊,你的情敵人數增加了,又多了個陳醒,嘖嘖!」
索羅定也不理會他,「你有這閒工夫跟著我起哄,倒是不如去查查石明亮搞什麼鬼。」
程子謙微微一愣,「小亮子咋的了?」
索羅定聽到這稱呼頭皮一麻,「剛才賭錢那會兒,你沒看見?」
「哦……」子謙了然一笑,「你說王煦啊。」
「查過了?」
「嘿嘿。」子謙翻出幾頁紙來,「這個王煦來頭也算不小,他家與石明亮家裡是世交,他倆也算發小。王煦在當地名頭的確不小,很多人都說他才應該是江南第一才子,石明亮只不過運氣比他好些,對此石明亮也似乎從沒反駁過。」
索羅定不解,「石明亮那小子平日心高氣傲目空一切,怎麼碰上王煦就突然就蔫了,是不是有什麼門道?」
「實打實的消息沒有,不過八卦有一條,聽不聽?」子謙又開始賤賤地笑。
索羅定只好耳朵湊過去,「說!」
「王煦手上有讓石明亮言聽計從的把柄。」程子謙壓低了幾分聲音,「所以石明亮才會在之後的考試中盡量避開王煦,不過這次是避無可避了。」
索羅定微微皺眉,「什麼把柄?」
「據我獨家收到的消息呢!」子謙小聲說,「他倆原本是鐵哥們,有一次,石明亮要參加一個至關重要的考試,卻是偏偏染了風寒,大病不起。於是……」
「於是怎樣?」
「於是王煦竟然冒著風險代替他去考了一場,而沒去考自己那場……結果,石明亮考了第一,王煦缺考。」
索羅定聽後愣了愣,「這麼說關係很鐵了?可我剛才見王煦,他說的話似乎不是……」
說到這裡,索羅定停了一下,像是想通了什麼,「哦……那小子是故意施的恩惠,同時也有個把柄
,從此之後石明亮一輩子都要聽他擺佈。」
程子謙抱著胳膊,「所謂的放長線釣大魚吧,石明亮那小子別看挺精明其實也是只傻鳥,說不定這會兒還念他的好覺得自己欠他的呢。」
索羅定皺眉,「這麼傻?」
「嘖,你是武夫,講究快意恩仇,唸書人就自恃清高拖泥帶水了。」程子謙撇嘴,「石明亮那種書生,你要是威脅他,他倒問心無愧,可要是跟他講感情講誰欠誰……那就完了。」
「好卑鄙!」
兩人正說著話,身邊傳來一個聲音。
索羅定和程子謙扭臉一看……就見白曉月端著個杯子,身後唐星治、胡開和葛范都在,連白曉風都在一旁聽得津津有味。
索羅定嘴角抽了抽——這聽牆角的功夫真是無人能敵。
「搞了半天原來是這麼回事。」唐星治越想越來氣,「我找他去。」
「唉。」葛范拽住怒氣沖沖的唐星治和胡開,「還沒搞清楚。」
「對啊,死無對證。」子謙一攤手,「八卦誰相信啊,再說了,治標不治本,問題還是在石明亮身上。」
「還剩下沒多少時間就考試了。」曉月擔心,「怎麼辦?」
唐星治他們急的得原地轉。
白曉風開口,「你們該幹嘛還去幹嗎,這事情我來處理。」
眾人面面相覷,索羅定拍手,「這就對了麼,夫子開口一定成功……我去馬場,大家自便。「
說完,他就想走,白曉風突然問,「你詩經抄完了?」
索羅定咧嘴。
「不抄也可以。」白曉風走到門口拍拍他肩頭,「一起去吧。」
索羅定望天,又有麻煩了,就不能安省兩天。
就算心不甘情不願也沒轍,與其抄書還不如去解決麻煩。索羅定跟白曉風出門,邊問,「你打算怎麼做?」
「先要搞清楚事情的真相。」白曉風道,「如果王煦真是一早就算計好了,那麼此人心機深沉陷害好友,該好好教訓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