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真的要殺?

  傅九雲低頭看著她,慢悠悠說道:「不快,本該在你冒充山主弟子的時候就抓住你這小賊的。」

  覃川乾笑道:「人家素來仰慕山主英明神武,打心眼裡期盼能做他老人家的弟子。」

  他瞭然並且理解地點點頭:「原來如此,你有這樣偉大的心願,我當然要成全。這便跟我回去,山主也在等著你,做弟子一事,自然好商量。」

  語畢不由分說,拽著她的後領子便要走。覃川手忙腳亂,好似即將進入屠宰場的豬仔,吱哇大叫:「九雲大人!還是不急著回去吧?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

  傅九雲出手如電,突然將她腰上繫著的牛皮荷包攥在手裡,冷冷一笑:「是麼?我還以為你膽大包天,什麼都不怕呢!」

  覃川死死抱住他的胳膊,賴著就是不放:「大人你又要搶我的銀子?!」

  他看著她,還是冷笑:「很好,覃川你真不錯,到這個時候還跟我裝蒜。」

  他真的沒見過這種女人,膽大妄為,坑蒙拐騙,順手牽羊,完事了被抓個正著,居然絲毫不心虛,還敢東拉西扯,連一絲愧疚的心都沒有嗎?縱然是離開,也不肯光明正大的離開,弄了多少小手段,鑽了多少空子,將別人的心意當做一團爛泥,用夠了隨手就丟掉。

  起初以為那被燒焦的屍體是她,那種五雷轟頂的感覺他至今仍不願回想。上一次是陰差陽錯,他沒有能夠在身邊保護她。這一次已經牢牢抓住她了,可發覺她是一條無比滑溜的小魚,抓得再緊再牢,她也能從指縫裡鑽出去。

  「覃川,你就是去天涯海角,也別想逃出我掌心。」他的手指猛然一緊,捏著她的手腕,猶如鐵鉗一般。她疼得咬牙切齒,連聲大叫:「我不逃骨頭就要在你掌心被捏碎啦!」

  傅九雲全然不理會她的裝模作樣,拽著手把萬般不情願的小姑娘往前拖,正大光明地從客棧大門進去。夥計們見他眼生,見覃川倒是眼熟的,因看傅九雲沉著臉,很有些凶神惡煞,只好涎著臉賠笑:「大爺您是吃飯還是住宿?」

  他看也不看,從懷裡取出一粒珍珠擲向掌櫃的:「客棧我買下十天,把大門窗戶全關好,釘上鐵條,一律不許進出,狗洞也別忘了封上。」

  他回頭看著覃川有些發白的臉,譏誚一笑,低喃:「小川兒,咱們,慢慢耗。」

  覃川在被提上樓的那段時間裡想了無數個脫身的法子,奈何沒一個派的上用場。此人個子比她高,身體比她壯,本事比她強,鼻子比狗還好使,真要鐵了心看住她,就算馬上背後生出十雙翅膀也飛不走。

  箝制住她的手突然鬆了,她連退三步,撞在床上好不容易穩住身體,只聽「光」一聲,房門被他用力摔上,還反插了好幾道。她那顆脆弱的小心臟立馬不爭氣地開始狂奔,瞠目結舌看著他冷笑著慢慢走過來,一面還在脫身上的大氅。

  「……你、你要做什麼?!」覃川趕緊護住自己的領口,想往後退,但後面好像是床,這位置簡直是大大的不妙。

  「你說我要做什麼?」他笑得猙獰,大氅的帶子打了死結解不開,他惡狠狠地一把扯斷,布料被撕裂的聲音令她膽顫心驚。

  「別過來!你別過來!」她連滾帶爬,繞到桌子後面,抱頭大叫:「上次獻身你說不要!這次沒機會啦!」

  「是麼?大人我就愛這強迫的調調。」大氅一甩,覃川只覺腰被什麼東西勾住,一股大力傳來,實在抗拒不得,踉蹌著跌在床上。她腦子裡一片空白,淒涼地喊道:「我三天沒洗澡啦!」叫完也不知死活,趕緊先把眼睛死死閉著,不知他的魔爪何時落下。

  誰曉得等了半天,此人沒半點動靜,覃川小心翼翼把眼睛撐開一眯眯縫,卻見他只脫了大氅,裡面的衣服半點不亂,正端了一杯茶盤坐在床頭吹那熱氣。見她偷看自己,他便嗤笑:「把那懷春的心收拾收拾,趕緊給我坐好了!」

  不知道到處春情盎然的人是哪個?!覃川再次無聲地咆哮,兔子也沒她快,哧溜一下便跳起來,靠著床沿只坐下去一點點,笑得憋屈極了:「九雲大人,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傅九雲並沒有馬上回答,他半垂著頭,在輕輕吹茶面上的熱氣,或許是因為沒有笑,他看上去有些陰鬱哀傷。覃川心頭彷彿被什麼東西觸動了一下,原本被她刻意壓制的諸般愧疚感激,還有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感情,突然就從另一扇門裡鑽了出來,此刻的短暫沉默好像也被染上了曖昧的味道。

  「你現在還是叫我大人?」沒頭沒腦地,他突然問了一句。

  覃川有些不安,盯著他手頭那隻杯子上的拙劣花紋,解釋:「我是叫習慣了……」

  傅九雲對這個答案無動於衷,只自顧自地喝茶,甚至像是在出神想什麼事情。覃川原本以為他至少會狠狠欺負她幾下,最不濟也是罵一頓,可他千里迢迢不知用什麼法子追上來,竟好像只為了坐在她對面發呆想事情。

  「九、九雲……」覃川暗暗咳了一聲,去掉大人兩個字,叫著真彆扭,臉上好像還有點發燒,真真沒用,「那什麼,你到底是怎麼找到我的?這邊離香取山已有很遠了。」該不會是在她不知道的時候,給她下了什麼秘密咒文吧?

  傅九雲有些惡狠狠地朝她冷笑:「你來猜猜我怎樣找到的?小賊,你偷了什麼寶貝?」

  覃川渾身的寒毛都豎起來了,下意識地朝他手裡捏著的那隻牛皮荷包看了一眼。這只荷包,她連沐浴睡覺都不會離手,自覺保護得很好,想不到還是被他看出了破綻。他真的看出什麼了嗎?

  他放下茶杯,對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笑得她越發心驚膽顫,吞著口水看他慢慢解開牛皮荷包的繫帶,她實在忍不住,戰戰兢兢地說:「那什麼……荷包裡真的沒錢……就一點路費了……孝敬不起您老人家……」

  傅九雲不理她,打開荷包伸手一探,淡道:「哦?是麼?你的路費不少,都裝在這牛皮乾坤袋裡呢。」

  他在裡面掏一下——抓住一件半舊衣裳來,再掏——一包乾糧,繼續掏——桂花頭油、梳子、碎銀子、各類常用藥丸、一沓白紙……這只拳頭大小的荷包裡裝了不知多少東西,外面一點也看不出來,是件難得的仙家寶物,故而取名乾坤袋。

  最後,他掏出了魂燈。

  「你真是膽大包天,魂燈這種神器也敢偷。」他掂了掂魂燈,似笑非笑。

  覃川瞪圓了眼睛裝傻:「魂燈是什麼?你在說什麼啊?這只是一盞普通的銅燈,我帶著應急的。」

  他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樣,將魂燈放進自己懷中:「既然如此,那送我好了,這燈造型古樸,我很是喜愛。回頭大人上街幫你買個更好的。」

  覃川臉色變了一瞬,很快又討好地笑:「那敢情好……九雲大人送的東西必然比我的破爛貨好上幾十倍!」

  她起身走向門口,傅九雲皺皺眉頭:「去哪裡?」

  覃川回頭,慢慢一笑:「我下去——要些吃食。九雲你想吃什麼?」

  傅九雲忽覺面前殺氣逼人,彷彿有什麼看不見的猛獸正對著他狠狠撲下。覃川猶如脫兔般跳了起來,厲聲道:「猛虎!咬他!」

  平空陡然出現一隻碩大猛虎,張開血盆大口,毫不留情地咬向傅九雲的腦袋,躲也來不及躲,他的腦袋一偏,那滿嘴的利牙盡數咬合在左邊肩膀上,他登時悶哼一聲,鮮血瞬間便染紅了半邊身體。

  覃川面沉如水,飛快從他懷中將魂燈取出,轉身推門便走,逼著自己不許回頭。

  打開的房門突然被一雙看不見的手大力摔上,「卒卒」數聲響,她耳邊一陣刺骨的涼意,數十根通體銀白的寒光射在門上,將其釘死。傅九雲的聲音在背後響起,竟帶著一絲陰森狂怒:「覃川,你還想去哪裡?」

  她猛然轉身,卻見他掌心有銀色電流吞吐,一把蓋在猛虎頭上,瞬間就將這厲害無比的靈獸打成碎裂的光點。覃川的心跳幾乎停了,僵硬地靠在門上,動也不動。

  傅九雲低頭看看自己半邊染血的身體,撕開領口,肩頭兩排深可見骨的牙印,鮮血如泉水般湧出。她是真的要殺他,冷血冷心,毫不留情。他越是一言不發,覃川就越覺得呼吸急促,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揪住了,她無法喘息。

  眼前突然一花,脖子被一隻熾熱的手掐住,她無法選擇任何抵抗,被動地被他狠狠甩在床上,腦袋撞中床板,一陣暈眩。身上又是一重,她驚恐地睜大眼,在眼前下雨般的金星裡,只能勉強看清他陰冷的眸子,湊那麼近,像是要將她生嚼下肚。

  「小姑娘,你在找死……」傅九雲第一次露出怒意,抬手似是要繼續掐住她。

  覃川發出一聲顫慄的喘息,死死閉上眼睛,等待預期中的劇痛襲來。可是等了半天,他既沒扇巴掌,也沒掐脖子,她緩緩把雙眼睜開一道縫,卻對上他幾近狂熱的陰鬱眸子。

  甚至找不到話語來形容這樣的眼神,似是愛到了極點,又似失望到了極點。比任何言語都更加銳利地刺入她心底的柔軟處。

  你怎會是這樣?

  你怎能下手?

  你真的要殺我?